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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阿丑和府里另两名奴仆外出挑柴去了,一直以来夏府的柴火都由一户农家送来,时日长了,府里便没到外面买柴火,都由那户农家送来,那户农家有了固定的买主后,每日送柴也准时。今日那农家不知为何不来了,给了那户农家一月的柴火钱,只得找人去把柴挑回来,不然就要多支出钱到外面去买。
从夏府到城外那户农家,不说轻装步行来回要一个时辰,阿丑他们回来时还要挑着重实的柴火,这来回怎么说也要一个半时辰。
阿丑他们回来时,刘婶在后门正等着,见了他几人急忙道:“快将柴火挑到后院劈了,厨房等着用,一会儿该误了晚饭了!”
三人挑着柴,快步进了府里,阿丑的担子相较于前面两人的要重很多,故而挑得吃力,步伐落在两人后头。
刘婶只和前面两人走得快些,说前面的两挑柴直接挑到厨房去,随后叮嘱了阿丑一声,让他不急,他肩上挑的柴送到柴房就可。
阿丑稳着肩上的担子,撑着重实的柴火,走得吃力,只得慢了步子稳住身子。额上渗出汗珠滚落,发鬓湿漉漉的,衣襟也是湿湿的一片,贴着青涩健壮的胸膛。他顾不上擦拭汗珠,挑着柴往柴房走,任凭汗水滚落,浑身粘湿闷热,难耐不已。但阿丑没想着偷闲,只想着刘婶的话,把柴挑到柴房。
由于肩上重物压身,阿丑只顾着稳好担子,没注意到前方走来一人,更没注意到那人的一身华贵锦衣被他所挑的柴勾住了。
那人迎面走来时,阿丑挑着柴低着头,只听到脚步声接近,也没抬头看那人,只当是到后院干活的奴仆。与那人擦身而过,阿丑也尽量往边上走了些,没想干柴竟勾住了那人的衣摆。阿丑停了脚,放下担子,回身就同那人道歉。
“走得急了,没注意到人来,多多担待!”阿丑刚说完,还没抬眼,那人就走到他面前,修长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仰着头,冷笑出声。
“几年没见,你这张脸还是这么丑!”
阿丑望着眼前风度翩翩的美公子,身子顿时一怔,恍惚间脑海里闪过八年前那厌恶他的孩童,于是记起了这人。
有多久没见过这人了,阿丑不太记得,好像是他到厨房第二年后,这人没再辱他骂他,也没动手打他了,自然也是几年没见过这人。
阿丑到厨房干活后几乎没到过前院,多是在后院呆着,有时跟着刘婶出府添置要用的东西,再来就是到城外办事,除此之外也没到过别的地方,二小姐和大少爷便是少见到了。
他刚到厨房干活那段日子,二小姐不时会来厨房,他日日都能看到二小姐,后来不知为何二小姐渐渐地不来了,阿丑也没见到二小姐了。
“大少爷!”这人从前厌恶他,现在依然。
“我没想到娘还留你在府里,若我知道………这几年你就没那么好过了。”大少爷放下手,面上没什么神情,唇边勾着的笑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倒是好看得紧。
阿丑没敢再看他,只盯着他华衣下摆,挂着少许木屑,滚边的丝线也被勾断了。阿丑想到了八年前,知道这人不会这么轻易绕了自己,沉了眼,静静等待着这人的打罚。
立在他身前的人只是笑了笑,慢声道:“弄坏了主子的衣裳,一会儿你自去总管那里领罚。”
言罢,大少爷再不看他一眼,朝后门走了去。
大少爷为何出现在后院阿丑不知,他只知大少爷同八年前一样厌他之极,只是那厌恶的神态收敛了不少,不太看得出来。
第十章
大少爷让阿丑到总管那里领罚,这自是少不了一顿打,夜里回来时,阿丑只觉身上火辣辣地疼。
挨了打,疼点皮肉是免不了的,幸而那总管没叫人下狠手,没伤了筋骨,只伤了皮肉。
今日便是劳累了,又挨了一顿打,身上纵然疼痛也挨不过困乏睡意,倒在木板床上的阿丑渐渐闭了眼,在疼痛中睡了过去。
睡梦中的阿丑甚是不安,眉头纠结紧蹙,似乎身上的疼带到梦里去了。额上冒着冷汗,鬓角也打湿了,一双唇色有些泛白,微微喃眤着什么。
夜深人静,简陋的下人房里人人都歇息了,劳累了一整日都睡得沉实,自然没人察觉到阿丑的异样。
一小会儿后,睡着的阿丑猛然醒了过来,轻轻喘着气,而后才慢慢坐起身来。
此时他感到身上一片黏湿,皮肉疼得厉害,也烧的厉害,只觉火辣地炙热,胸口烫得难受。幼时的一些片断如走马观灯一样在大脑里闪着,头涨得生疼,像是要裂开了一般。
他梦到了三少爷走的那日,他不敢同三少爷道别,也不敢跟在三少爷身边,只得缩在门后头,看着三少爷那稚气清秀的脸,看着三少爷渐渐远离。
八年了,三少爷没回过夏府一次,他也没听到关于三少爷的任何消息,三少爷哪时才回来,他是无从知道的。
清晨,同屋的两人见阿丑没起来,不由得诧异,阿丑一向比他们早起身,怎今日天快亮了还没动静?其中一人叫了阿丑几声,发现没人应声,又叫了几声,也没见阿丑回话。便用手推了推阿丑,阿丑也没醒,这时两人才发现阿丑不对劲,一人先出了门去找刘婶了,留下另一人看着阿丑。
刘婶来得也快,一进屋就去瞧阿丑,这时从那两人口中也得知阿丑昨日被总管打罚的事,立马明了几分,阿丑是伤了身又没顾着身体,也没上药,现下就病了。
阿丑昏睡了一日才醒,这期间一直是刘婶在照看他,他醒过来了,虽能起身下床,但身子还是虚着,干不了重活。
“本是让你再躺一日的,可现下府里人手不够,刘婶也是没法子了。”刘婶扶起阿丑,把手里的药碗送到阿丑嘴边,阿丑喝下汤药,手臂撑着身下的木板,没再躺下去。
“歇了一日,不碍事了。”阿丑边说着边下床,他昨日没干活,也晓得刘婶的难处,而今日府里似乎有什么事。
“水打好了,擦擦身也好受些,这衣裳是干净的。”刘婶指着一盆热水,再把干净的布衣递到阿丑手里。
躺了许久,阿丑身上黏糊难受,都有异味了。
“厨房有许多事要忙,我且先去看看,你换了衣裳来。”嘱咐完阿丑后,刘婶才起身离开。
刘婶走后,阿丑用木盆里的温水净了面,再用帕子擦了擦身,身上依然是黏腻难忍。随后他到井边打了一桶水起来,在这春日里用井水洗身,没有凉爽之感,只有冰冷寒意,而阿丑却管不了这些,即便是他身体才好些。
冰凉的井水冲去近日来黏在身上的汗液,顿时感到身子舒爽了很多,头也清醒了,没有昏昏沉沉。
换上干净的衣裳,没顾身体不适,阿丑就朝厨房去了。
刚进厨房,就见里面忙碌一片,一个个丫鬟端着瓷盘往外去,经过阿丑身边,阿丑还能闻到瓷盘里佳肴的香味。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人人忙着,做事更细心谨慎,没半点马虎,就是灶下的火也比往日烧得旺。
阿丑是夏府的奴,干活就是他该做的,没有刘婶吩咐,他自会帮衬着。干起活来,身子的不适好像就不在了,人也有了精神,可见这劳碌命的人是闲不得的。
阿丑本来就没病好,早晨用井水洗身,现在又干了一天的活,待他回到住处躺下床,头开始发热沉重,四肢也软了,身上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同屋的人瞧了他这情形,晓得是病没好,如今病又加重了。
“你今日便是劳累了,等日后二小姐进宫了,咱们许就比现在好过些了。”同屋的人把药碗抬到阿丑面前,放了他手里,让他喝下药。
阿丑端着药碗,怔怔看着那人,不晓得他的话是何意。
“二小姐进宫?”阿丑抬着碗,乌黑的眼睛带着疑惑问着他面前的人。
“今日就是宫里来的人,咱们二小姐要进宫享福了。”那人喜上眉梢,话声颇大。
“进宫享福……”阿丑再不是稚童,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自然懂他跟前的人说的进宫享福是何意。
“二小姐还没及笄就要进宫里去,日后是见不到了。”
阿丑呆愣着凝视碗中苦涩难闻的药,他身边的人后来又再说了什么,他不记得,他只听到了二小姐要进宫的言语,其他的什么话也没进到他耳里。
阿丑回忆起初见的二小姐,此时他的眼前尽是二小姐的笑靥,在大雪天里对着他笑的陶瓷娃娃,没说他丑,始终对他笑着。那笑是最好看的,一直是最好看的。
一直到现在,只要一想起在雪天里对着他笑的二小姐,他就觉得舒心,身体的劳累与疼痛不觉地减轻了。
阿丑现在想着二小姐,没了从前的那种舒心,身体却更加疼痛了,胸口也闷得难过。
他当然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只晓得日后再不能见二小姐了,一想到此,心中的疼痛又加重一分。
一月后,二小姐进宫,那日宫里来了很多人,仪仗队就近百人,除此外还有皇家军队来护送。红地毯从夏府门口铺到几十仗外,满眼都是喜庆的红,人潮拥挤,甚是热闹,敲锣打鼓的声,鞭炮声,嘈杂不已。
这些在阿丑眼里都是静止的,无声的,阿丑眼中只有被人扶着出门的二小姐,再看不见也听不见其他的了,只把那纤柔清灵的身姿留在了脑海中,深藏进心里去。
他年幼时爹对他说的话,他一直记着的,爹叫他娶亲,娶亲就是和她过活一辈子。
他现在懂得他爹的话了,而他想要娶亲过活一辈子的人已经走了。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