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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猜透了下一步,陆尧恼羞成怒,一脚给他踹在了腿弯上。巫龄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跟在他身后,说:“我给你留了一碗饭,还有两个荷包蛋,一个人吃刚刚好。”
他加重了‘一个人’这仨字,然后怂恿道:“我帮你把他扔了吧——”
或许是因为巫龄的敌意太明显,原来已经安静下去的晏轻竟然又动了动,陆尧一阵头大,将晏轻搁在了沙发上,然后随手把又是尘土又是汗渍的上衣脱了下来,露出结实紧绷的上半身,透着年轻人独有的干练,说:“去帮晏轻洗漱一下,我先吃几口饭。”
这么一趟下来,他是真饿了,把厨房门一关,外边天翻地覆也碍不着他。巫龄不敢置信的看着陆尧离开,然后眼神复杂的低下头,像是触碰什么脏东西一样、极慢极轻的戳了一下晏轻的脸。
少年唇红齿白,白皙的脸上被指尖戳进去了一个小窝,看起来非常的无害。
巫龄:“……”
巫龄:“…………可怕。”
他终于在‘给混蛋刷毛’跟‘被陆尧揍’之间做出了郑重的选择——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陆尧更可怕的人了——其实也不难,在水里冲一冲就差不多。他曾经在山涧中捕杀过猎物,兔子野鸡一类的小东西,干掉之后提着后腿,在溪流中冲刷几下就可以吃了。
巫龄想了一下,有点犯难,野兽还好说,人呢?洗人的第一步是干什么?半晌后他一拍脑袋,想明白了,正常人类是娇贵,可是晏轻他不是人啊!不是人就好对付了,先一刀捅死再说……
巫龄抄起了茶几上的水果刀,刀面寒光一闪,映出了他杀机毕露的脸——杀意都懒得遮掩一下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晏轻忽然睁开了眼睛。
陆尧把厨房的开拉门一关,从碗柜的角落中抽出来了一把马扎,巫龄还算是有良心,给他留了一碗面,热气腾腾的,两颗蛋煎的外焦里嫩,卖相居然很是不错。他几口吃完,碗筷都还没有来得及放下,就听见客厅中陡然一声巨响,随后就是‘哐哐’玻璃制品落地的碎裂声,陆尧怒从心头起,正准备出去,厨房的门就被刷拉一声拉开了。
巫龄冲进来,直接跳到了他身上,陆尧没防备,被他撞得后退了两步,后腰哐当一声抵在了碗柜上,疼得他眼角一抽,怒道:“大半夜的干什么?”
“他又想杀我!”巫龄两条腿盘在他的腰上,哆哆嗦嗦的好不害怕,“这次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陆尧:“……”
陆尧狐疑的看着他,心说你真的没有在骗我么,晏轻刚才不还是要亲亲要抱抱的乖小孩?怎么到了你手里就变成杀人犯预备役了?
——晏轻那个力气换谁都不会觉得他是在‘要亲亲要抱抱’,这种手段这种力道,很明显已经是典型的霸王硬上弓了,然而陆尧暴力镇压后完全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毕竟对他来说不管是开玩笑还是来真的,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震慑。
他拍拍巫龄的后背,说:“你先下来。”
巫龄抱紧了不肯松手。
陆尧实在是怕了他们两个,阴沉着一张脸,就这么半抱着巫龄走了出去,快步进了堆满尸体的客房,直接伸手掐住了巫龄手臂上的麻筋儿,然后轻轻松松一抖,把他扔在了床垫上,再飞快跑出去,咔嚓一声反锁上了门。
巫龄疯狂挠门,陆尧不耐烦道:“敲一下饿你一顿饭!”
客房中瞬间安静了下来。
晏轻果然醒了,乖巧的坐在沙发上,看样子已经清醒过来了。客厅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了,陆尧试探着问道:“晏轻?”
“我在。”
陆尧松了一口气,一边走进厨房一边说:“清醒了就好,过来吃点东西么——”后半句话死在了他的嘴里,冰箱中空空如也,再看看下午还有大半箱的泡面,也只剩下了包装袋。
陆尧恨不能冲进客房再给巫龄几脚,怪不得他说只给他留了饭,居然还敢邀功请赏!
所幸晏轻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那要去洗澡么?”
晏轻手指轻轻的动了一下,随后犹豫着点了点头。陆尧去把浴巾给他备好了,又找了件旧卫衣,随手搁在了茶几上,说:“那你去洗吧,有事儿喊我。”
晏轻又应了一声。
陆尧转身回房,然而火光电石间他忽然一个激灵,扭头问道:“你能站起来么?”
晏轻没说话。
陆尧叹了口气,蹲在他面前,伸手按了一下他的腿:“刚才的事儿都记着吧?”
晏轻从耳根红到脸颊。少年面如冠玉,浮起来的一层薄红色极为好看,像是块上好的玉石上沁了血丝儿。陆尧心头一动,摸摸他的脑袋,说:“别放在心上,正常人都会有的反应。”
晏轻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是想要反驳什么,最终却一言未发,还是局促的坐在那里。陆尧伸手把他抱了起来,在少年略显惊慌的眼神儿中走进了浴室,然后把他放在了浴缸中。“反正衣服也脏了,一起洗了吧。”陆尧把莲蓬头拉下来,说:“坐好。”
——他给人洗头真是习惯了,轻车熟路的。
没一会儿陆尧就把头发给他冲洗干净了,少年头发黑亮而柔软,沾了水之后软趴趴的贴在削瘦的肩头,又偏长,顺着肩胛骨落了下去,一缕一缕的,衬得奶白的后背水珠光滑圆润,陆尧看了一会儿,不太自在的移开了目光,问道:“你刚才梦见了什么?怎么就……”
他收了声。
浴室中雾气淋漓,少年垂下眼睛,水流汇聚在头发上,又顺着流过他的前胸后背,半晌后他说:“我梦见你了。”
陆尧哑然失笑,没当真。
浴缸中水温刚好合适,晏轻一动就荡起水波,缓慢的向外扩散,他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上很快就缀上了小珠子。
他没撒谎。
或许是因为同源接触,勾起了记忆深处潜藏着某些东西,他真的梦到了陆尧,并在很多年后的今年,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曾经见过陆尧。
梅里雪山逶迤北来,绵延十三峰,山脊像是一条庞然而森冷的龙尸,凹凸不平且尖锐,数万年来未曾融化的寒石,从空洞的断缝吹拂而来的风雪,都让雪山深处成为了常人难以踏足的地方。
五毒是云姜手底下最‘珍贵’的造物。他们诞生在雪山中,拥有远超常人的智慧跟能力,在世人眼中,是怪物,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然而云姜活着的时候,他们只是潜藏在血泥中的、肮脏的蛊虫。
那时候晏轻还不是晏轻。
他懵懂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云姜。那个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长发束起,冷清秀丽的面孔比梅里雪山最冷硬的冰雪还要寒冷。他两只手插在口袋中,视线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对身边的人说:“这只可以。”
就是这么一句懒散的、随意的话,将他放逐到了无尽的血海中。地面由血肉层层铺垫,墙壁也由血肉层层垒叠,每一步落下都能从冻僵的冻土层上踩出滚烫的鲜血,耳边随时都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像是漫无边际的地狱,无数手臂疯狂挥舞,想要从这里逃离——他生来就在这里,很快就拥有了超出其他蛊虫的残忍跟力量。
然而他没有活下去的欲望。
撕咬就撕咬了,被撕咬也就被撕咬了,他麻木的吞噬、进化,对身边的一切毫无感知。
直到有一天,云姜再次来到了这里。
他信步闲庭,像是在花园中散步,手中还牵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那少年毫无生气,半张脸上都被层层白绷带包裹,露出来的肌肤只有微不可见的一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