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谈判

南山有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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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呼延大草原,迎春时长了漫天遍野的草,马蹄子踩在上面像是踩在松软的棉花上,仿佛再重点儿就能陷进去似的。

    阿托勒的主城是铁兰,路程不算远,紧赶慢赶五天也就到了。铁兰周围星罗棋布的市镇大部分都是军事重镇,屯着阿托勒主要的兵力,何湛到铁兰去,说好听点是深入腹地,说难听点,那就是到了虎穴里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用在这里,真是恰当至极。

    何湛这个人乍一看是半吊子晃荡得厉害,周身找不出什么优点。可只有一点好,那就是长得齐整。他穿着靖国的赤色官袍,骑着白马穿过阿托勒的中街,也算是人模狗样的,引得阿托勒的女子轻声娇呼,更有大胆者,直接解下自己脚踝上的铃铛,就往何湛身上扔。

    何湛也浪,来者不拒,将大姑娘的铃铛一一接过,挂在马耳朵上,叮叮当响,一路响到铁兰的军营里。

    何湛像是累了,脸上浮着倦怠之色,半合着眼,就着马一摇一晃的,竟打起盹来。

    前来引见的阿托勒的将士用忽延布语请示,颇有为难的意味。何湛带得这百十号人中有人是听得懂忽延布语的,可何湛起先吩咐过,若对方用自家的语言,他们就当聋子瞎子,一概不理就得了。

    何湛还闭着眼,任那将士再喊,何湛都不带搭理的。将士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着,随即改成了汉话,道:“吾王敬迎远方的客人。”

    这下,一直给何湛牵马的那个小瘦核儿士兵才装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推了推何湛的腿。何湛抖了一下,才悠悠睁开眼,状似茫然地环顾一周,才发觉已经到了军营。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何湛连忙从马上跳下来,说,“你这铁兰姑娘的铃铛催人困得紧,本官听着听着,眼皮就发沉。”

    那将士瞥了一眼挂在马耳朵的铃铛,一簇一簇的像个花串儿,看得他脸色铁青。原本是铁兰姑娘用来定情的信物,倒被这个靖国人如此亵渎,换了哪个血性男儿,心里都不好受。

    何湛整了整官袍,神采奕奕地就跟着将士往主营的方向去了。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何湛还没进营帐,就听浑浊的笑声从里头传来,夹杂着女子的娇呼。

    “请大人解剑。”

    何湛从容地交出自己的剑。瘦核儿从后面跟进来,护在何湛左右。

    “请这位壮士解剑。”

    瘦核儿说:“不解,万一你们阿托勒对大人不利,怎么办?”

    阿托勒的将士很坚决:“不解剑不能进营。”

    何湛问:“除了解剑外,你们还有别的规矩没有?一次说清楚。”

    “没有,吾等必须保证大王的安全。”

    何湛将瘦核儿的剑解下,又吩咐后头的人给了瘦核儿一把刀,而后笑眯眯地说:“这下可以了?”

    “你!本将是说,你不能带任何兵器近侧。”

    “瞧瞧,本官让你一次说清楚,你也说除了解剑没有别的规矩,现在又反悔了。怎么,难道你们阿托勒都这个德性,出尔反尔?翻脸倒是挺快的嘛。”

    “你这是无赖!”

    何湛撑着一张从容不迫的脸皮,拱手道:“谬赞。”

    简直混账至极!

    将士同何湛僵持了一阵,看他是铁了心让这侍从带兵器的,只能冷着脸请门口的侍卫通传。

    不一会儿,里头传来声音说:“靖国派来了个小崽子?哈哈哈哈,有什么好怕的?!来来来,请进来,本王要见一见!”

    何湛将军士留在外头,只带了瘦核儿一个随从进去。

    营帐中似乎在举行什么庆祝会,好酒好肉的都有,但已经下了大半,很明显不是用来迎接何湛的。在场的几位将军都已上了岁数,但体格雄壮,怀中各拥抱着两三个小女子,看样子已经纵欢多时。

    柯拔呼耶正坐其中,手中还抱着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子,准确来说,是靖国的女人。只是那衣服已经被撕得破破烂烂,整个雪白的背脊已全然裸/露出来,柯拔呼耶似熊掌一样的手在她身上胡乱揉搓着,水做出来的女子自是禁不住这样的力道,肌肤上很快就浮现出红痕来。

    原以为这已经算荒唐的了,不想柯拔呼耶旁边还坐着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倌儿,长得娇弱可人,眼中带着三分泪意七分媚意,只是柯拔呼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小倌露出的小胳膊和软脖子上也有青紫的痕迹。

    哇,口味真重。

    何湛由衷地给柯拔呼耶鼓了鼓掌,表示很佩服。

    前几世跟柯拔呼耶交手的时候,柯拔呼耶也是这样一副荒淫无度的模样,长得肥头大耳,一看就是个妥妥的昏君。

    但是前世何湛心中太过警惕这个人,反而被蒙蔽了双眼。他曾细细想过,一个能率领近臣亲将从乌呼延主族中分裂出来,自成一国的人,怎么可能会这样的昏聩荒淫?他一直觉得是柯拔呼耶这个人是深藏不露,故意以假象迷惑他,所以他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攻克柯拔呼耶这个人身上。

    却不想...

    柯拔呼耶本来就很浑。

    柯拔呼耶之所以能被捧出来,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天大的本事,而是因为他一点儿本事都没有。这样的人被端在这个君主之位,就是坐在高处的傀儡,手上脚上都绑着线,一举一动都被别人控制操纵着。

    瘦核儿显然没怎么见过这样*的场面,一看在周遭侍奉的都是靖国的人,当即羞怒得厉害,手紧紧握住刀柄,仿佛都能将冷铁握住凹痕来。

    柯拔呼耶见他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何湛,又瞧了瞧自己身侧的小少年,邪邪地笑着:“靖国真是出美人,女人好看,男人也好看,原以为这个被卖过来的已经是上等货色,却不想最好的货色都让靖国皇上藏着呢。”

    瘦核儿一听,差点没把刀柄给握断。他想不到柯拔呼耶居然会如此放肆,竟敢出言侮辱宗主国派来的使臣,一点都不把靖国放在眼里。

    何湛却不慌不忙地说:“原来大王也明白‘面由心生’这个道理。”

    柯拔呼耶一时没品过何湛话中的味来,面由心生四个字在他圆滚滚的肚子里回了一圈,他才悟道何湛这是在讽刺他是个烂芯儿的,当即脸色大变,可被左右大将一瞪,他只得强忍着怒气,请何湛坐下。

    柯拔呼耶受了气,憋了一肚子火没处使,只能发泄到身边的小倌身上。他狠狠朝他肚子上踹了一脚,怒道:“没眼色吗!去给这位大人倒酒!”

    那小倌疼得哭了几声,哭得柯拔呼耶更加心烦。

    “哭丧呢!哭!”柯拔呼耶将酒杯子往少年头上狠狠砸去,少年惊叫一声,白嫩的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柯拔呼耶瞥了一眼何湛:“大人别见怪,有的人皮囊好没用,天生就是下贱的,连斟酒都做不好。本王一听这种人说话,就觉得耳朵疼。”

    这人耍起威风来还真是没完没了了,何湛不想跟他太浪费时间。他自个儿斟了一杯酒,放在鼻间一闻,挑着眉说:“怪不得本官一进来就觉得耳朵疼得要命。”

    “何大人!惹怒吾王,并非明智之举。”其中一员大将冲何湛吼道,“既然是雍州派来的使臣,那就该有点使臣的样子,言行举止,何大人都该三思后行。”

    何湛抬眼皮一看,说:“哦?这不是阿托勒的威武将军么?想来是您营地的火已经灭得差不多了,才让您有空闲时间到这里来教本官做事的规矩。”

    那威武将军怒而起之:“信不信我今天就宰了你!”

    何湛波澜不惊地抿了一口酒,这酒烈得很,入喉入腹,将他寸寸热血都烧得沸腾起来:“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此话一出,瘦核儿当即拔刀,刀片子磨得锃亮,反射出刺眼的光来,晃得坐在柯拔呼耶左手旁的一位长者闭了闭眼。他皱着眉沉声说:“坐下!如此对待靖国的使臣,成何体统!”

    说话的是柯拔呼耶的叔父,柯拔烈,整个营帐里唯一一个蓄着灰白胡子的人。

    柯拔呼耶指着何湛就骂:“叔父!是他欺人太甚!”

    柯拔烈:“坐下!”

    柯拔呼耶委实蔫了,撇着嘴坐回原位。何湛欣慰地点点头:“这才乖嘛,本官又不是来吵架的。”

    柯拔烈老面皮微动,沉声问:“何大人既然不是来吵架的,那就好好同吾王说话。”

    何湛:“没什么好说的,要么把人质放了,要么就较量较量。”

    柯拔烈:“老夫还以为靖国派来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只是个来送死的。跟我部打起来,大人不好跟靖国皇帝交差吧?”

    “本官也不知道上头为什么派我来,说起谈判那一套,本官实在不懂。听闻柯拔将军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之人,那就简单点,让这场谈判简单点。”何湛指了指身旁的瘦核儿,“听闻柯拔将军武功盖世,一双流金锤耍得虎虎生风,本官这个小孩儿仰慕将军已久,不如您指点指点他。倘若他赢了,人质,本官带走。”

    柯拔烈瞧瘦核儿那个瘦啦吧唧营养不良的样儿,甚觉何湛是看不起他,翻了翻眼皮:“你这是在侮辱本将军。”

    “这个小孩儿是我军中最菜的一个,将军不会是怕了吧?”

    柯拔烈眯着眼说:“那他要是输了呢!”

    “输?”何湛若有所思道,“那...您的意思是?”

    柯拔烈对着柯拔呼耶的方向拱了拱手:“那要看吾王如何决断。”

    柯拔呼耶见柯拔烈点了他的名,眼睛一亮,双手一拍,笑眯眯地说:“要是输了,你,你就留下来服侍本王。”

    “呸!”瘦核儿大怒,刀瞬间出半鞘,却被何湛按了回去。

    何湛:“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