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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要不是耳边总会有隐隐约约的哭骂声传来,她想自己可能还会继续睡下去。
“女儿啊,是娘不好,你是不是在怪娘当年将你送去付家做童养媳。可娘也是没办法啊,你爹是个穷教书先生,什么也没留下就走了,你那个势利的奶奶和狠心的大伯趁机将我们娘两赶了出来。那会儿大冬天的,娘带着3岁的你实在无处可去,不得已才将你送入付家当童养媳。可娘也是在付家周边打听仔细了,知道付家富足,人也和善才放心将你送去。要不这么做,咱们娘两都熬不过那个冬天啊,呜呜呜呜呜呜…….”
赵妍卿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谁在她耳边哭哭啼啼。挣扎了半天也没办法摆脱那股黑暗的缠绕。总觉得身子像被无数只手拉扯着。没过一会儿,那耳边的啼哭声又响了起来。
“女儿啊,你怎么还不醒过来。付家不要你,那是他们没福气。你这么乖巧,娘保证以后给你找个老实,会疼人的丈夫,咱们不稀罕付家。娘现在只求你快醒来,别再做傻事了。”妇人冯氏坐在床边叨叨絮絮的哭诉着。
正当此时,房间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进来一老妇人。一见冯氏又坐在床边哭哭啼啼,立刻尖声大骂:“你个丧门星,大中午的就躲在这里哭。你去外边看看日头都到顶了,还不去烧饭,你当我们老吕家是专养白眼狼的。”骂人的正是冯氏的婆婆吕周氏,冯氏默默地低头随她骂,没敢回嘴。
吕周氏吃准了冯氏不敢顶嘴的性格,轻蔑地看看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又尖声骂道:“说来就气,前些天你竟敢瞒着大伙儿不声不响的去接了个赔钱货来。这倒好,我还没说上话呢,这死丫头竟然搞自杀。要死不会去外面死啊,尽挑咱们老吕家的晦气。还费了我好几个银钱给你请大夫。”这死丫头又不是他们吕家的血脉,就算是吕家的丫头,她都不见得能好好待她。何况这个死丫头是老二媳妇前头生的。越想吕周氏就越不甘心,正想继续大骂。
那冯氏平时端得是息事宁人的态度,却不代表她懦弱可欺。这些年来她勤勤恳恳为这个家,从不敢躲懒,这会儿自己女儿差点死了,她哭几声都不行了。她怎么被自家婆母辱骂嫌弃都没关系,却不代表自己的女儿也可任吕周氏唾骂。冯氏越想越委屈,终于憋不住顶了回去。
“婆婆,今儿个可还没轮到我做饭,我记得今天是老三家做饭。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我这里骂,是吃准了我老实好欺负么。我女儿现在就躺在床上,我做娘的陪陪她怎么了。”
“老三家?那又怎么样。”吕周氏被她一阵抢白有些恼羞成怒,骂道:“老三家是城里人,就是不做饭又咋地了,你一个寡妇现在还带了个拖油瓶,能嫁进我们老吕家是你前辈子修来的福分。”这个老二媳妇他一直就看不惯,要不是当初老二自己死活要娶,她说什么都不答应的。
“什么叫拖油瓶,我女儿是吃你的还是喝你的了。你要看不惯我们娘两,咱们分家就是。”
“反了,反了,你竟敢跟我提分家,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她小女儿还没嫁到好人家呢,现在分了家,到时候嫁妆钱谁来出。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女儿是必定要跟着我住的。”对这个女儿她是愧疚的,要不是当初实在走投无路,说什么她都不会把女儿送人。
吕周氏三角眼一耷拉想了个办法道:“想住在老吕家也行,每月另交伙食费200文,不然就给我滚蛋,你们娘两要一起滚也行。”
吕周氏话音未落,门外又进来一个人,来人就是冯氏的丈夫吕大江。一个忠厚老实的普通庄稼汉子,长得人高马大,皮肤黝黑。手上还抓着一只山鸡,看来是刚从山上打猎回来的。还未进院子就听到自家房里传出吵骂声,院子里围着一圈吕家女,没一个上去劝慰,全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不用猜都知道他老母亲又去找自家媳妇挑事了。吕大江随手将山鸡往院子里一扔便跑了过来。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妍妍是我娘子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既然是我女儿吃住在老吕家是天经地义的事,哪里有另交伙食费的说法。”
吕周氏被自己老是木讷的二儿子一阵抢白,脸色是忽青忽白,厉声骂道:“你个不孝子,老娘养你这么大是让你来和我顶嘴的么。自从你娶了这个丧门星以后,越发不听我的话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人说养儿防老,我是要被你这不孝子活活气死了。”说骂就骂,吕周氏竟然一屁股赖坐在地方,一边哭骂一边拍着大腿。
吕大江被自家老娘这泼妇模样搞得尴尬不已,直愣愣的站在门口进退不得。冯氏显然是习惯了吕周氏撒泼样,竟淡定的坐在床边,眼都没眨一下。
“都围在这里干啥,不要吃饭了。”一阵粗冽的男嗓从院子外传来。原来是吕家老头吕根和大儿子吕大海从田里回来了。
“爹啊,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咱老吕家的房顶都要被掀了。”说话的是吕大海的妻子朱氏,朱氏生平最爱嚼舌根,看着老二家和老太婆吵翻天,说实话她心里爽得很。巴不得他们越吵越大,最好是就此能分家。
“爹,二哥夫妻俩太过份了竟然合起来欺负娘,你可得好好说说他们。”吕荷是吕老头和吕周氏最小的女儿,吕周氏宠得跟什么似的,从来不让她干半点活,总觉得自己的女儿以后是要当少夫人的命。而这吕荷平时端得就是一副千金小姐的架子,别说下地,就是下厨房做顿饭洗个衣裳都是从没有的事。一个农人家的女儿却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没学会,倒是吕周氏的刻薄,阴险,自私自利,学了个十成十。
“二嫂是有些过份,竟然当面和婆婆顶嘴,还说要分家来着。”魏氏——吕家老三吕银富的妻子,去年刚娶进门,是县里一家粮油铺子的小女儿,平时懒惰怠慢,又贪吃。魏氏的想法很明确,自家丈夫还在村里读书,这读书的钱现在都从公中出,就指望他今年能考个秀才回来。如果现在就分家,到时候谁来出这个读书钱,万一今年他又考不中呢,他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弱书生,如果现在分家今年又考不上秀才,他们夫妻俩岂不是要饿死了。也怪老太婆把这个小儿子宠得无法无天,从小就不让他干活。现在倒好,年纪一把还跟村里一帮小屁孩读书,想想都觉得丢脸。
吕大海见自己娘子又要嚼舌根,立刻上前将朱氏拉了过来,低喝道:“你进屋里去,别掺和这些破事。”
“我怎么就掺和了。”朱氏可不承认自己爱嚼舌根,更不悦自己平时老实木讷的丈夫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呵斥她,顿时不依了,扯着嗓门叫道:“你们老吕家的这点破事十里八村的哪个不晓得。还要我去说么,保不齐你吕大海推开这扇大门,外面就围着一大群长舌妇正偷听着呢。”
“你给我闭嘴,回屋里去,再多说几句我就收拾你。”被自家婆娘说得满脸难堪,吕大海顿时怒得脸红脖子粗,觉得太没面子了。自己娘在村里的名声不太好,几乎左邻右舍都吵过架。村里也没人敢把闺女嫁进吕家来。而这个朱氏是吕周氏为他去外村说的媒,长得又黑又瘦不说,塌鼻梁小眼睛,满脸雀斑,生得特别显老。最让他受不了的是还整日里喜欢嚼舌根,到处惹是生非。吕大海刚开始还好言相劝过几回,但朱氏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后来忍不住便动手打了她。打过一顿,朱氏到能老实几天,没过几天就又开始犯。索性吕大海是越发往死里打。
朱氏眼见自家男人一副准备上来打人的架子,便怕了,顿时萎了过去,懦懦的回自己屋里去。
吕老头也懒得理老大一家,径自走到二房,掀开门口杵着不动的老二,来到周吕氏面前。那周吕氏见着吕老头也没起来的意思,还坐在地上撒泼。
“你个疯婆子日日都要闹上一闹,你还嫌咱们老吕家不够丢脸么?”吕老头最看不惯吕周氏动不动就赖地上撒泼。
“死老头,你一进来也不问个清楚明白就骂我,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啊。老二家的不声不响带了个拖油瓶来,以后家里又要多一口人吃饭了。咱们老吕家哪有这个闲钱。”
“娘,那是我娘子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她也是老吕家的人啊,你怎么能这样说啊。”吕大江平时就不是个能说会道的,这会儿一急话也管不了许多脱口便道。
“你还说,那是你媳妇前面男人生的,跟你有个屁关系。要你做好人。”吕周氏又开始撒泼,她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儿子。
“你就不能站起来好好说话么,赖在地上像什么样子。”吕老头被吕周氏吵得脑仁都疼了。一大早去田里做活累得半死,回到家没饭吃就算了,还要来处理这破事。再好的脾气都忍不了了。
“公公,婆婆说得也对,妍妍是我的女儿和老吕家没关系,我的女儿我自己会养,不会赖在老吕家白吃白喝,你们要还不放心,那就把我家分出去吧,只要你们有什么事,我和大江也不会推脱。”老太婆不就是怕分家了小女儿的嫁妆钱没人出了,小儿子的读书钱没人凑了。
“不像话,咱们老吕家从没有分家的说法,反正在我吕有根手里,你们是别想有分家的念头。”吕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在他的想法里分家表示自家儿子不孝。那是见丢人的事。
“吕家既然容不下我女儿,公爹又不肯分家,那我也只好带着她离开了。从小我这个没本事的娘将她送了人,现在却还不能好好补偿她,我都觉得没脸活了。”冯氏伤心地在床边默默垂泪。吕大江见自家娘子哭得伤心,赶忙上前安抚。
“你哭个啥子,我又没说你女儿不能住在老吕家了。赶你们娘两出去,村里人还当咱们老吕家是那般狠心的人。”家里虽然过得拮据,但也不是连多个人都养不活就是。
“要住下也可以,每月交200文钱,还得干活,我可不养白吃白住的。”吕周氏见老头子都答应了,想着也不可能赶那对母女出去了,只好妥协。吕周氏三角眼一转,又道:“死丫头请大夫的钱你们还没还给我呢。”
“交什么钱,你让人家交钱要是被村里人知道了,咱们老吕家还要不要脸了。”这死婆娘满脑子都是钱都钻进钱眼子里去了。
“那也不能白吃白住啊?”吕老头要真发话了,吕周氏也只有妥协的份,不敢再大闹,只敢弱弱的问上一句。
“不是说了住在吕家就得干活。”老驴头啐了一口,率先走了出去。吕周氏也只好不情不愿的爬起来紧跟着出去。
一场闹剧就此暂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