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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青崖不敢放肆,捏着鼻子跑了。
苏锦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他饱受梦魇折磨,醒不得也睡不去,在梦与现实的边缘反复挣扎。目睹了唐青崖的无数种死法后,终于在一个清晨睁开了眼睛。
仿佛挣脱了一个漫长的束缚,苏锦的眼神在片刻迷蒙后清醒了,他望向顶上青白二色床帐,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方。
苏锦觉得眼皮沉重,仿佛浑噩间又要睡去。他翻了个身,脸朝床外,整个人十二分的疲倦,在梦里厮杀了一场似的困顿,眼睛将闭未闭,只觉得累极了,只有一小块意识还清醒着,却到底没抵过叫嚣着要休息的四肢百骸。
他动的那会儿,唐青崖吓了一跳——他本是午后趁着顾霜迟去药田照看那几株金贵的灵芝,偷偷摸摸地进来看望苏锦,却正好碰到他翻了个身。
“阿锦?”
唐青崖低声唤了一句,那人的眼珠好像动了动,喉咙中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沉闷应答,听上去犹如梦呓。
他哑然失笑,伸手想要掐他一把。那手伸到一半,最终还是停住了逗弄他的念头,心中霎时浮上无限的想念。
起先顾霜迟扶他回来的时候,苏锦浑身是血,原本在院中逗猫打诨的唐青崖吓了一跳,想跟进去看,却被顾霜迟打了出来。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替苏锦留住了一口气,又静心养了大半日,寸步不离,才一脸疲态地出来,宣布人还活着。
唐青崖悬吊吊的心不曾归位,顾霜迟不让他去看,唯有在苏锦醒转的须臾,唐青崖才得以隔着窗户望了一眼。
他想极了苏锦,假设过无数种对方回来的样子,或是意气风发,或是累得不行找他要吃的,却唯独没想过,他差点死了。
如今得以接近他尺寸之地,唐青崖的手指最终颇为留恋地在他眉间轻轻地点了一下,低沉开口:“……小没良心的,你吓死我了。”
指尖传来鲜活的生命讯息,他又放心不下地摸了把苏锦的脉,察觉确实没有大碍,总算得了片刻安宁。
苏锦这一觉睡得稳当,难得没做噩梦。他睁开眼,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正回忆着发生了什么,突然看见趴在桌边的唐青崖。
他皱着眉,睡得极不舒服,大约守了一夜,脸上病气仍在,原本清俊的五官泛起不健康的蜡黄。衣裳还是原来的,只是穿着却显得宽大许多。
苏锦小心翼翼地下床,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锥心之痛。他闷哼一声,原本风吹草动便要醒的唐青崖竟也未曾被惊动,想来如今内力尽失,行动都如普通人罢了。
他情不自禁去探唐青崖鼻息,感到那人还活蹦乱跳,顿时一颗七上八下、活像揣了十几只兔子日夜高速跳动的心脏终于平复了。
一声呜咽似乎终于惊动了浅眠的人,唐青崖眼睛半睁,也不知看清了没有,本能地抓住某人搭在自己鼻子底下的手,竟是笑了:
“……阿锦,你醒了?”
失又复得,他握紧了唐青崖,几乎喜极而泣。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发糖前把阿锦搞得奄奄一息,达成。
☆、第四十七章
苏锦醒来那天,距离约定的期限还有三日,南岭山中的药谷突然来了客人。那客人访问的姿态很不从容,是被顾霜迟五花大绑地拎到院中的。
据说顾霜迟巡视药田,刚呵护完他精心培育的灵芝草,一扭头看见此人鬼鬼祟祟地在瘴气林子附近,不知搞什么名堂。
顾霜迟刚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被那日围攻苏锦的几个人弄得十分衰弱,此刻见不得穿黑衣的,立刻不由分说地把人打晕绑了。
那人醒转过来时,申辩自己没有恶意,顾霜迟不信,琢磨将这倒霉催的闯入者一锅炖了当肥料。直到他百般辩解不得,唐青崖从他身上搜出一个木匣子和一封手书,展开看了内容,才得以松绑,二轮审问。
“在下真的没有恶意!乃是昆仑门人,受掌门雁南度所托,前来此间送珍贵药材,说是要给一位姓苏的少侠。”
匣子中日以继夜从西北雪山送到温暖南岭的,正是三朵晒干了的昆山雪莲。顾霜迟不敢耽误,验了真假,带走连同前几日苏锦带回的黑节草、血茯苓并另外七种仙草灵药,在药房一待就是许久,招待客人的活留给了刚能行动的苏锦。
可惜客人不怎么想被招待,他道:“苏少侠,掌门吩咐过了,一定要我亲自带到,这是他给您的密信,并有副本一份,请你务必收下。”
苏锦听不懂他说的详细,仍旧笑着应下:“多谢雁兄,也辛苦你了。”
昆仑弟子心有戚戚道:“苏少侠隐居的这个地方着实厉害,那位高人也很厉害……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实在不敢多待,先告辞了。”
他被顾霜迟一通折磨,此时已经犹如惊弓之鸟,忙不迭地跑了。
苏锦掂着那比寻常书信厚重不少的信封,疑虑重重地往回走。
唐青崖裹着一身灰衣,靠在门框,正冲他笑出了一朵花。苏锦同他隔着半个小院相望,此刻终于得了须臾的独处,仿佛上次相见隔了一辈子那样长久。
唐青崖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我看看是不是好多了。”
他依言过去,见那人倚门而立,十分没有正形,情不自禁带过唐青崖的腰。感觉他就剩一把骨头似的,苏锦眉心一道细小的纹路显出来,叹道:“你瘦了好多。”
“每日吃素,还被那谁追着打,美其名曰要让我多得些锻炼的机会免得骨头生锈……”唐青崖絮叨了许久,想了想,决定慰问苏锦,贴近他,压低声音道,“你听得认真,难道好久不见了,都不想亲我一下吗?”
苏锦哑然,脸颊耳朵迅速飞红,羞得眼中水光潋滟。唐青崖尝到调戏他的甜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按住这人肩膀,凑到他唇边轻轻一吻。
他正要稍纵即逝地留点余地,苏锦却搂得更紧,反客为主地一吻缄口,身体力行地表达了他的思念成疾——只是这人对示好的方式太过晚熟,摸到一点门道,学又学不像,后来长久分别,现下慌乱得很,不知该从哪亲起,恨不能将青崖一口吞了。
他毫无章法,唐青崖被啃得一腔细水流长的温柔转瞬变为无语凝噎,自暴自弃地想,“……这人属狗的吗?”
此时刚过年节,苏锦虚岁二十一,细细算来,似乎真属狗。
他到底没告诉苏锦,在他被顾霜迟带回来时,一身的伤,握剑的惯用手险些被剑气反噬断了经脉,而内里真气更是混乱不堪。
步步生莲和凌霄诀你死我活地嗑了一场,最终两败俱伤地暂时偃旗息鼓,以至于他五脏六腑没一处是好的。期间苏锦的呼吸短暂地停了一会儿,有一瞬间都没摸到脉象,把顾霜迟吓得不轻。
而姜还是老的辣,顾霜迟发现他伤及根本,以凌霄诀纯阳的真气护住他丹田,缓慢地试探经脉,又试了诸多土法,才把他掐醒了片刻。而后似乎是那缕真气起了作用,唤醒了苏锦那老弱残兵似的心法,两边互相吞噬,最终凌霄诀勉强地占了上风……
至此苏锦虽仍旧从里到外的遍体鳞伤,却总算脱离危险。而后他睡的那一觉里,顾霜迟灌下去的丹药终于后知后觉起了作用。
等到醒来之时已经没有大碍,皮肉伤需要小心换药,内伤也得好好调理一番。可他天生不懂什么叫“静养”,待到能跑能跳,显然觉得自己即将成仙,立刻开始忙进忙出,还有精力和唐青崖亲近一番,仿佛没伤过。
两人正当难舍难分,顾霜迟从药房里出来,见到这场景,几乎瞎了——
苏锦坐在院中和白术一起分拣药材,唐青崖当了近一个月成天被呼来喝去的伤残人士,此时找回了当初颐指气使的乐趣,翘着腿躺在顾霜迟的“御座”上,几只小猫在他肚皮上窝得舒舒服服。
“这是你走时候那只白猫生的,一共五只呢,最亲我了。”唐青崖大言不惭地宣布,“以后这就是我儿子了,你得对他们好点。”
苏锦笑着说好,手中在把弄药材,而唐青崖半点都闲不下。南岭温暖,他在这边素来是不爱穿鞋袜的,此时赤着一双脚,趾头在苏锦腰眼轻描淡写地一点。
“哎,你跟我说说,那姓雁的是怎么回事?怎么对你这么好,是不是意图所指?出去一趟玩得野了,看人都比我好了对吧?”
苏锦摇头,诚恳道:“没有,他们都不如你。”
正要上前给伤患扎针的顾霜迟听了此间一通腻歪,觉得牙酸眼疼,胃里泛起一股奇异的恶心,一扭头,又钻回他的药室去了。
唐青崖到底气力不济,他在顾霜迟的护理下如今能走能笑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只是这清醒的时候终归太少,太阳还未落山,唐青崖便说困了,要去休息。
顾霜迟施针结束,他已经不省人事,唯有单薄胸口还在轻微起伏,证明此人依然吊着口气,没能两腿一蹬地见了阎王。
早就没力气说话了,还死撑着要和苏锦多待一会儿。顾霜迟暗想,他要是把这份坚持多放点在平时,又何至于此呢。
他从唐青崖屋内出来,见苏锦身上罩着一圈黄昏,听白术数落药材,眼睫低垂,却没了方才和唐青崖说话时的活泼样子。顾霜迟嗤笑一声,心道,“这小子竟然还会报喜不报忧了?装作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心思比谁都重。”
他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在苏锦旁边坐下,道:“你倒是很会折腾自己——《人间世》还残破不堪,你就敢练了,是吃了无数个熊心豹子胆?”
苏锦眨眨眼,道:“如今我试着运功,觉得好似不全是凌霄真气了?”
顾霜迟一副他已无药可救的表情,道:“两股真气一阴一阳、一正一邪,在你经脉中四散游走,现下相当于……嗯,两条河中间本有一座山,这座山突然塌了,于是两条河就淌在一处了。懂我意思么?”
“也就是说,我所练的两门内家心法如今自成一派?”
顾霜迟皮笑肉不笑道:“长点儿心吧,差一点你就没命了。内功居然敢掺着练,你是不是也要当个三千里山河第一人?”
苏锦习惯了他的语气,颔首道:“此前并未有过这样的情况,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