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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生这场大病,醒后没有立刻到龙案前批阅奏章处理国事,尽管奏章已经堆积成山,但阿阮不许他这么做,与国事相比,她更重视的是九哥哥的身子。
她虽不擅长打理他人的衣食住行,但都尽量依足九哥哥的心意,起卧、用膳、外出,所有事都亲力亲为,为他办得妥妥帖帖。
皇帝本就中意她,当然乐享她这番温柔照料,在阿阮眼中此时最要紧的便是九哥哥,尽管周遭目光质疑,但她知道九哥哥这时最需要她,她便始终以九哥哥为重,陪伴他、照料他,不顾旁人的闲言乱语,她心中暗下主意,不会离开他身边,她要看他完完全全地好起来。
过了数日,皇帝便着手处理蒲雨园刺杀一事,将幸存的刺客全部发落调审,遗憾的是无一人肯招供,即使动用了大刑,皇帝怒不可遏,下令将这些反贼推出市场口当众削首,朱笔御批被屠死者达数十人,血流满街。
因为此事皇帝动了怒,又牵惹得腰部伤口疼痛难挡,阿阮便不许他再为此事操劳伤神,于是皇帝便交给杨炎凉去办。
之后每日清晨,朱窗下的侍卫们便见阿阮姑娘挽着皇帝,两人并肩走出奉国殿,走到汉白玉石阶前,遥望广场上的风物指点谈笑,皇帝左臂撑着杆上,右臂紧搂住她身子。
侍卫们目光转向崔缄与杨炎凉,他两人自然气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天穹高远,日光明媚,皇帝的执笔手白余忽然从广场走来,一路上了台阶,风尘仆仆站定在眼前,“皇上,喜事!”
阿阮从皇帝臂弯中退出身子,崔缄和杨炎凉好奇走来。
“何事?”皇帝居高临下看着白余。
“崔缜与薛讷两路大军已进入邠州边界,走过梨园寨,正式进入京畿道,大概再有二十日,便可抵达京师!”白余笑着回禀。
这果然是喜事!皇帝、崔缄、杨炎凉……三人脸上都禁不住露出笑容。
这其中最高兴的恐怕就属崔缄了,他与他同胞兄弟崔缜,已是有数年未见面,这下他的老母亲总算是可以好好地抱一抱他的这个大哥了!也不知这些年打仗,他长得是否更高更壮了?要是现在再跟他打架,他还能打得过他吗?
“皇上早已吩咐杨慎戤大人布置好了章台宫,这下可总算是要派上用场了。”杨炎凉笑道。
皇帝看他一眼,也是微微一笑,目光又转到阿阮身上……
她羞涩极了,若非她与九哥哥把五凤楼的船舵掰断,也不会致使五凤楼撞毁麟德殿,害得九哥哥又在原地重建高楼,可耗费出一笔不小的亏空,也害得礼部侍郎多出好几道工期。
她想起这些便是甜甜一笑,与他目光相对。
觉察两人柔情蜜意,崔缄与杨炎凉对视一眼,气氛有些不对劲,大家都沉默不说话,光用眼神较劲儿。
白余模棱两可,抬起衣袖抹头上汗,这么大的皇宫,跑得可真是累坏他了。
白余另外有话要与皇帝单独谈,皇帝便与白余一起到奉国殿,临去时转眼看阿阮,嘱咐她可在宫中随意进出,不必拘束。
阿阮应了,便走开到其他处去,这时崔缄与杨炎凉一起看向她离去的身影,两人又对视一眼。
崔缄随后跟上了她……
阿阮走到奉国殿背后荫凉地儿,忽然手臂上就是一紧,崔缄忽然出现在跟前,神情凶狠,她连忙后退,想要走开,却又被他转身挡住去路。
她不由后退靠到墙角,抬头看他,“你要做什么?”
崔缄看着她冷笑,“我有一言,还望你能认真听取。”
阿阮沉默,抬头看他时眼眸已变得冷定,“九哥哥为我重伤成这样,我不能狠心就这么离开他,我不能!”
“我不想听你的理由,我一向只注重结果,我看到的就是你没有离开,你又回到了皇帝身边,这让我感到十分惊讶。让我更为震惊的是,你居然……居然在暗地里还干着引诱皇上的事!”他态度冷然。
“你胡说些什么,你不要乱说!”阿阮皱眉。
“你不必狡辩,杨炎凉全都已经看见了!”崔缄冷笑。
阿阮拧眉,又舒开,脸色凄惶,却又无言以对。
崔缄定定注视她表情变化,“如果你不肯听从我和杨公公的意思,那我们也只好不客气了。”
阿阮恍惚抬头,“你想做什么?”
崔缄忽然从腰中抽出一封信,举起来给她看,“你看这是什么?”
阿阮惊讶万分,猜测道:“信……是、是我丈夫的信?”
“猜得不错。”崔缄脸上神情得意,“如若你不听从我,那么可别怪我不客气。这是郑显烽给我的信,至于你想让我怎么来回复这封信……你看着办,决定权在你手上!”
阿阮被吓得脸色煞白,上前就想抢走他手中的信件,可是他比她高,高高举起,带着她绕圈儿。
他忽然停住,凶狠地看着她,“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拒绝皇帝对你的追求!否则给你丈夫知道你的丑事,你想他会怎么对付你?”
阿阮浑身微微一颤,慢慢退后。
她望着一勾唇胜利似潇洒离去的崔缄,茫然地站在奉国大殿后,就在九哥哥平日里办公的大殿后,呆滞地望着后宫中的园林山水。
入夜皇帝早早打发杨炎凉回去休息,皇帝大病初愈,杨炎凉也总算是可以好好地休息一回了,不像以前皇帝熬夜处理政务,他也得在旁边陪着。
阿阮局促不安地坐在寝殿一角,珠帘外奉国大殿中的烛火在杨炎凉离去之时已经指挥太监宫女们将其全部熄灭了,只留一盏幽幽地在一个角落里照着,而此时寝殿中的光线还稍许明亮些,两只高烧的红蜡左右摇摆着,将坐在寝殿一角的阿阮娇艳的脸庞映照得明灭不定。
皇帝就坐在不远处的龙塌上,远远瞧着她,烛光将他的身形在地上拖长。两人便这般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却始终地凝定着她。
阿阮小心翼翼地抬眸回视他,“你……今夜不睡么?”
前几日或许是他才苏醒的缘故,身体还有些虚弱,傍晚一过便很是困倦,在她帮助下早早便睡了,不知今日这是怎么,已然到一更天,他还没有要睡的迹象,只是坐在那边瞧着她。
奇怪,不知他在看什么……
“我不困。”李弘竣回道。
“那……那你要一直这样坐着吗?”她问,不知为何,声音有点发抖。
李弘竣脸上忽然舒展开一抹笑容,“你……便这么想让我睡?”
见他又要调皮起来,阿阮莞尔,抬起衣袖掩住娇嫩红唇,“病才刚好几日,就又要不安分了……”
“哪里是今日不安分,我一直都不安分。”他笑着回复了一句俏皮言语。
两人隔得远远地坐在半夜的烛光里聊天,也是奇怪。
“好了,不逗你了,阿阮快上来睡觉,这几日忙进忙出,真是难为你,难道你眼下不困?我是有点困了!”他打哈欠,态度忽然又变得轻松自在起来。
“上哪儿睡?”其实这才是阿阮一直最担心的,这也是她入夜后坐得离他远远的缘故。
“上来到塌上。”他说得认真。
“……”阿阮左右犹豫,他已朝她走来,她还未作出反应,他已拉住她小手圈住自己脖颈,把她打横抱起。
她慌乱,想要从他怀中跳出,他却牢牢看住她双眸,几乎是命令的口吻,“别乱动,当心摔了屁股!”
阿阮看着他将自己抱上龙塌,放下她后,站在边上看着她急急忙忙地退缩到龙塌里侧,惊恐地瞪视着他。
难道他会吃了她吗?他轻笑……
两人便这般对峙着,阿阮拉起锦被将自己身体团团围住,像是防狼一样怯弱地注视着他。
经过这些天与九哥哥相处,她不知道他何时会突然激动地强抱她,在这样的深夜,本是守在殿外的太监和宫女们都被遣走,她就更觉不安全了。
“阿阮……”他唤她,声音缠柔。
“我……九哥哥,你不要欺负我好不好?”她跟他商量。
“呵……”他忍不住笑,“我会怎么欺负你?我能怎么欺负你?你倒是说说看。”
阿阮张张嘴,又回答不上,只是怯弱地觑着他。
“好了,夜深了,不要闹了好不好?”他笑着安慰,见她仍是不应,他干脆上了龙塌,慌得阿阮赶忙从锦被爬出想要逃走,却被他很快就捕捉到。
他拦腰抱住她身体,因阿阮在挣扎,他有点站不稳,便向后卧倒,阿阮跟着滚到他身上,惊慌失措想要爬起,他却不许,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一阵折腾,阿阮止不住地喘息,连忙伸手推住他向她压下的双肩,仰脸看他。
他笑着,她试着挣扎想要起身,他微一用力又把她按倒,垂目注视着她慌张害怕的大眼,“你怕我?”他问。
“嗯……”她娇憨回应,然而白日崔缄警告她的话,又立时萦绕耳畔。
他威胁她如果不拒绝九哥哥的索爱,那他会毫不犹豫地在信中向她丈夫透露她与九哥哥的关系。
一旦被郑显烽知晓,她很难保证他会做出什么事……会不会弄得人尽皆知,连她的家族都厌弃嫌恶了她?
她浑身禁不住绷紧,抬眼看皇帝,声调近似哀求,“九哥哥,我有丈夫,你别……别这样。”
李弘竣本是笑容不减,听她提及郑显烽,神色便有些冷淡,“我知道。”
他声音略重,怒气微微泛起。
阿阮张嘴还想说什么,他却已猜知,“你已住在我的地方上,便算什么都不做,你以为外头的人……还以为你与我之间……清白么?”
阿阮大眼滑过一丝惊悸,“你……你……我……不是这样!”惊慌不安,想要坐起。
李弘竣扳住她肩头将她牢牢按陷锦褥深处,双眸冷静盯视她,“你已无路可走,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感到遗憾的是,我本以为,你已接受了我,可是好像……并不如我所想那样……”
阿阮摇头,表示他说的不全对,却又无从反驳。
她一直面临两难选择,一边是她丈夫,一边是他、九哥哥!
她为何会陷入这样两难的被动?
九哥哥迫她做出选择,他要她必须选他,否则……
若不选他,他会怎样?
她不敢想下去……哽咽着不敢看他。
他却手掌托起她小脸,强迫她与他眸光对至一处,“你害怕,我可以忍,但总有一日,我会要你!阿阮……你要做好准备,我没有多少耐心!”
她脸色发白,身体止不住发颤,怔怔看他,他说的话令她心悸。
看出她害怕,他起身,抱起她软绵绵的身体,安放在他睡过的地方,把他的御用龙枕拉来,垫在她小脑袋下,他又拉起锦被盖住她身体,拍拍她胸脯,像在哄一个孩子。
“睡吧。”声音低沉又温柔。
之后静静注视她正注视自己的眼,两相无语。
阿阮呆呆看他,只觉此刻的他讳莫如深,又尽是不可预知的变数。
他起身走开,阿阮望着帐顶,忽然寝殿中仅余的光亮也熄灭,是皇帝单手捏灭蜡烛。
皇帝屈就在龙塌边的春藤椅上,之前岐王睡过的地方,像是先前阿阮住在他这里时那样,两人分床,这一夜阿阮两眼直勾勾瞪着龙榻上已然替换上的新帘幕,却怎么也睡不着。
而合衣卧睡在春藤椅上的皇帝,也是左右翻身,难以入眠,他一时侧卧右臂弯曲枕在右耳下,一时仰躺左臂弯曲搭在额上,始终睁着双眼,望着殿顶的繁复绘画出神。
他知她未睡,塌上传来她细微声响,他便又起身,右臂搭在屈起的右膝上,左臂撑在春藤椅上,转头望着睡稳的她,从细微的光线辨认,她面朝里睡,身子蜷缩,还保持着防卫警戒的姿态。
此时,忽然一个疑问又在他脑海盘旋,新婚之夜,她与……郑显烽,也是这般独处得么?
他们是如何相处得,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深深闭上眼,不敢再想下去!低着眉头,心头有丝痛苦蔓延。
已是三年,此事依然困扰着他,偶尔还会蹦出,在他心上疯狂肆虐!他虽已保证那日那道圣旨已足够快地抵达郑府,但他还是不能够保证……那便一定是最快的,比郑显烽进入洞房还要快。
他缓缓睁开眼,他必须先要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