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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擎风目露挣扎神色,片刻后,把出鞘的剑按了回去,笑道:“逃来逃去,不是办法。若说的清楚,自然很好,若说不清,那就权当引蛇出洞,把那躲在暗处的小人揪出来。有大哥在,莫怕。”
三名长老带着十余个执法弟子,周行云带着几个掌门弟子,一众人俱举着火把、手持兵器,如临大敌般站在积云府门口。
金麟儿牵着孙擎风走出积云府,朝众人行礼,问他们所来为何?
原来,朱焕有一同乡好友,姓宋名湛明的,今日与他约好练剑,至夜不见人来,知其前往积云府找薛念郎要“问一件事情”,心忧其安危,大着胆子潜行入山,在半道上发现了朱焕的尸体。
因怕周行云偏袒金麟儿,宋湛明直接找了执法长老,带人冲上山来。
此时他借着火光,看清金麟儿衣袍上沾满血迹,沉声道:“薛念郎,你果然杀害了朱师弟。”
执法长老张清轩喝止此人,道:“真相未明,不可妄加揣测。”继而问他,“朱焕失踪,你是第一个发现的,如何指认薛念郎为凶手?”
宋湛明:“弟子同朱师弟素来交好,知道他发现薛念郎及其兄长行为有异,怀疑他们是妖非人,曾在问道阁与薛念郎大打出手。此事的前因后果,周师兄清楚明白,只不过我们没有铁证。”
张清轩:“行云,确有此事?”
周行云迟疑地点点头:“确有此事。”
张清轩:“何故犹疑不决?”
周行云:“朱焕师弟的话,无凭无据,弟子不敢当真。一来,朱焕师弟出身名门,天资卓越,与薛念郎同时入华山,但未被掌门收作亲传弟子,因此心有不甘。二来,薛家兄弟出身贫寒,习性与官宦人家不同,朱焕师弟不喜他们,实属寻常。三来,白海以南少有妖邪。我曾多番开导朱焕师弟,但他有些固执。”
宋湛明:“周师兄偏袒薛念郎!定是他使了甚么妖术,迷惑你的心智。朱焕同我说,自从他打了薛念郎以后,常常在夜里梦见他,见他杀人饮血、修炼邪功,还见他撕去画皮、露出真容,甚至行淫邪之举,扰乱师弟的道心。”
孙擎风不把华山派的人放在眼里,一直将双手抄在胸前,抱剑站着,直到听到“淫邪”二字,顿觉金麟儿被占了便宜,当即面色不愉,问:“你说的这些话,只能表明朱焕持心不正,与舍弟又有甚么相干?”
宋湛明答不出来,怒道:“山上闹了瘟疫,你们找不到禽畜的血,自然就只能喝人血了。哼,朱师弟担心此事,已经发信给昆仑缉妖司,捕快不日便至。许是你们收到风声,想要报复他。”
金麟儿根本不怕缉妖司,神色淡然,道:“宋师兄可知,朱焕上山找我,所来何为?”
宋湛明:“我不知道,他只说要找你‘问一件事’。可若你真有妖术,惑其心智、诱其上山,再将其杀害,并非难事。”
金麟儿:“既然我铁了心要杀他,为何要将他引到积云府,而不是你的洞府?嫁祸于你,总好过另自己遭人猜疑。”
朱焕意外身亡,金麟儿被吓的不轻,是因为他心怀怜悯,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怯懦的人。相反,他所经历过的变故,行过的尸山血海,比大多数寻常人都要多。
孙擎风一手按在金麟儿肩上,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示意他不用慌张。
宋湛明不知如何回答,便道:“我如何知道你的想法?许是他惹怒了你,你非要喝他的血不可。为免被人发现,你冒险引他上山方便行事,却没料到这样快就被我发现了。”
金麟儿:“宋师兄莫说笑。若我真要喝朱师兄的血,为何弃之不顾?我意外发现朱焕的尸身,被吓住了,拔腿就跑回积云府。诸位检视朱师兄的尸体,即可至我没有撒谎。”
宋湛明听完金麟儿的话,觉得颇有道理。但是,今夜是他发现朱焕失踪,将长老和师兄弟们都请了过来,若此时承认是自己错了,无端端被他叫过来的人会作何想?金麟儿和他那模样凶恶的大哥,又会作何想?他已是骑虎难下,只能硬撑到底。
一位弟子前来传话,朱焕的尸体已经转移至执法堂,自他遇害处至积云府的路上,也已勘查过。
张清轩出声喝止两人,把他们都带下山。
亥时三刻,执法堂灯火通明。
朱焕的尸体被弟子们用放在木板上抬下山,摆在大殿正中央。
华山弟子在门派内遇害,朱焕尚算是头一个,不得不谨慎处置。薛正阳正在闭关,其余六位长老,除却两个闭关的,余者皆端坐堂上。
金麟儿和孙擎风两人站在堂下,面前摆着弟子们从山上搜来的两样可疑物品,即:孙擎风亲手削制的支竹箭,一个陶碗。
张清轩听过金麟儿与宋湛明的对话,觉得此事疑点颇多,便让他先行陈明事发经过。
金麟儿心中坦荡,均以实相告。
张清轩:“先说箭的事。薛念郎,你说自己带了三支箭外出追猎,分别射到何处了?”
金麟儿:“我与大哥在溪水边分开,跑出三十步左右,向右手边射出一箭,扎在树干上;再跑出十步,又射出一箭,射中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后被弹开,落在草丛里;最后一箭射偏了,扎入了地面。”
负责带执法弟子们进行勘察的,是张清轩的大弟子楚若夷。他跨步出列,回禀道:“师尊,我等确从地面上和树干上拔出了两支箭,但未曾在草丛里发现箭矢。”
张清轩点点头:“薛风,你的箭又用在何处?”
孙擎风随口道:“猎到一只山鸡,一箭而已。”
楚若夷点头道:“箭筒里装着四支箭,只有一支箭尖微湿,有未擦净的血迹,是鸡血的气味。”
张清轩:“问题还在那支箭上。湛明,你派几个执法弟子前去看守,待明日天亮再仔细勘验,看薛念郎所说的半人高的石头上,是否有被箭射过的痕迹。”
楚若夷领命,迅速吩咐下去。
他拿起第二件可疑物事,说:“师尊,这陶碗是弟子从积云府中搜出的。”
张清轩:“一个普通陶碗,有甚稀奇?”
楚若夷:“山中饮食清淡,弯盘容易清洗,但这个陶碗本是淡褐色的,如今其内壁已成深褐色,闻起来有血腥味。弟子推测,此碗常被用来盛放禽畜鲜血,故而留下了印记,让人以酽醋和酒混合浸泡,果真有鲜血从碗壁上透出。”
孙擎风失笑:“杀鸡放血,没有不把血留下同吃的道理。舍弟体弱,道长们不吃秽物,我私自留些鸡鸭血或杂碎,回去做给他吃,被朱焕看见过。他养尊处优自然不懂,因此鄙夷我兄弟二人。”
金麟儿忙说:“大哥关心我,见那些东西舍弃可惜,便私自留着,带回家给我吃了。我知此举不妥,往后绝不再犯,请长老不要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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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湛明看情势不对,顾不上礼数,站出来指责金麟儿:“薛念郎,你在入门试炼时就以妖术迷惑长老,否则,以你的资质,莫说成为掌门亲传弟子,就是做个内门弟子都不够格。朱师弟死在你积云府外,你撇不清干系!”
金麟儿无奈,道:“宋师兄为何说的如此笃定?难不成你知道,我有什么非杀朱师兄不可的理由?”
宋湛明:“朱师弟在问道阁里找了你的麻烦,你怀恨在心。”
金麟儿:“朱师兄将我推入枯井,险些害我丧命。可我自知天资鲁钝,能成为掌门亲传弟子,是运气使然,从不敢怪罪于他。死者已矣,我不想说他的不是,可真要说起来,是他先对我起了杀心,而我三翻四次退让,师兄弟们有目共睹。”
宋湛明:“你惯会花言巧语,还请长老定夺。”
孙擎风嘲道:“人是谁杀的,自然以证人、证物为据定论,若长老说是你杀的,难不成你也认?”
金麟儿轻轻按住孙擎风的手,请他暂时忍耐,不要多生事端,转而对宋湛明说:“令朱师兄丧命的,是一支竹箭,那箭确系我大哥所制。可仅凭一支箭,根本无法推断出射箭的人。宋师兄独自发现朱师兄的尸体,你又如何证明,捡起竹箭射杀朱师兄的人,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