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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亦没有死的气息,死人的气息,不见任何亡灵,连偶然停留的魂魄都没有。院子里杂草被微风吹动的声音,都要比那停着死者躯体的小房间更热闹。
花珏蹲了一会儿,腿麻了,扶着墙摇摇晃晃站起来,这边听见门后声音大了些,而后被人推开了。无眉手上套着一对麻布手衣,手里拎着一个小许多号的铜钳,将什么东西夹了出来,举给他看:“花珏,快过来看,仵作大人发现了新东西。”
玄龙在一旁黑着脸。
花珏不明所以,上千去瞧了瞧,第一眼没认出来,第二眼方才看清了:那是个棍棒样的东西,挺立得笔直,是从人体上取下来的某个器官,便这样堂而皇之地摆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是男人勃|起的阳根。
花珏:“……”
玄龙见他看过了,凑过来捂住他的眼睛,而后赶着无眉回去:“好了好了,赶快把这玩意丢回去。”
无眉不回去,他补充道:“方才这个是最大的,另外两个小一点的没割下来瞧,但也都是这样。这三个男人死前一刻还在用子孙根做事,仵作同县官大人说,平常人死前经脉血液停止,那话儿也是软的,这三个人如此情形,怕是三个龙阳公子在野地交合,便被仇家路过一并杀了。花珏,你认为呢?”
花珏犹豫了一会儿:“若要我来说,从妖鬼这边讲,大约是艳鬼。”
艳鬼,便是格外美貌的鬼,靠美色诱惑凡人献出血肉,吸食元|精而生。美貌的鬼,同样也叫魅。但这种鬼无论在妖界还是鬼界都为人所不齿,是最低微的那一类,因其祸乱凡间、荼毒生灵,是违背地府规矩的。也常有阴差抓捕,所以并不多见。
无眉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也对,他们那边的想法总是太情色了,我们应当这样想点好的。”
花珏:“……”
无眉再道:“然而,艳鬼一般只吸食精|气,下这么重的手、将人杀得如此残缺不全,却不像是艳鬼作为。这一点便有待商榷了。”
花珏点点头,顺便扒开玄龙的手,睁眼看见无眉还在那儿拎着偌大一个家伙事晃荡,也挥挥手赶他:“好了,你快进去吧,剩下的事我们待会儿细说。”
玄龙凝神盯着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是艳鬼?”
花珏沉默了一会儿:“我在想那天在鬼市上遇见的红衣人,那个魅。不知为何,好像常常会想起他来。”
玄龙用手在他额头便按了按:“还是你气虚,有些受了那只魅的影响了,这是惑术在你身上的残留。那只魅喝了那么多鬼药,虽然法力大增,但那仅限于在众鬼之间,能让他尽可能地接近鬼王的力量。这种力量只能驱使亡灵,使身边的小鬼们言听计从,论到现实中,则连凡界的一棵草都无法撼动,更不用说用刀杀人。艳鬼杀人,最终靠的是惑法,在幻景中杀人于无形。”
“这样吗?”花珏隐隐有些失望,同时也松了一口气。片刻后,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他要那个力量干什么呢?鬼王,和阎罗王是一样的吗?”
“阎罗王目前正在闭关中,阴司地府由判官掌事。但他们是神,并非鬼。人界有弱肉强食,鬼界同样有,鬼王是众鬼中能力最强的那一个,则处处会受到拥护与敬重。”玄龙道,“而艳鬼……”
花珏有些明白了:“艳鬼因为常常遭人作践嗤笑,所以想要成为鬼王,这也是人之常情,对嘛?”
玄龙温柔地看着他:“是这样。”
花珏便不再问,只当自己的确是受了惑术影响,以至于心底常常冒出那个影子来。姚非梦不比小凤凰的人身更绝色,但总透出一种彻骨无情的冷艳,不是小凤凰那般热烈狂放的气息,而是……十足冰冷,一点温度都没有;更不如说是某种绝望。
“那,如果真是艳鬼杀人,那要怎么办呢?”花珏想了一会儿,忽而又问,“我们总不能报给城主,杀人的是一只鬼,您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但确实是鬼做下的?”
“那便不知道了。”玄龙苦笑,牵起他的手,“还在想那只魅吗?既然你对他有执念,我们便再去那个地方看看罢。”
花珏赶紧摆手:“我,我只是提一提……既然艳鬼不会将人杀成这样,那么这个人和案子之间,大约没有干系的。”
“不一定,花珏。”玄龙突然低声道。
见他突然改口,花珏有点疑惑地望向他,只见这条龙又从袖子中摸出一片龙鳞,找来一盏灯点燃了,烧出细微的青烟来。
接着,他拿着那片龙鳞走了进去,花珏一时没忍住,抓着玄龙的衣襟跟了进去,抬眼便看见房门内停着三具白布覆盖的尸身。寒意透过花珏的骨骼压下来,逼得他几乎要窒息了,玄龙飞快地将那片龙鳞放在某一片尸体的旁边,便见到刚刚燃起的细微的火光熄灭了,屡点不燃,换了另外两具尸体也是一样的结果。
他望见花珏跟了进来,飞快地将手里的东西收好了,接着把他往外面,严厉批评道:“跟进来干什么!”
花珏自知理亏,只摸摸鼻子,小声道:“我想看看你在干什么,你刚刚还说不会是艳鬼,为什么又说不一定了?”
“因为那几具尸体被人毁伤得不能辨认,我本以为是食尸鬼、魁拔之类的东西才会干的事,但是我错了,这几具尸体的确有些像是遇见了艳鬼之后才有的情状。”玄龙将那片龙鳞递给花珏,“火烧不起来,是因为他们身上没有阳气,一点也没有。有东西吸走了他们的元阳。”
“走罢,我的花小先生。”玄龙拉着他往外走,将花大宝抱上肩头放着,“我们去查一查那个姚非梦。”
第92章真-沧海月明
花珏一行人跟着车马回了城南,料想谢然应当在府中,进去一看却发现一个人影都没有,连桑先生都不在。据门房说,两人中间回来过一段时间,不多时又被叫走了,焦头烂额的样子。
还是小凤凰飞出来告诉了他们:“好像是又发生了两起大案,城东方向,你们过来等等,兴许过会儿他们就回来了。”
花珏他们也不知城主他们的具体去向,只好待在家中慢慢等候。半个时辰后,谢家车马骨碌碌地回了对面,花珏方跟着无眉急急忙忙过去了,一进门便看见谢然急匆匆从房门中出来,桑意追在后面给他系扣子,手里拿着刚换下来的一件外袍,外袍下摆沾染着深重的红色,浓重的血腥气飘散。好似是在血池中走过一遭。
谢然揉揉太阳穴,抬头看见了花珏他们,摇摇头道:“一辆番邦上供的镖车被劫,城西又死了四个人。”
“四个人?”花珏大吃一惊。
他们跟着谢然走进书房,坐下来慢慢听他讲了原委。
原来早先在城郊发现的那三具尸体,均是年少时在同一家私塾中读过书的,虽然由仵作的报告来看,三人极有可能是所谓“断袖之癖”,且联系这些人平常时招男妓的作风,这种可能性最大,但谢然坚持要排查一遍当年私塾中的同期学生。
只是还没等排查的人员赶到私塾寻问,私塾先生一家四口却已经被人灭了口。私塾先生夫妻两人连带着二位高堂均惨死在家中,四具尸体统一堆在一个狭窄的柴房中,据说在房门中涌出的血几乎淹过门槛,人一踏进去,直接浸透鞋面与衣衫,十分恶劣。
让局面更加棘手的是,这家私塾开设在闹市中心,发现尸体的是一个街坊串门的妇人,此事已经在江陵传开,谢然即使手眼通天,也难以在这等人心惶惶的情况下堵住悠悠众口,平稳众心。
“死状与那三个人相同,尸体被划拉得非常厉害,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谢然道。
无眉探头问:“仵作怎么说?有老人在,这次不会有阳物肿胀的情况了罢?”
“没有,故而第一个案子里的可能是巧合。想必是那三人外出野合,被人寻仇,刚好死得尴尬而已。”谢然回答道。
室内沉默了片刻。
玄龙一直不动声色,默默给花珏鼓捣好一杯茶,而后道:“所以死的恰好都是私塾中的人,可以这么说吗?”
桑意神色疲惫,淡淡道:“是这样的,我们查到了当年那一批学生,带教书先生一家一共十五人,眼下已经死了七人,我们怀疑此事有指向性。剩下的八位中,有两人已经离世,其余六人各自分散,未必留在江陵,我们正派人彻查此事,以免重蹈覆辙。”
无眉敲了敲桌子:“那么,说一下另一桩案子吧。那个镖车失窃案又是怎么回事?”
谢然正要回答,却被桑先生拦住了。他连续两天没合眼,桑意赶着他去榻上歇息片刻,回来后才告诉他们:“此事虽然不涉命案,但也是十分严重的一桩案子。被劫的车马是番邦葛津派来送贡品上京的专车,那小国盛产宝石珠玉,圣上曾钦点要他们那边的一对玛瑙水晶玉,送给一位宠臣当生日贺礼。贡车被劫,消失的还是他们最珍贵的一颗翡翠珠,名为‘沧海泪’,据说价值万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