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别四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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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去诊所拿药的时候医生问了几个问题, 现在几年级,压力大不大,成绩好不好, 什么时候考试, 打算考哪个学校, 问完颇有深意地说了句:“女孩子这个年龄段压力大很正常,平时不要想太多, 稍微吃点辅助药就可以了。”

    简幸吃了一个多月, 效果没有太明显,但也许存在心理作用, 睡眠确实比以前好了一点。

    只不过做梦的时间也比以前长了。

    四月第一个周一, 清明, 宜安葬,修坟,祈福,祭祀。

    简幸白天和简茹吕诚一起回老家, 这是姥姥走以后简幸第一次来看她, 村庄来来往往, 大家都拎着纸钱和黄纸, 简幸蹲在小小的坟堆前,心里其实很难接受姥姥就在这里面躺着。

    到底是简茹的亲妈,简茹在一旁掉眼泪, 恨不得把钱全烧给姥姥。

    风把火吹得向一个方向倾斜, 灰烬与土搅和在一起,看上去他们互相接受了彼此。

    晚上回学校上晚自习, 路上一直在下雨。淙淙彻暮, 檐雨如绳, 天地都是雾蒙蒙的,并不能完全看清楚身边过路的是谁。

    简幸撑着伞,伞檐微微下压遮挡了部分视线,她一路走进学校,没拐进教学楼,而是去了新华书店。

    陈烟白留了东西在这里。

    清明节,没有人比陈烟白更忙了,她在假期第一天约见简幸,但是那天简茹在家。

    陈烟白本来说把东西放在爱七七,结果庞彬也关门回老家了,她只能听秦嘉铭的建议把东西放新华书店。

    下午五点,离晚自习还有段时间,大概是雨天,店里没有很多人,简幸收了伞放门口,在门口的垫子上踩了踩才进去。

    柜台没有人,简幸左右看了眼没看到江别深和其他工作人员的身影,于是便去书架转转。

    她还是停留在了国外小说的区域,第三排书架的右手边放着几本《追风筝的人》,简幸把每一本都拿起来翻了翻,找到了徐正清看过的那一本。

    距离他看过已经很久了,首页也增加了很多新的笔迹。

    简幸指腹摸了摸中央那一寸区域,没多久又把书放回了原处。

    旁边有一本深色封皮的,名字叫《月亮与六便士》,简幸忽然想起徐正清用过的那个签名,翻开书,第一页果然写满了那句: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原来他要看到的是月亮。

    简幸捏紧了书脊,良久,抬手把那本《追风筝的人》也拿了下来。

    旁边有人低声讨论安妮宝贝,简幸转了一圈才发现这也是一个作者,书名大多都很文艺,写的内容也更偏散文,她随便翻了翻,身后忽然响起江别深的声音。

    “大学再看也来得及。”

    简幸吓得一抖,听到江别深得逞的笑才有些无语地回头看他。

    她回头才发现江别深把头发剪了,虽然比学生还是长了点,但看上去正经了不少。

    他穿着白色的粗针线毛衣,抱肩靠在一旁书架上,坦白说,他这张脸,是有些赏心悦目的。

    “那么胆小,”江别深站直了,转身往柜台走,边走边说,“你那个朋友倒是看上去胆子很大的样子。”

    简幸跟着走过去,填了借书表才说:“麻烦你了,东西我现在拿走吧。”

    江别深点点头说:“现在不太建议你拿,有点重,你可以放学过来拿。”

    “什么啊?”简幸随口问。

    江别深说:“我没看,怎么?要我帮忙看看吗?”

    简幸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来熟,说:“不用了,那我放学来拿吧。”

    江别深笑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等简幸走了以后,江别深才扭头看地上的一个手提袋。

    袋子的口是开着,能看到最上面那个包装盒写着日文的助眠眼罩。

    他盯着看了几眼以后,面无表情踢了一脚,袋子瞬间倒了。

    “阿哦,不小心倒了。”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弯腰把掉落一地的东西捡起来塞进袋子里,每塞一样都看一眼,发现全是助眠的产品。

    这小孩丁点儿大失眠还挺严重。

    他把所有东西装好,一瞥眼,看到地上有一个便签,上面写着:

    阴天有风,晴天有星,她在风里拥抱你,她在天上守护你。

    人间有我。

    晚自习是语文,老师让大家多在作文上上点心,其他人不知道从哪买了作文指导书,每个人都在看,简幸趁机掏出了《追风筝的人》。

    看到放学简幸才发现这其实是一本关于友情的书,情感重点放在了背叛与救赎上。

    所以那句“为你千千万万遍”并不是用来形容爱情的。

    简幸悄无声息看了眼旁边的蓝月,心里默默生出希望《月亮与六便士》也并不是讲述爱情的想法来。

    放学后,简幸去书店拿了东西,到家才看到是一些助眠眼罩和耳塞什么的,还有一些喝的什么茶。

    便利贴被她红着眼放在了抽屉里。

    [竹间]:你这不会是从哪找来的偏方吧?

    [白烟的烟]:你放屁,这是我们这边特别有名的一个中医秘方,秘方!

    简幸笑了笑说:好的,谢谢您。

    [白烟的烟]:不必客气,五一我不回去了,暑假再见吧。

    简幸说好。

    周三晚自习,简幸去书店还书。

    江别深正在拿着游戏机打游戏,看到她手里的书愣了下说:“你是每天不用上课还是每天不用睡觉?”

    简幸随口说:“下课看。”

    江别深“哦”了一声,继续低头打游戏,没一会儿又抬头问:“你不是过渡班的吗?过渡班下课还让看课外书?”

    简幸口吻很敷衍:“是啊。”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江别深还是看出了她的不耐烦,他挑了挑眉,放下了游戏机,笑说:“还不让说了,脾气挺大。”

    简幸没说话。

    江别深扫了一眼简幸眼下的颜色,收了笑重新低头玩游戏,然后说了句:“失眠这种事情还是要重视,有时候可能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简幸填写表格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合上册子的时候,她轻轻“嗯”了一声。

    四月的雨拖拖拉拉下了一个月还久,五月升温,柳絮到处都是,等柳絮结束,新一届的高三就送走了。

    夏天快来了。

    学校门口的倒计时已经数到了六,旁边滚动着一行字: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倒计时数到四的时候,学校给整个高三部放了假,学校里瞬间空了一大半人。

    体育课上,简幸和林佳坐在一旁树荫下休息,她看到操场上还拉着祝福横幅,如今只有他们能看到了。

    “唉,真好,他们考完就走了,可以回家吹空调了。”

    林佳体质比常人要更怕热一些,六月刚到她就开始穿短袖了,上课的时候手里的小扇子也基本不离手。

    简幸把冰的矿泉水拿给她,林佳抱着往脸上贴,没一会儿就贴红了脸,简幸笑着说:“你别一直贴着,缓一会儿。”

    林佳叹气道:“我热得都不想吃饭了。”

    “还是多少吃一点吧。”简幸说。

    林佳想起什么,扭头看简幸,简幸递过去疑惑的眼神,林佳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说:“简幸,你是一到夏天就会瘦还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怎么了?”简幸问。

    “我发现你好像比冬天瘦了好多啊。”

    简幸说:“是吗?没有吧,可能是衣服薄了,显得瘦。”

    “不是,你真的瘦了好多。”旁边坐着的蓝月忽然说。

    简幸一滞,扭头看向蓝月。

    蓝月对上她的目光,强调一般地点头:“真的真的,你真的瘦了好多。”

    林佳说:“是吧,我也觉得,感觉脸都小了好多。”

    蓝月点头,“以前我从我那个方向看她,她下颌线没现在那么清楚,但是我感觉还是以前好看,现在有点太瘦了。”

    蓝月说着看向简幸,“简幸,你是在减肥吗?”

    简幸摇头说:“没有,可能是天热了吧。”

    蓝月“哦哦哦”了几声:“那你还是注意一点,太瘦了真的不太好,真的,我有个朋友就是一直很瘦,她是学跳舞的,经常跳着跳着就头晕什么的,特别惨。”

    林佳问:“你说的是辛茉吧?”

    “对啊,就这她还要控制饮食,我真是服了。”蓝月说。

    “唉,我这辈子是控制不了饮食了。”林佳趴在腿上。

    简幸摸了摸她的后背,拿纸张给她扇风。

    没一会儿,体委喊集合,大家纷纷往集合点走。

    简幸拽着半死不活的林佳,有点好笑。

    她一抬眼,旁边的蓝月忽然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喊着陈博予的名字。

    天气热了以后,大家都不怎么愿意穿校服了,尤其体育课上,穿便装得更多。

    蓝月从简幸身边跑过去的时候,身影一晃而过,简幸在一瞬间停下了脚步。

    她记得她第一次见到蓝月的时候,蓝月穿着白色的裙子,少女身影纤细,落在她眼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后来她再见到蓝月,蓝月便全都是穿着校服了。

    直到刚刚,穿着白色蕾丝边上衣的蓝月跑过去,简幸才忽然想起来,她是见过蓝月的。

    在公园那个网吧隔壁,两个女生边走边聊,然后拐进了另一家衣服店。

    其中一个人,是蓝月。

    她说:“那在下喊你一声徐嫂?”

    烈日当头,眼前白影重重,简幸恍惚觉得头有点沉,手里的林佳忽然也变得好沉,她一个没稳住,松开林佳蹲了下去。

    耳边嗡鸣阵阵,眼前黑的什么也看不到,像脑袋里的神经被什么挤压了一般。

    阵痛密密麻麻,四肢百骸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简幸?”林佳吓到了,跟着蹲下喊。

    她声音吸引了其他人,大家都围过来关心,气流像一瞬间全都压了过来,简幸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

    她重重喘了口气,想说:麻烦不要全都挤过来……

    她不需要这些关心,她会觉得好累。

    可她张不开口,也抬不起头。

    就在这时,隐约里,简幸听到徐正清的声音。

    她听到他说:“大家先让一让,让空气散播一下,不要全堵在这。”

    他总能把一切处理得恰到好处。

    她真的不是无缘无故才喜欢他的。

    紧接着,简幸感觉自己被架了起来,在风里,她闻到了很淡的洗涤剂的味道。

    耳边徐正清似乎在唤她的名字,他声音很低,不像别人那样吼着。

    他的声音像风。

    简幸渐渐找回了意识,她缓缓睁眼,在一片朦胧中,她看到身侧的白衣。

    悄无声息的,她攥住了他的T恤下摆。

    就当,她仍旧不清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