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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低下小脸, 又娇憨抬眼看他俊俏爽朗的形貌,这回她缓缓伸手, 主动抱住他修挺的颈子, 感受到她这一变化,他低眼看她圈上自己的圆滚双臂。
她忽然道:“九哥哥, 如若我以后不在你身边了, 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不要再为我生病了, 好吗?”
她问得很轻很轻,努力压制心头的酸涩, 李弘竣却是一怔,两眼茫然凝视她,“你……怎么又在说这个?”
见她低下脸,沉默不语,他叹息一声,“我已说过多少遍,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也请你不要因为这个再担心。阿阮……”
他欲言又止,沉下声,“如若你是因为怕他,那我告诉你,大可不必!怀安王的实力是很强,但也并非没有软肋,这天下间有十方军镇,都直接受天子管辖。如若他那边有何异动,那九哥哥这边只需一声号令,其余九方军镇便都会立刻响应。所以,怀安王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只要他肯乖乖将你交出,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会给他郑家保留颜面,到那时是会想个万全的法子,不叫你受了委屈,也不叫他们太难堪!”
阿阮张大眼,他说的这些话她似懂非懂,看她默然无语,他又再次发出承诺,“只要你肯跟九哥哥在一起,九哥哥便能保证你安然无恙,这一点你完全无需担心。”
阿阮颓然垂下脸,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
如若事情真这样简单便好了,说到底她还是对她和九哥哥的这段关系感到不明确,还有郑显烽,他到底都是无辜的。
她该怎么办?
见她又是沉默,李弘竣瞧着,却不是很能明白她的心思。
过去她是那样一个活泼的女孩儿,只是近来一段时日,她脸上总是莫名泛起愁云,有时笑着笑着,忽然就绷住、不说话了。
于他们男人而言,想要什么都会努力去争取,千方百计去得到,有时甚至可以不顾世俗的礼法,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可是于女人而言,她们会在意的却又很多很多。
她们时常在一段感情中徘徊游移不定,不知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不是在担心这、便是在担心那,要么怕伤害她、怕伤害他,却不愿考虑自己的内心,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她此刻尴尬的处境便是,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两人抱在一起说些话,杨炎凉忽然急急忙忙跑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又慌得退出去,阿阮连忙从李弘竣怀中钻出来下了地,李弘竣站起身,“你进来。”
杨炎凉满头大汗的,显然是刚办完事回来,“皇上,不好了!”
“发生何事?”皇帝神态威严。
“蒋函的哥哥,他在狱中……死了!”杨炎凉重声说完,见皇帝脸色一变,而站在角落里的阿阮脸上则彻底白了,她抓着帘幕的雪白小手正止不住地发颤。
“怎么死的?何时死的?是否之前就有寻死的迹象?”皇帝进前一步问。
杨炎凉满头大汗,“就在刚才!眼下身上还热乎着,还没死透!要说他之前寻死的迹象……哦,只有一次,他想要咬舌自尽,但被及时制止!之后狱中人便在他嘴里装了口衔,他嘴巴不能动,倒也杜绝了他咬自己舌头求死!”
“那他是怎么死的?”皇帝皱眉。
“还未检验过尸首,咱们也不太清楚清楚,只是我得到这个消息,便立刻来向皇上您禀报了。”他显得有些急切。
皇帝神色凝重,他在思考,“叫仵作来!朕要亲自看着他验尸!”
他当先一甩衣袖走出,杨炎凉掉头看一眼站在角落的阿阮,她神色不安站在那儿只是发呆。
杨炎凉急忙跟皇帝出去,此时皇帝已走上丹墀,但他站在那儿凝滞不动,杨炎凉上前询问,“皇上准备在哪儿验尸?”
“就在奉国殿!”皇帝抬头直视大殿外夏浓秋初的深影,决然道。
可杨炎凉却分外迟疑,“这未免不大好!这奉国殿可是皇上您日常处理公务之地,沾不得那些晦气!”
李弘竣冷冷一笑,“都踩到朕的头上了,朕难道还要无动于衷地继续坐以待毙?怕什么!就在奉国殿!你这就去安排!”
杨炎凉无奈,只好应下。
大约过去半个时辰不到,已经死去的蒋函哥哥就被抬进来,太监们放下他尸身站至两边,幸而这具身子还尚未死透,味道也便不算太难闻,但杨炎凉还是考虑到不能冲撞了皇帝,便命他们把尸首放置在离门口较近通风的地方。
一名年轻仵作走进来向皇帝施礼,皇帝向他道:“仔仔细细检查一遍,不许有任何错漏!”
仵作恭恭敬敬应了,便开始里里外外捏这人身体,确定身上并无外伤,也未刺入尖细之物,他便起身从放在一旁的工具箱中取出一副新手套换掉手上旧的,他正要动手,却还是犹豫了,回头看皇帝。
皇帝就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看他不动,便冷冷下令,“朕无碍!你只管做你的,朕现在只要真相!”
仵作颔首,也不说话,便弯腰先用工具将已死之人的嘴巴撬开,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口腔内并无服毒迹象,又分开眼皮看,再检查两只耳内,这脖子上也没有被勒过的痕迹。
说来也奇怪,不是外伤,也并非服毒,那会是什么?
他忽然转身十分郑重看向皇帝,低沉着声音,“属下需要验尸,皇上……”
李弘竣没立刻答应,杨炎凉赶忙上前,“我看还是挪个地儿吧!这太不吉利了!这人又没死透,这三魂七魄的还没走干净呢!皇上……”
李弘竣寻思着,但最终还是冷冷道:“朕是天子,有神明庇佑,有什么可怕?你们也都无须害怕,有朕在!杵作,你这便开始验,朕现在只要真相!”
杨炎凉脸上神色难看极了,这剖尸只要一开始,这肚子里的肠子肚子和心肝五脏必然就全都都出来了,这简直是怪吓人的!一会儿这大殿中定是会弥漫着一股怪味儿!
他很是无语,动了动脑筋,便赶忙跑到外头叫几个太监,去暖屋搬许多新鲜的花卉到这大殿中,不一时这空气中便弥漫起一股清香,杨炎凉这才勉强算是安心了。
他常陪皇帝在这儿办公,也把这儿当作是自个儿的家,他可不想破坏这里本来辉煌华丽的气象,尽管这大殿中一直以来都冷冷清清,给人一种冰冷无情之感,但他对皇帝是有感情的,也喜欢这个地方。
仵作拿一柄干净小刀,把那人胸膛从颈处一直开到肚脐,他整个胸腔还没完全打开,便听到站成两排的太监已发出害怕之声,皇帝掉头看他们,在威严目光的注视下,他们又连忙将脸上扭曲的表情收敛。
皇帝这才道:“你们可以出去!”
太监们如蒙大赦,连忙按着之前进来的队列依次整齐地退出去,但还是因为太过紧张想要急着逃走,脚底下便有些不稳。
这时一直躲在寝殿中的阿阮因为好奇,便走出来观望,她贴着西边的龙柱慢慢移动过来,远远地眺望着被九哥哥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一具尸首。
她还是透过他们的间隙看到了他,走得便有些不稳,轻轻向后靠在盘龙玉柱上,皇帝是习武之人,手段不凡,听到身后传来细微声响,回头才发现表妹不知何时已经从寝殿里出来了。
他几乎是想也不多想,连忙制止了仵作进一步动作,直直朝阿阮走过去,站在她跟前,低眼注视着她煞白的小脸,说话声音十分温柔,“这里没你事,你先回去。”
谁知阿阮却倔强摇头,“不,我也想看看。”她小声说着自己内心的企盼。
皇帝皱眉,口气有点不好,“有什么好看?开膛破肚,你个女孩儿家还是少看为妙,快回去!”
此刻他的语气严厉得就像是在管教一个孩子,然而阿阮十分倔强,“他那么重地伤了你,我实在也想知道他的身份!你就让我过去看看吧,我保证自己不会被吓到!”
“不行!不可以!你听话好吗?回去!”皇帝已经拉住她胳膊,正准备亲自把她拉回去。
两人正在纠缠,仵作回头唤一声,“皇上,是否还要继续?”
做他们这行的也有行规,经常跟死人打交道,多少也要尊重下死去的人,休管他生前是个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也好,贪赃枉法之辈也罢,既然已经死了,到了阎王爷那儿,生前的一切便就都一笔勾销了,接下来又要重新来过。
眼看仵作在等着,阿阮便还没等皇帝答应,自己先已绕过他,径直朝那具尸身前走去,虽然她脚步稍有卡顿,但还是挺直脊背,勇敢走过去。
望着她倔强背影,皇帝摇头苦笑,他真是拿他这个表妹没办法,生怕管得强硬了,又会遭到她的激烈抵抗。
阿阮走过去,下意识地走到杨炎凉跟前站住,纯粹是为壮胆,仵作定定看她一眼,便又开始动作。也许是这位仵作有着丰富经验,手法凝练、技巧高超,所以处理得十分干净利索,他都将血污及时地排除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