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又当学生了

姝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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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函授学习正式开始了。

    他们当起了学生,像大学生情侣那样结伴去上课。

    上课地点在进修学校后楼,那是座新建的教学楼,里面设施很好,专门用于城乡中小学教师培训,学习。

    他们不在一个楼层上课,他陪她一同走到她的班级门口,她站在门外再目送他往楼梯口走,这么一个小别都依依不舍的。

    转弯时他回了一下头,不见了。

    她这才走进班级,后面的座位都满了,她只得坐在最前排。

    成年人学习不知为什么都愿意往后坐。

    没到上课时间,讲课老师还没来,还有学员往屋里进,

    他们像是才从火车站匆匆赶来的。

    大家从四面八方的乡村汇集到这里函授学习,他们的年龄从二十多岁到四十岁不等。

    四十岁往上的,比如她的组长老师,是老中师生,他说:“我不像你们年轻人有前途,我再晃悠几年退休了,还学啥?嫌弃我文凭不达标我到收发室当工友去”。

    而四十岁以下的,即使来学习那也是怨声载道。

    “不学习怕文凭不达标,来学习家务事一大堆,扔下这六七天咋熬?心都要急死了”。

    教室里沸沸腾腾充斥着各种声音。红梅站起来往后面巡视着,她希望有人喊一声:“章红梅我在这里”。

    但只见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互相看着对方在聊天,没人发现她,更没人叫她。

    她失望地回身坐下了。

    她这是头一回听省教育学院老师讲课,也是头一回面对面听高等院校老师讲课,有点小激动。

    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过,教室慢慢安静下来。走廊上响起高跟鞋的笃笃声,一下下敲打着大家的好奇心,笃笃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继续响着进来了。

    门口豁然一亮,飘进来个美女老师。

    她胳膊上搭件粉白色的羽绒服,只穿一件玫粉色的衬衫,包臀黑皮裙随着步韵扭摆着,发出响声的就是脚上那双俏皮的黑皮短靴。

    学员们的呼吸都屏住了,教室里静的似乎无人。

    高跟鞋响上讲台,细细的高跟似乎要扎进地板里。

    她一只手里端着教案,教案上托个保温杯,她小心翼翼地站到了讲桌后。

    坐在前排的学员手疾眼快,抢一步上前把保温杯替老师拿着轻轻放在讲桌上。

    美女老师礼貌的微微颔首,她终于腾出手来,把羽绒服小心地放在旁边一张桌上。

    一扭一摆回到讲桌后,她平易近人的微笑着说:“同学们好呀!我是你们的英语精读老师。

    大家辛苦了一学期,在本该休息的假期放下一切来学习,精神难能可贵。

    学习时间只要出满勤,上足课,认真听讲,这本书的结业考试就没问题”。

    老师的嗓音一听就是讲课过多沙哑了,但说的话真顺耳。

    她说完了,几声巴掌呱唧了几下,继而教室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学员们终于明白过味来,大家最关切的是这句“只要出满勤,结业考试没问题”。

    这才是重点,否则撇家舍业却不过关,那就惨了。

    这屋的掌声刚平息,隔壁又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大家心照不宣,哄一声都笑了。

    老师也笑了。

    她幽默地说:“那谁在隔壁也承诺呢”。

    红梅发现还是面授学习有意思,比她一个人蹲小屋子看录像强太多,哎,当学生多好!她没当够学生!

    听讲之余,她经常留个号,偷偷地打量这位老师。

    她虽然保养得宜,但无论怎么打扮也掩盖不了岁月的风尘,一看就有四十多岁了。

    可是,却比二十岁的人自带一股韵味,红梅第一次觉得女人四十岁竟然不那么可怕,只要像这位老师这样。

    这本精读教材对于基础参差不齐的农村老师,实在是太难了,学员们“鸭听雷”式听课。

    美女老师耐心的,细致的,不厌其烦的,恨不得把所有重点都灌进大家耳朵里。

    她口语特棒,反正红梅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认真地记笔记,不愿漏掉任何一点内容,她的基础听这节课连滚带爬,还可以消化。

    她继续溜个号,脑海里一直琢磨一个词汇来形容美女老师,却苦思不得。

    一个半小时的大课还没听够就结束了,望着美女老师离去的背影,她灵光一闪,形容老师的词汇终于捕捉到了。

    学员们压抑了一节课,课间二十分钟“哇”一下乱了。上厕所的,认出对方打招呼的,嚷成一锅粥。

    她感觉门口有个人影一闪,她心有灵犀地走出来,果然是布莱克来见她。

    他们并肩靠在走廊的窗台上。

    她迫不及待地问:“你们上课有意思吗”?

    他饶有兴趣的:“挺有意思的,是个老头上课,头发就剩一圈了,中间铮亮,但聪明脑袋不长毛,思维比我都快”。

    她神秘地问:“我们精读老师你猜怎么着”?

    他等着她说,她附在他耳边私语:“风情”!

    说完观察他的反应,他一头雾水,傻愣愣地不知所云。

    两个人继续嘁嘁喳喳,时不时地窃笑。

    铃声又响了,他说着“下课在这里等我”,就匆匆回去了。

    她回到座位,好奇这节课进来的是什么样的老师?

    教室自觉地安静下来,走廊里传来“踏踏的”脚步声,她判断是个男老师。

    果然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男老师进来了,他穿件卡其色羽绒服,戴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细长的眼睛闪着智慧。

    他一手拎个公文包,一手端个保温杯。

    在讲桌后站稳了,放下保温杯,打开公文包,取出教案讲义,这一套动作下来后,才抬起头。

    他没有开场白,开口就讲课,内容是《英语修辞与习语》。

    很快,她发现这位老师有个特点,他说:“这个问题挺简单的,答案我就不往黑板写了”。

    说了几句话后转身还是写下了答案。

    讲到另一点,他说:“这个问题答案不写了”。她盯着他,他果然拿起粉笔转身写下来。

    快下课时满满当当一黑板字。

    作为师者,站在讲台上那一刻,使命感就油然而生了,这位老师就是如此,他也是位负责人的老师。

    铃声再次响起,宣布上午两节大课结束。

    大家议论纷纷往往外走,学员们的活动程序一般是,找个小铺吃午饭,女学员逛街。

    小城就一个大商场,那里服装百货比较齐全,除此以外还有很多路边门市。

    这些门市够女人们逛几天的。

    她们正好买点年货,给家里孩子大人买件新衣服。

    放在住的旅店,每天积累几样,学习结束时都是大包小裹地回家。

    红梅不急不忙的收拾物品,教室很快空了,布莱克手扶门框往里看,她背起小包走到门口,两人手拉手下楼了。

    他说:“今天学习用脑过度,我们吃好吃的吧”。

    她:“什么好吃的?馄饨不是好吃的”?

    他:“跟我走吧,我同学说有个地方有好吃的”。

    她:“一上午混出同学来了”?

    他:“大家不都是同学吗?你不是我同学吗?我们在读大学好不好”?

    她:“看你美的”。

    他们路过街心花园继续西走,她回过味来:“这不是去实验高中的方向吗”?

    他们果然来到实验高中对面,在一个小饭店门前已排起了一条长队,他们续在队尾,很快她们身后又接了几个人。

    她观察一边排队的人,恍然大悟:“这是给学生吃小灶的饭店吧?学生放假了培训老师们正好来了。这家生意真火”。

    他说:“他们卖盒饭,每份好几种菜,每份2块钱。这里仅此一家,来晚了就没有了”。

    他们嘀咕着往前推进着。

    终于到了最前面,一个灶台似的台面,摆了十个大盆,分两行,每盆里还剩少半些菜。

    一个戴白色高帽子的厨师麻利地从一个闷罐里往方便饭盒上扣饭,然后抄起勺子在每一个菜盆里刷刷刮过去。

    每个盆里刮出一点菜扣在盒盖上,最后拿起小勺剜几粒花生米,把花生米点缀在米饭上,把盒饭“刷”地递过来。

    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布莱克接过来递给她,对高帽说:“两份”,把四块块钱递给高帽。

    高帽“刷”又递出一份,他接了,两人赶紧闪身让地方,后边人上。

    他们端着满满登登的饭菜站着等了一会儿,桌边几个人正好起身离开,他们赶紧走了过去。

    把盒饭放在桌上时,才看清都盛了些什么。

    一簇炒豆芽;

    一簇土豆丝;

    几片西葫芦鸡蛋;

    一块肉段;

    几段蒜薹;

    一撮干豆腐;

    几段豆角;

    一块倭瓜;

    一缕凉拌菜;

    几粒花生米。

    一共十样,每样一点点,但凑在一起还不少,满满一盒盖,米饭上还有一些。

    她说:“我有三粒花生米,我看你几粒”?

    他数了数说:“也是三粒,真佩服他的手艺,真准”。

    他夹一粒花生米放进她餐盒里,继续夹第二粒,第三粒,都给她了。

    她说:“来而不往非礼也,给你这个”。她把肉段夹给了他,他又给她夹回去,还把他那块也带去了。

    她们香甜地吃起来,还有人往里进,但盒饭没了,只得失望地出去了。

    那落寞的样子令人同情。

    来这里的几乎都是学员们,不管男女,他们舍不得到大饭店大吃大喝。

    住宿费是固定的,就得在吃上算计,否则学习一周一个月工资就没了,拖家带口的人谁也不会这么奢侈。

    快过年了,家里有那么多安排,赶上学习已经是超出预算,出门在外吃饱不饿就行了,还顿顿过节吗?

    家里孩子大人这几天还不知吃什么喝什么呢。

    终于发现这个快餐店花两块钱换换口味,能吃好几样菜,大家都趋之若鹜。

    红梅的住宿费和伙食费都是布莱克霸道地包揽了。

    不能请她去大饭店搓一顿,而只能吃快餐盒饭和馄饨,他很抱歉。

    但见她吃的津津有味,他心里这才自在些。

    他想动情地告诉她:“我们省吃俭用些,攒钱给你买自行车呀”。

    但他克制住了,他不想过早给她压力,坚持给她惊喜。

    他真是全心全意地爱着她!

    她吃了大半份,觉得可以了,不撑但饱腹了,就放下筷子说:“我吃饱啦”。

    他端起自己的餐盒往嘴里扒拉最后一口,咀嚼着说:“又剩福根了”。

    他顺手拿她的几口扒拉光了。

    她心里说:“我硬给你,你肯定不要。这样就好了,你捡福根好了”。

    吃饱饭心情就好,他们心满意足地原路返回。路两边的门市五花八门,橱窗里琳琅满目。

    她说:“我们也逛街去,没什么事,就是溜达”。

    他们依偎着侧目走过,哪个门都只是瞧瞧,没想走进。

    前面出现一家珠宝店,就在要一掠而过时,他豪迈地说:“走,进去看看”。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问:“你要干嘛?抢啊”?

    他:“看看还不让啦?开开眼界去”。

    他拉着她上了台阶,对开玻璃门悄然打开,他握着她的手大模大样地进去了。

    门口那人又轻轻合上了门。

    他们进来的是个温暖明亮的世界。

    不但灯光亮,玻璃柜台也亮,柜台里的东西更亮。

    她紧紧地挽住他的胳膊,他呢,顺着柜台一样样看过去,看得很认真。

    她只觉得满眼黄澄澄,亮闪闪,更炫目的是价格标签上的数字。每一个数字她都在心里问“这都卖给谁啊”?

    柜台分好多区,每到一个区里面都有声音问:“您二位想看哪一款”?

    他都是那句:“先看看”。

    就这样越走声音越冷淡,到最里面时,没人搭理她们了。

    这一路看过来,她见识了什么叫项链,戒指,耳坠,耳环。

    这些稀有金属调动起人们的欲望,人们以拥有它们为荣。

    他们终于停下了脚步,是被价签上的数字吸引停下来的。

    这里是银饰品区,也都亮晶晶的。都不到一百块,这个价格才敢看一看。

    柜台里的人一声不吭地站着,不被打扰更好。

    他的目光在戒指盒里徘徊,店员随手拿出来,大方地摆在柜台上。

    黑色绒布上镶嵌着精美的银戒指,带着各种匠心创意静静地发光。

    她一下发现有一款戒指带一朵梅花,简单的梅花造型朴素大方。

    他也看到了,目光就不挪开了,店员终于说了一句话:“这是一系列,卖的特火,有兰花,菊花,荷花,只剩梅花一枚了,再犹豫就没了”。

    他从绒布摘下那枚戒指,她配和地伸出手,他给她带到无名指上,她的手立刻变了,变得高贵漂亮。

    她偷偷瞄了眼价格,五十块钱,她半个月工资,也很贵呀,舌尖差不点吐出来了。

    她“挑剔”地对他说:“戒指有点大,我的手指太细了”。

    说着摘下来放了回去,他马上捡起来托在手心爱不释手。她偷偷地捏了一把他的手背,他犹豫着把戒指放回去了。

    她使劲地挽着他往外走,顺路经过另一侧柜台,快到门口时,眼睛被一束光晃到了。

    一瞥中,他们看见璀璨夺目的光耀下,一枚枚精美的戒指流光溢彩,闪烁着高贵的光芒。

    玻璃门又一次礼貌的打开,又在他们身后轻轻关闭。

    她一把拉着他下了台阶,远远地离开了金店后才停下来,她放纵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说:“看你在里面你装模作样的,好像兜里装满了钱似的”!

    他双手插进裤兜,大摇大摆地走着,她想起刚才那束耀眼的光芒,问他:“最亮的那个是什么?”

    他回忆着:“难道那就是钻石”?

    她看看他,他看看她,两人迸发出又一阵大笑。

    他们的心都被富贵撞了一下。

    前面出现一家文具店,他们都没商量,毫不犹豫地走进去,她:“这里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往里一进心就踏实”。

    他们自在地看了几个日记本,这些她曾经却步的日记本如今她是买的起的。

    一本日记吸引了她的瞩目,它的封面是硬壳的:夕阳下的大海烟波浩渺,蔚蓝的海浪漫过平坦的沙滩,在沙滩与海浪交汇处,海浪变成淡蓝色,沙滩金黄一片。

    一对年轻情侣挽着裤腿,一前一后手拉手赤脚走在沙滩上,日记右上角,也就是夕阳的朦胧处写着三个字“勿忘我”。

    她读出了声:“勿忘我!多浪漫深情的三个字”。

    打开里面,纸张是暗光糙面,这是她最喜欢的种类。

    价格五块,有点小贵,他要买单,她说:“这个我来”。

    她付了款。

    她对这个日记本爱不释手。

    她又选了个玛瑙吊坠,看价钱估计就是个工艺玻璃的,但很漂亮,这是给妹妹买的,她戴在棕色毛衣外面挺搭配的。

    ……

    高高的教学楼上有几个窗户亮着灯,其他的窗口都是黑的,融入了夜色里。

    他们手拉手踏进了楼门,门口打更老头在小屋里看电视。

    他小声说:“咱们看看亮灯的教室有人吗?还有谁和咱们一样上晚自习”?

    两个人就专门到有亮的地方去,在门口往里看,一个人没有,明亮的日光灯寂寞地照着空荡荡的屋子,那感觉怪怪的。

    走廊上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声控灯一个接一个亮了,在身后又一个接一个灭了。

    他们执着地把好奇心发挥完了,发现整栋大楼只有三个人,他们俩和打更老头。

    她提建议:“到我们班去吧,我习惯坐我的座位”。

    他就随她来到英语班门外,他走到前面进屋里找到开关,教室瞬间亮了。

    她从门口往里走,突然想起上午那个美女老师进门的神态,就脱下棉服,一只手拎着,里面那件红花棉袄衬托着她窈窕的曲线,她风情万种的韵动着胯,把表演夸张了几倍,在他瞠目惊舌中一小步一小步走上讲台。

    不胜娇力地依着讲台而立,拿捏着说:“评一下,我风情吗?以后就这个风格了”?

    她等待着他笑弯了腰,骂她“你这个狐狸精”!

    但是预期效果出乎她意料,只见他回过神来,蹙着眉,不客气地说:“我不答应你这样”!

    他的表情变得清晰,就像刚喝完一罐醋,就像她刚在男人队伍前卖弄完。

    她有几分扫兴几分不悦,但还撑着把玩笑做个结尾,她嗔怒地说:“你管呢?我愿意”!

    他喘气都粗了,说:“你敢这样试试”?

    他的表情一点都不是开玩笑。

    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嘴上犟着:“你这个老夫子”。

    说着走下讲台。

    他在她旁边坐下来,苦口婆心地说:“咱们是农村,不能和大城市比,咱们是老师,要为人师表”。

    她忽地扭过脸,冲着他,她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