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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嗓音已经嘶哑:“孟透呢,他在哪儿?”
苏绰的笑容一滞,换上了怜悯的神情:“师兄莫不是忘了?孟透死了啊,在趙临城的时候,为了救你。死得很惨,我都没忍心看,魂魄被咬碎,身躯也没留下一块完整的。倒也对,谁失去心上人都失魂落魄,师兄想不起来也合常理。”
“对了,暮涑的那些师弟拼死抢下的孟透的残损的身躯里,还有他的心脏呢。就是现在不大好看了,他刚死时,那颗心还是鲜红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就把它装在一个小木匣子里,送给师兄。”苏绰握住他的手,诚恳道,“见着师兄高兴,作为师弟的我,自然也高兴。”
“我,实在害怕师兄寂寞,就给师兄下了能让人产生幻觉的兰婴蛊,你是不是在梦里,见到了孟透?他是不是温柔相待,满心满眼只有你?我很欣慰,你在幻觉中也是笑着的。”苏绰轻声道,脸上是残忍又慈悲的笑容,“孟透和赵情焉早就成亲了,孟透死的时候,赵小姐的腹中还有个七个月大的娃娃,可怜见的。”
苏绰走时阖上了门,三醒居又是死寂的灰暗。言昭含抬头望向窗外,细雪无声。他向光虔诚地跪着。
来日冬雪掩白骨。
第38章重逢
孟透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就守在床边照顾发烧的言昭含。他一旦烧得厉害,就会说胡话,迷迷糊糊地喊他。他颤抖着在孟透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无论孟透怎么安抚都无济于事。
言昭含被关在暮涑时,被赵策下过兰婴蛊。那蛊是苏绰做的,能够使人陷入幻境。他在那里受到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孟透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成人样了。三醒居这个听上去清雅的地方,就是个地狱。
第二日孟透起不来了,伏在床头,眼底有淡淡的青色。言昭含额上有一块凉手巾,他了取下来。果然,不论过去多久,三醒居的那段回忆还是他抹之不去的噩梦。他对于梦境仍心有余悸,伸手摸索孟透,摸到了他的发。
孟透睡得很浅,先捉住他的手,才抬起头来,打了个哈欠。他坐到床上,凑过去抵住言昭含的额头:“唔,真好。不烫了。”
“昨晚你吓到我了,怎么这么不禁……那什么,我下回都不敢动你了,娇气包。”孟透挺克制,昨晚索要了一回之后,便说什么也不肯再继续。他捏了捏言昭含的鼻子,温柔道,“早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他一拍脑袋:“我给忘了,你刚发过烧,得吃些清淡的,我去煮碗排骨粥。”
言昭含乖顺地点点头:“好。”
孟透利落地披上衣服,到小厨房煮粥去了。阳光从窗口倾泻进来,照亮了半个灶头。天气晴好,风里夹着不知名的花香。锅里的米汤水沸腾,浮起雾气。
他想,如果不是言昭含在这,他估计这一辈子都不会待在这样偏僻的小镇里。那些爱看热闹的邻里,都是吃人的妖精。
……
这日风轻云淡,一只船缓缓靠近。在岸上能瞧见两个站立着的青年公子,还有坐在船沿上的一位姑娘,她举起白生生的手臂,看腕上的银镯子。那手镯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船家即将停泊靠岸时,小姑娘运气提身,一招蜻蜓点水,从直接从水面上掠过,跳到岸上。后来的两个青年,皆是气质不凡。
小姑娘肤白貌美,眼睛水灵灵的,穿着件飘逸的金鱼逐花雪纱裙。她走到搬重物的大汉面前,嗓音如银铃:“这位哥哥,镇子里可有一位姓言的人家?”
镇上没有这般仙气的姑娘。大汉有些羞涩窘迫:“姓……姓言的?我不大清楚,你往里走问问镇子里的人吧。”
“谢谢哥哥。”小姑娘转身欲走,听见那汉子嘀咕道“怎么又是找姓言的”。
一位白衣的俊秀青年走上前,抱拳问道:“请问这位兄弟,还有其他人来找过言姓人家吗?”
大汉将他的衣物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就在几个月前,有个人也在这里跟我打听过言家。他穿的那套衣裳跟你的一模一样。”
薛夜不喜欢门派那套白衣,出门穿的是常服。他的手搭上霍止的肩膀:“看来孟透真的在这个镇子里。”
大汉听到了“孟”这个姓氏,突然来了精神,道:“这里好像没有言家,倒是有个孟家。孟家有个瞎子,跟亲兄弟厮混,还抛弃了周家姑娘。这件事最近几天闹得很厉害。孟家兄弟都不常出来走动了。”
薛夜听得心惊肉跳。虽然不清楚言家怎么变成了孟家,但这分明就是孟透和言昭含,错不了。他没想到他们俩在这样偏僻的小镇里过得还是这样不顺心。霍止问道:“那孟家怎么走?”
“先从这直走,顺手拐弯,你们会瞧见一家茶摊,再往东走,门口有一棵槐树的就是孟家了……你们找的真是孟家兄弟啊?”他迟疑问道。
白衣青年的神色不好看,也没回答是或不是,只道了谢,说了声告辞。
孟婍记不住这么弯弯绕绕的路,只跟着两位大哥走。虽然入了秋,午后太阳光并不炽烈,她还是走得口渴。路过茶摊时,她就叫住两位哥哥,说在里边喝碗茶再走。其实离言家的路并不远了,只是孟婍不知道而已。但薛夜和霍止自然得依着小姑娘。
茶摊的婆婆很和善,热情地招待他们。但是茶摊中吃茶地其他客人很不和善,叨叨说着孟家兄弟的事。说得很是过分。
一人说:“上次你没得手的那个,孟家的瞎子,看上去那么正经的一个人,私下里跟他亲哥哥鬼混。”
另一人喝完了茶,一边摆手一边将茶碗放桌上:“还不止他哥哥一个男人,还勾搭过上次来咱这的那个宋小道士。我那个晚上差点被小道士抓住送去官府。这个瞎子,老子还惹不起。算了算了,让给别人吧,我也不稀罕。”
这一桌人有人笑道“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也有人说孟家瞎子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孟婍怒从心来,将佩剑压在桌上,就要站起来,跟他们去争论。
霍止轻轻地唤了声“孟婍”,示意她冷静。“多说无益,不同莽夫计较。”
薛夜将茶喝尽,淡淡一笑:“我倒觉得,让小婍去挫挫他们的锐气也好,省得他们整日闲得发慌,再乱嚼舌根子。”
霍止立刻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薛夜问道:“难不成你还担心这个娇柔的未婚妻子打不过人家?凭小婍的功夫,打倒这些人根本不在话下。”
“你就知道拿我说笑。”孟婍有些羞赧,去付茶钱。从薛夜身边经过时,给了他的肩一拳。
薛夜捂住肩膀,睁大了眼:“我的娘喂,下手真重,哪里娇柔了这是。”
……
他们三人到言昭含家院子时,孟透正在房檐底下劈柴。从来只使剑的一双手,握着斧子的木柄。他很生疏,劈得很慢。地上的木头堆得乱七八糟。
薛夜倚在门上,笑着唤了声”透哥儿”。
孟透看着他们进来,心中也是欣喜,他放下斧子站起来:“薛夜,霍止?你们怎么来了?”他瞧见两个男人的身后露出紫色的衣袖和银发钗。薛夜悄悄用眼神示意他。
他心下明了,一声不吭地转到他们身后,揪出自家妹妹:“二七,你不在家好好呆着,怎么跑来拂莲了?”
孟婍将手背到身后,撅嘴委屈道:“我在家里也很闷嘛,去暮涑找你,你又没人,我就跟着薛大哥霍大哥来拂莲了。”
薛夜疑惑,插话:“‘二七’是什么?孟婍的小名?”
尽管孟婍百般阻挠,孟透一边抓着她乱打的手臂一边赶紧说:“孟婍小时候写先生布置的文章,把‘二八年华’写成了‘二七年华’,后来她的外号就叫‘二七’了。”
孟婍气急败坏地跺脚:“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