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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人一骑,一来一往,彼此俱都明白此地厉害,遥望忘归谷,一时都是叹息。柳从之一道道军令已经从容不迫地发下去,此刻就等鱼儿上钩,所以一点不焦急,老神在在,奈何薛柳两人语焉不详,可把旁边的游九等得心急,忍不住再问:“这里到底为什么叫忘忧谷啊?”
小游九满面焦急,这小模样看着实在霎是好玩,薛寅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片刻,方才道:“这是一座坟谷。”
“坟谷?”游九看着一派平静的山谷,稍微愕然。
薛寅点头,眯着眼懒懒道:“此处是二百余年前的古战场所在,当时数万人在此厮杀,殒命于此。此地尸骨太多,大都就地掩埋,最后就渐渐成了一个坟谷,遍布尸冢。”
他说到这里,突然沉默下来,柳从之于是接口道:“后来,甚至无人敢来此地掩埋尸骨,只因百年前,此地传出一个邪门传说,进入此地之人都会莫名变得痴痴傻傻,在谷中游荡,再也不归。”他笑了笑,“所以此地名忘归谷。”
游九转转眼珠,“那我们为什么要走这条路?”他听到这许多传说,心中倒是一点惧意也无,小游九笃信神鬼怕恶人,死人他见得多了,死人就算真的变成了妖魔鬼怪,那也是死干净了,死人不和活人争口粮,这年头最不易的便是活着。
柳从之闻言,面上笑容忽然深了些许。薛寅开口解释:“忘归谷能让人忘归,只因谷中生满一种菇,能让人神智不清。”他说到此处,忽然伸了个懒腰,“十余年前,陛下率军经过此地,被敌人围困谷中。”
“然后呢?”游九看一眼显然好端端的没疯没傻的柳陛下,亮着眼睛问。
柳从之一言不发,只含笑看着薛寅。
薛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开眼睛道:“当时陛下在谷中被困了整整三日,不知为何不疯不傻,三日之后,陛下率军突围,使计反歼敌军,大获全胜。”他遥望眼前山谷,“出谷之后,陛下派人放了一场大火,整整烧了几天几夜,把谷内毒菇烧了个干干净净。”
“烧得好!”游九脱口赞道,“一把火烧个干净不就是了嘛。”
柳从之莞尔,这小家伙和他当年一个脾气。
薛寅却转头看他,诚心请教道:“不知陛下当年是怎么让所有人在谷中撑过整整三天的?”
柳从之微微一笑:“万物相生相克,这谷内有毒菇,也有能克这毒菇的草。只是当时军中大夫也认不出哪株草,只得一株一株地试,死马当活马医。”
他说得轻描淡写,薛寅却知当时情况如此紧急,谷中既然有毒菇,肯定也不乏毒草,这种时候去试草药,实在危险至极,命在顷刻。
忘忧谷毒物害人,也并非无人想过烧掉这些毒物,然而谷中地势复杂,毒物甚多,烧是能烧一时,但总是死灰复燃,杀之不尽,直到柳从之最后放火烧谷,才算是解了毒菇之患。柳从之于此地地形及其熟悉,故而此次回宣京也选了这一条路,黄坚选择此地设埋伏,恐怕正合柳从之的意,柳从之对忘忧谷如此熟悉,有任何风吹草动柳从之都能察觉。
几句话说完,游九也安静了下来,无人说话,薛柳二人都能听到由远及近的动静,各自暗中戒备。
薛寅沉默地握紧手中刀,柳从之却仍然气定神闲,唇角凝笑。
薛寅将这一点看在眼中,柳从之最厉害的地方,恐怕莫过于他这无时无刻都面不改色冷静沉着的功夫,他似乎不会失控,不会恐惧,更不会放弃,无论身处何种境地,他似乎都能活下去,这样的人,就算跌入阴曹地府,似乎也能从地狱里活着爬回来。
姓柳的虽然很不要脸,但也确实很了不起。
薛寅闭了闭眼又睁开,轻哼了一声,不过小爷也不差。
柳从之看着眼前情形,微微笑了。
柳军在谷前停滞不前,耽搁了许久,设伏的人情知计划暴露,又见柳军化整为零分拨上路,柳从之身边带的人数量并不多,登时不及多想,下令士兵放弃埋伏,直扑柳军!
暮色正浓,寒风正啸,一场战斗拉开了帷幕。薛寅抬头,只听身边喊杀声震天,一抹灿烂的晚霞挂在天边,映衬得天边残阳艳丽如血。他嗅了嗅风中传来的血腥气,骤然冷了眼眸,眸中爆出骇人杀气,仿佛一只见血的兽。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月国都城苍合城。
月国不似南朝富庶,作为南朝首都,宣京有入骨的雍容繁华,即便是战乱硝烟似也不能将这一点抹去,宣京是是非之地,也是人间至乐之地,千年古都,自有其风华。
作为月国都城的苍合城却与宣京截然相反,此地不见宣京的繁华喧嚣,不见美轮美奂的楼宇屋舍,天气干冷,间或有风沙侵袭,然而这座城却是生机勃勃的。生机勃勃,却庄严肃穆,来往形形色色的人潮与庄严朴素的建筑,将这个本来的荒凉之地构筑成了一国的心脏。
苍合城,皇宫之内,女王用作密议的静室之中,罕见地爆出了争吵。
“纱兰,你听我说,现在南朝内斗正斗得你死我活,这是我们的绝好机会,如果现在不除柳从之,今后绝无此等机会。”如今能够直呼月国女王姓名的,恐怕除了厉明之外,也就是沙勿了,这名月国将军带伤回国,休养了许久,伤势好得差不多了,然而脸色仍然微微苍白,眼神却极亮,神采丁点不弱,语气恳切而柔和。
他前方的软榻上靠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女人身着一袭华丽而厚重的金色长裙,其上有黑色的刺绣花纹,这一身庄严华贵、明显价值不菲的长裙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段彻底展露出来,她栗色的长发被仔细地梳理过,柔顺的长发上并没有多少饰品,只额心坠有一颗色泽嫣红的宝石,映亮了她整张脸。
这一身装束将女人如火的艳丽与高高在上的尊贵显示得淋漓尽致,女人是斜斜靠在软榻上的,沙勿只能看到她精致漂亮的侧颜,以及她微垂的长睫。沙勿的呼吸窒了窒,无论他看纱兰多少次,他似乎都会为这罕见的绝丽而动容,然而他看不清纱兰的眼神,也无从判断纱兰的态度,一时只得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