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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除了跟自家父母以外,宋睿扬跟别的长辈相处的经验不多,可一般的礼貌他还是有的,所以立即抢上前去,笑着从冷父手中扶过椅背,连声道了谢以后,又拉开另一边的椅子给阿凉坐,这才对那一家三口说道:“说起来也是我冒昧,没把话说明白,就这么将您一家请出来见面了。”
他说完,又连声让道:“你们都快坐,这样倒让我们两个小辈不好意思了。”
那一对中年男女,也就是冷雨舒的父母,眼睛还黏在阿凉身上,就连一向跳脱的冷雨舒,这会儿目光也跟她父母一起聚集在阿凉的那张脸上,怎么挪都挪不开。
冷家父母还稍微好一些,就算有再多的疑问也能忍一忍。毕竟他们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明白谁先开口就自然落了下乘的道理,只等宋睿扬先讲明来意,他们才好见招拆招。倒是冷雨舒,到底年纪小,她看了阿凉一会儿,就没忍住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拿出一面镜子,对着自己照了照,立即去戳冷母,咬着耳朵悄声问:“诶,妈!你确定当初没给我生了个双胞胎姐妹吗?”
她声音再小,在这间小小的包厢里也能让人听个差不离。再说了,就算别人都没听到,就这番人前说悄悄话的举动,也显得十分不大气。是以冷母不但没回答,还立即瞪了冷雨舒一眼,冷父也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都在提醒冷雨舒别乱说话。
特别是冷父,他看看自家女儿,再看看斜对面坐着的小姑娘,一颗心颤上几颤的同时,又对自家女儿生出了些怒其不争的情绪。可不是吗?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长相身段,看起来年纪也差不多,偏偏一个沉稳,一个稚嫩且跳脱,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明晃晃的差距,差距还不小。
冷母用眼神警告完了女儿,就转过头来,有些尴尬地扶了扶眼镜,紧接着就说了话。只不过这话,却不仅仅是回答冷雨舒,更是同时对着屋子里面其他几人说的:
“我很确定,十七年前百分之百只生了雨舒一个,没有别的孩子。”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目光又扫向阿凉的脸,神情和目光都有些难言:“所以前两天看到这位,这位姑娘的照片时,我也是吓了一跳
。”她话越说到后面越艰难,因为只要看着阿凉,她就忍不住想要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会不会是她记错了,医院也搞错了?难道雨舒还真有个姐妹不成?
阿凉笑容寡淡,对着面前的这些人没说话。她也确实无话可说,因为到了此刻,其实她也还不是很明白宋睿扬今天的目的。认亲吗?可他不是应该很清楚,自己确实是由被子“变成”的?难不成在他眼里,被子也必须有爹妈姐妹?
她不说话,宋睿扬却不能让场面冷下来。他点了点头,应道:
“我也从没有说过阿凉是您家的孩子。之所以冒昧将你们约出来,正是因为这件事一言难尽,电话里又实在说不清楚。而且又担心电话里讲的话,你们会以为我们是骗子,这才麻烦你们走这一趟。”他有礼有节,风度翩翩的样子,既不像在学校时候的样子,也不像跟阿凉在一起时候的样子,那副嘴脸(……)不管怎么看,都特别讨长辈喜欢。
阿凉:哦,原来他这么会撒谎(白眼)……那我就静静看他装逼好辣(……)。
果然,随即宋睿扬就开始有理有据地……撒谎。他说:
“阿凉是有一天早上,我在小区门口‘捡到’的,这件事说起来也挺玄幻的。”阿凉听见他说“玄幻”两个字,就当他是疯了或者傻了。她也的确是用这种眼神看向了宋睿扬,实在不明白这人怎么会连谎话都不会说:卧槽你跟父母那辈人说玄幻!他们知道玄幻什么意思吗?连我都是前两天跟帮里面的小朋友们聊天才知道的呀!这题对冷家爹妈而言明显超纲!
宋睿扬完全没有察觉到阿凉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继续慢悠悠地讲:“她好像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只知道自己叫阿凉,然后还认识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扭头看着阿凉露出了一个笑容。
阿凉一边内心弹幕这“妈的智障”,一边又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拆宋睿扬的台,所以也强挤出来一个笑容,竟还营造出了相视一笑的氛围。可事实上,她内心的os是:咦?他说谎话竟然不眨眼诶!说不定以前也是这么骗我的……嗯,宋小羊我看透你了!
“我当时也觉得阿凉这个名字略微有点耳熟,还猜着会不会是我小时候的朋友或者同学找过来了,跟我开玩笑呢!所以就暂时收留了她。可是相处久了以后我就发现,阿凉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家在哪里,父母是谁,甚至连自己的全名都不记得。”
宋睿扬又转向对面三位聚精会神的听众,露出了一个苦笑:“我知道,这些话换个人说给你们,或者是换个场合,没让你们看到阿凉的脸,你们或许都可能会觉得是在胡扯。”
阿凉:就算是你在说,就算你表情很真诚,就算你还是没眨眼,就算再送上我一张脸……我也依旧觉得你是在胡扯呀!你凭什么觉得冷家人都是傻子呢!
然而……阿凉心里那三位绝对不是傻子的冷家人……他们不约而同地对着宋睿扬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对他刚才的话表示赞同,还是单纯地表达一下“我们在听,所以你可以继续胡扯”的意味。
不仅如此,冷父还顶着阿凉面无表情的注目,对宋睿扬问道:“那后来呢?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家的事情,找到我们家的号吗联系过来的?”只看表情的话,阿凉实在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但就冲他还愿意继续听宋睿扬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点,阿凉就敬他是条汉子!
她心中默叹一声,又扭头一看,赫然发现冷雨舒和冷母两个人,不知道什么缘故竟然都还眼泪汪汪的……
卧槽眼泪汪汪的
!你们是因为宋睿扬的欺骗而愤懑吗?是因为不想听下去而委屈吗?可为什么,在她看来貌似都不是,反而像是在心疼她的遭遇呢?!卧槽她有什么好心疼的啊喂!她除了遇到宋小羊这个智障以外,简直生活甜如蜜好嘛!你们真是够辣!
“唉……”宋睿扬长叹一声,从善如流地继续一半真一半假的编:“后来,恰好我家教的那个孩子,给我看了他们这学期班级里的一张大合照。我一眼就从里面认出了令嫒,也就是冷雨舒同学。当时我就愣住了,心想:阿凉会不会就是这个姓冷的女同学?因为什么变故失忆了?那会儿,我还以为是终于帮阿凉找到家了,高兴了好久,可谁知道是空欢喜。”
不得不说,宋睿扬真的很会讲故事的,他不仅将故事节奏把握的很好——该快的时候快,该慢的时候慢下来,有时候甚至还会专门抖包袱设悬念,再配合上表情语气——戏也是很足的。
“很快我就从那个学生的话里知道,冷同学那段时间并没有缺过课,依旧很正常的在上学,而且她也没有姐妹。那时候我就知道,阿凉肯定不会是冷同学了。”
宋睿扬又叹了一声,将自己情绪酝酿得很足够,也将听众(不包括阿凉呢……)的情绪调动了起来,才又说:“但我总觉得,两个人这么像,多半是要有血缘关系的,所以也勉强可以算是找到了阿凉的亲人吧?这才想办法联系了你们。”
他语气诚恳,再加上一张好脸足够有欺骗性,所以哪怕他前面一通胡说八道,可搭配上后面的部分实话,竟意外地也让人觉得很可信(?)。但只有阿凉知道,他放在下面的手,正不老实地挠着她的手掌心,态度不管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十分欠揍。
宋睿扬讲完,事情就进入了一轮新的循环。
冷母又仔仔细细将阿凉看了一番,咬着嘴唇摇头:“你说的让我也迷糊起来了,可是,我确实没有别个女儿呀!”她说着自己都急了起来,不知道是为了阿凉着急,还是为了自己的清白(……)着急。
这不仅是一轮新的循环,简直要成为死循环——冷家父母确认自己没有别的孩子,可对着阿凉的脸,再多的肯定好像都没有说服力了一般,于是宋睿扬讲故事,于是他们澄清,可越是澄清,自己的心也跟着越是动摇。没想到,最后打破了这个循环的,却是另外一个当事人——
“你们纠结来纠结去有意思吗?”冷雨舒意外地开口,而且态度还很是爽利,她说:“直接去验个dna不就什么都清楚了?是不是我爸的孩子,或者是不是我妈的孩子,一个亲子鉴定解决所有问题!甭管同父异母、同母异父还是同父同母,我都不介意自己多一个姐妹。所以……你们这么磨磨唧唧地真心没必要!我不会生气的呀!”
其他四人:……所以这件事跟你会不会生气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一瞬间,冷雨舒在阿凉和宋睿扬心里的形象突然就立体起来了。毕竟先前,他们虽然都看过冷雨舒的资料,可文字、画面,和活生生的人相比,到底是有很大区别的。还别说,这个姑娘,嗯……呃……还真是不一般呢,喝喝~
眼看着冷家父母的脸色一起黑了下来,宋睿扬莫名就感到了庆幸——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么一看,果然还是自家的小阿凉最可爱辣~叫他辣鸡算什么!至少她不会直接当着外人的面,字字句句暗示自己的父母在外面乱搞吧?
据宋睿扬所知,冷家的这两位家长,男的那位刚被本市一所二本聘请来,是位不知道教什么学科的教授;而女的那位貌似也是教职人员,跟着丈夫过来也到了那所大学,出任图书馆的一个闲职
。正是因为这位冷教授的工作变动,才会有了冷雨舒成为许晨同学的后续。
按照宋睿扬以往的印象,文人多清高,也是最受不了旁人诽谤造谣的,偏偏冷雨舒同学……说话实在……不拘一格。
“怎么说话呢!”冷父当即就开口教训冷雨舒,声色俱厉。但可能是因为只有一个独生女,他们家又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毛病,一直把冷雨舒.宠.上了天。是以虽然他脸色黑得好像马上要下暴风雨,可偏偏冷雨舒一点儿都不见怕的样子。
不仅不怕,她甚至还转向阿凉,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亲子鉴定的事:
“据说这个检测是要双方都愿意才能做的,你愿意吗?不过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都挺愿意你当我妹妹的!我一直都特别特别想要一个妹妹,更别说是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妹妹辣!这简直太酷了!我刚才都想好了,我可以把我房间的床换成上下铺,从今以后我们都一起住……而且,我们以后都要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梳一模一样的头发,然后把周围的人耍得团团转!”
冷雨舒越说越兴奋,关于美好生活的设想(……)让她脸上的笑容满的恨不得溢出来,好像即刻就想站起来拉着阿凉转两圈。
阿凉回了一个笑容,虽然不是先前那么寡淡的样子,可对比起冷雨舒如今的状态,到底显得她有些凉薄,所以只好由宋睿扬继续来打圆场:“亲子鉴定这件事等会儿再谈,我们先说正事。其实,我今天请您一家出来,还有另外一件事相求。”
前面那些话,充其量只能算是前菜,重头戏现在才算开始。
听了他的“一事相求”,包括阿凉在内,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一齐皱了眉头:你特么一定是在逗我!开头说了这么半天,感情都是随便聊聊!铺垫?前戏?妈蛋那你戏也太太太足了吧?!
宋睿扬好像压根儿没看到那四个人的表情一样,自顾自地往下说:“事实上,我虽然想帮阿凉找到她的家人,找回她的记忆,可我绝对不是因为想要甩脱一个包袱,而且我也从没把她当做包袱。”趁机表白还不算完,他还开启了吹嘘模式:“她其实完全不用我承担她的花销,因为阿凉她在编程上特别有天赋。我想,只要给她一台电脑一根网线,她就完全能够负担起自己的生活了。”
那与有荣焉的表情,那“我家宝宝就是刁飞辣”的语气,让人忍不住就想一巴掌糊在他的脸上。偏偏他这会儿还转向阿凉,笑眯眯地挑了挑眉毛,一副“我做的很好是不是?求夸奖求摸头”的死德性,欠揍到让阿凉几乎马上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右手。
转折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宋睿扬对着阿凉笑完,再转回去面对那三个人的时候,一瞬间就变成了正经脸。
“我只是,想要帮她找回她的身份信息,让她不会像一个黑户一样,不能读书,不能工作,每天只能待在家里面对电脑。”如果包厢里面有bgm,这会儿一定会变成抒情催泪的钢琴曲,映衬着一对不管怎么看都般配的小年轻,显得格外浪漫(……如果其中一个主人公,没有一直很想把另一个一巴掌拍出去的话)。
对着阿凉再次表白以后,宋睿扬才终于说出今天最终的目的:“所以我想,既然阿凉有着跟冷同学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相,那么,我能不能厚颜请你们帮个忙——无论她到底跟你们有没有血缘关系,都帮帮她。若能找到家人找到身份信息自然好,可退一万步说,如果不行,你们……能不能以监护人的身份,帮她重新落户?”
这个想法,并不是宋睿扬灵机一动随随便便想出来的,而是他详细查了现今的黑户落户准则以后衡量再三决定的
。
他自信不假,可绝不自大,所以他很清楚,只依靠他个人的能力,想要帮着阿凉打通所有的关节落户那是不可能的。他一没有人脉二没有钱没有势,有的无非是一手比下有余比上不足的技能,放在学校里还能看,拿到外面就真的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了。所以他必须借势,必须要找到一个或者几个,对着阿凉连拒绝都很难说出口的人……
冷家三口听到这里,心情就好像坐上过山车一样,那叫一个起起落落跌宕起伏。冷父冷母两个一时都不知要说什么好——这小伙子也未免太诚实了些。他明明可以做出一副一心为人的样子,只说自己是为了让他们一家团聚才做了一番努力,可偏偏要实话实说,光明正大地告诉他们:“我就是只想解决阿凉的身份问题和户口问题。”
哪怕这样一来,或许会让他们再次怀疑阿凉的身份。
毕竟现代社会,想要一张一样的脸不能更简单,只需要相似的脸型五官,然后狠得下心花钱动刀子,总有特别棒的医生能给人换脸。所以在没有亲子鉴定的前提条件下,虽然他们对着阿凉的一张脸的确五味杂陈,可并不是就真的一定要帮忙。
相比沉默以对的父母,冷雨舒就显得耿直多了,她皱了皱眉开口说:“既然如此,那你还扯那么多没用的干嘛?来了直接说目的多好,到时候该给钱给钱,该送礼走关系就按流程来……还莫名其妙就让我们陪你煽.情了一把。”
宋睿扬:喝喝,我当初一定是瞎!怎么会觉得她跟阿凉像呢?明!明!一!点!都!不!像!
冷父冷母闻言又是一阵尴尬。如果头上的黑线可以具现化,那这两人的满头黑线都能下一大锅面条了。冷父握着拳头又咳了好几声,实在觉得自家女儿的话槽多无口:什么叫该给钱给钱?这是给钱能解决的问题吗?你见过哪个陌生人会直接上门说“我给你钱,让我家孩子落户到你家吧”?什么又叫送礼走关系?他们一家平头老百姓,哪里有关系?
“孩子不懂事,你们别理她的胡言乱语。”冷母笑容干巴巴的,还抬手在冷雨舒背上拍了一下。就宋睿扬挨阿凉揍的经验来看(……),那真是一分力气都没用。
宋睿扬摇头,一点儿不见生气:“不会,冷同学说的也有道理。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有点强人所难,但是,如果不是阿凉跟冷同学长相太像的话,我是绝对不会麻烦你们的!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宋睿扬愈发诚恳。可这个世上,从来不是诚恳了就能办成事情的。
“这个事情……我想我们还需要考虑一下。”这话是冷父说的。想来也是,为了不得罪人,又要能开口拒绝,总要有人扮白脸有人扮黑脸的。所以冷父说完,冷母就紧接着开口:“不过无论这件事能不能成行,阿凉你以后都可以到我们家来玩,我们一家人都挺喜欢你的,特别是雨舒,她一直都很想有一个小姐妹。”
阿凉笑了笑,没答话。她并不觉得,另一个小姑娘想要小姐妹,自己就要屁颠屁颠地凑上去——如果不是宋睿扬执意请求,她今天甚至不会来。
宋睿扬其实在冷父开口的时候,就已经猜到结果了。这一刻他不仅觉得可惜,更觉得后悔——是不是他话说的还不够圆满?想来也是,他以前就是太过死宅,不会跟长辈打交道,话也说不好……等真正需要口才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语言和词汇都是多么的匮乏。成绩好在这时候有什么用?长得帅有什么用(……)?能帮阿凉解决户口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