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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祈眉头皱得深,看向宁左的眼睛沉如寒冰:“臣不懂慎王意思。”
宁左环顾四周,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宁祈:“放心,凤鸣王府是铜墙铁壁,外头的苍蝇飞不进来。”
宁左沉声:“在青州一直有人盯着本王,起初本王以为是宁晋派来的眼线,派人去跟了跟,发现这些人跟姜国有来往。”
“姜国的人?”
“是姜国谢惊鸿的人。”宁左将声音再压了压,说,“本王的人跟谢惊鸿一直跟到京城,发现他曾潜入宫中,护着他的是淑妃宫中的人,而且他曾带着宁恪出过宫。宁恪喊他义父。”
如今宁左成了废人,人们再也不会将目光投到他的身上,谁也不会想一个废人再能做出什么,故而会对他放松警惕。宁左离开京城之后,很多事情都能看得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宁祈身子一震,眼里全是惊疑。
宁左说:“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也不信,所以就顺着淑妃这条线查了查。起初淑妃在王府中只是父皇的妾室,当时父皇是从花楼里将她赎出来的,我的人去花楼里问过,将淑妃送入花楼的是谢惊鸿的人。记得淑妃刚入府不久就传出有孕的消息,加之宁恪是七星子,所以我怀疑宁恪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他的父亲是谢惊鸿。”
“你是说,谢惊鸿要窃国?”
宁左抿了抿唇,攥着自己内里的衣袖:“宁晋似乎一直在追查着谢惊鸿的动向,他发现此事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三叔是宁恪的兄长,一旦宁晋发现此事,他还会饶了三叔么?谢惊鸿是要窃国,所以我希望你能将三叔流放到雍州去,保他一命,护我宁家江山。”
宁祈沉默良久。
宁左知道这需要时间,他相信凤鸣王。大国师言他是护鸾星的命格,自他冠上“宁”姓的那一刻开始,无论如何,宁祈都要以江山社稷为先。
“若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还请凤鸣王以天下百姓江山社稷为重。”
宁左跟他说完就离开了凤鸣王府。
翌日清晨,宁左就令人准备回青州的事宜,自己则去睿王府接永乐。
如今已经有了早冬的寒意,何湛的身体似乎又不怎么好了,宁晋就把他接到睿王府来养病。宁左来时,何湛正在后花园听戏,宁晋不许他出府,他嫌无聊,宁晋请了个戏班子来给他解闷儿。
永乐看着新鲜,也跟在何湛一旁玩。
永乐跑了好一会儿了,跑得满头大汗,伏在何湛腿上说:“污污,头发...”
何湛看她乱得像个鸡窝的头发,将红绳接下来,给她重新绑上:“叔公给你绑绑。”
宁左远远就看见何湛在给永乐绑头发,嘴角带了些笑意,喊道:“永乐。”
宁左叫人推着走近,永乐抬头看见宁左,圆溜溜的眼睛可亮,因叫何湛攥着头发,又不敢往前跑,只能喊了声:“污王!”
何湛将永乐的头发绑好,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叫她去找宁左来。永乐一蹦一跳地跑到宁左身边:“污王...”
行至何湛前,宁左轻轻点了点头:“三叔。”
何湛微笑道:“最近身体不太好,怕将病气过给你,没敢去拜见。王爷最近还好吗?”
“很好。青州养人,怪不得三叔以前最喜欢青州。”
“这次是来找睿王的吗?他现在不在府上,可能要多等一会儿。”
宁左摇头:“我快要走了,这次来是想将永乐带回青州去。”
“...是吗?”何湛带永乐带了几个月,宁左猛地说要带走,他还有些舍不得。可永乐总不能一直没有父亲。何湛说:“我让奶娘去收拾永乐的东西,王爷再等等?”
“好。”
何湛对一旁的小厮吩咐了几句,又对永乐招招手:“来,永乐,叫叔公再抱一会儿。”
永乐也听话,窝到何湛怀里,不一会儿就玩起何湛的头发,学着给他绑头发。
宁左低低笑着,说:“永乐很乖。”顿了顿,宁左又道:“三叔想不想到青州去?虽然说你在一干元老当中算是年纪轻的,但始终还是要以身体为先。听说你近来总不大好,不如到青州去养病,那里气候还好些,没有京都的冬天那么难熬。”
何湛默了一会儿,笑了笑说:“京都也很好。”
言下之意是不想离开了。宁左知道他会这样回答,所以才没有直接找上何湛,而是去求助凤鸣王。
两人坐了很久,何湛一直在逗永乐笑。永乐已经玩了半天,着实有些累,在何湛怀里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何湛轻轻拍着她,哄她睡。
待她睡熟,何湛才将她抱给宁左。
宁左接过来,低头看永乐的睡颜看了很久,待到天边染了些暮色,宁左问:“当初我遇袭一事,三叔知情吗?”
何湛身子一僵,半晌才答:“我不知。”
宁左说不上喜忧,喜于何湛未参与此事,忧于宁晋信不过何湛。
宁晋回府时已到深夜,府中的人说宁左已经把永乐接走了,宁晋有些不怎么开心,到破月阁去看何湛的时候,瞧见他又在偷偷喝酒。这次倒不是往醉里灌,他身子寒,喝些温酒暖身,会让他舒服一些,只是酒也伤身,不宜多饮。
“这次叫我抓到了。”宁晋走过来,还见何湛拿酒杯往袖子里藏。
何湛被抓个正着,脸有些微红:“我就闻闻味儿。真的。”说得一点都不坚定。
宁晋笑道:“上次你也是这样说的。你最近在喝药,顾着身子也要少喝。”
何湛说:“永乐走了,缺个人总觉得少点什么。”
“知道你喜欢孩子,回头我在亲族里挑个乖巧的叫叔带着,怎么样?”
“不必。”
怎好叫别人骨肉分离?
提到骨肉,何湛仿佛想到什么,眼睛黯下来,第一次有了试探的心思。他说:“往后等你有了子嗣,臣帮忙照看着,也是一样的。”
“我不会纳妃。”
“主公...”
宁晋握住何湛的手:“我知道叔喜欢孩子,却不想叫你去娶旁的女人。纵然这会让你遗憾平生,我也不想。你有这样大的胸怀,容我纳妃立后,我却没有。”宁晋将他的手按在心脏处,说:“我想要的只有你一个。”
得到想要的答案,何湛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开心。从前就有两难的决断,无论宁晋如何回答,终不是圆满的。何湛道:“没有这样的规矩。当上皇帝,民间该如何议论你?龙阳之癖,不遵礼法,这些都会成为青史册上的符号。”
宁晋:“百姓也曾诋毁你,为何你不在意?”
“诋毁我又有何妨?你...你不一样。”
“诋毁我又何妨?三叔于我,也是不一样的。这本就是我的家事,缘何要顾及他人?天下可负,唯不能负你。”
“宁晋...”
宁晋不想再与他纠结此事,他不想何湛为此惶惶不安。何湛为他挡了那么多年的风雨,如今该是他站在何湛的前头了,不然该如何对得起何湛满身的疤痕和病痛?
宁晋转而道:“过不了多久就是登基大典了。叔快点好起来,以后都会好的。”
“景昭帝他...”
“差不多了,也就是这两天。”
何湛将宁晋的神情打量了一番,问:“你当真...不难过吗?”
“本就是个外人。”宁晋笑了笑,“有什么好难过的。”与宁左宁右一样的外人。因为景昭帝,还让他与何湛平添了不少隔阂。再怎么说,景昭帝当初害死何大忠,何湛忘不了这个仇。宁晋到现在都记得当初何湛从梧桐殿出来,拿着刀抵在他的颈间,眼神狠得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说出的话却比刀都要锋利,字字要人性命。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生父亲。”
这四个字像是触碰到宁晋的敏感神经,他顿了顿,反问道:“如果换了谢惊鸿,叔会怎么做?”
“...臣明白。”
景昭帝驾崩那天,告祭的白绫悬满城,仿佛这年的冬天下了第一场雪。
在宫墙外头巡夜的人都能听见皇宫里凄凄艾艾的哭声,夜里巡逻时背脊总能生出凉意。
“这几年总是不平静啊,皇帝走了一个又一个,天子比我们这些个打杂的都要短命。看来那个位置,折寿哟。”一个士兵提着灯笼,与另外一个平民打扮的人说着。两人巡逻在无人的街,平民答道:“总觉得这几日皇城阴气重,最近真是冷啊。”
“可不是么!等下场雪,天气就是真冷了。”士兵说,“哎...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皇上死了,睿王继位,到时候热热闹闹办个登基大典,什么妖魔鬼怪见了真龙,那还不是抱头鼠窜啊?”
“是这个理。国不可一日无君,赶紧平静下来,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士兵忽地想起什么,往四周打量一番,压低声音道:“哎,你知不知道?我最近听了个大秘密,宫里传出来的,真事!”
“啥事儿啊?”
“我跟你说,你可别往外传啊。宫里头的人不让说的。”
“咱们都谁跟谁啊?你还信不过我!?”
士兵往他那边靠了靠,低声说:“你知不知道,当朝的一品公何湛,怎么爬到那个位置的?”
“...他爹不是忠国公么?”
“哎呀,你动动脑子想想,忠国公当初犯了大罪,还想以死明志,皇帝愣是都没给他平反,可见他们家贪污包庇一事属实。就这样,你说何湛还能承爵啊?”
“那怎回事儿?我听人说这人风评不怎么样,金钗馆知道吗?听说那个爷是常客,里头哪个姑娘没叫他睡过。也是有钱。”
士兵嗤嗤笑道:“咳,我就说这是个大秘密!你晓不晓得,这个国公爷其实是个断袖。”
“啊?他好...那一口?”
“他以为自己藏得深呢,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当上忠国公就是靠着床上那点本事,你瞧瞧他的面相,不偏不倚,长得的确好看不是?就是叫男人见了也失心失神的。”
他一想,讶异着说:“怪不得。听说以前就是个九品的忠翊郎,后来碰上睿王,才...啊...难道他的那个...是睿王?”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士兵捂住他的嘴,赶忙往四周看:“嘘,可别说出啊!小心你的脑袋。”
“我肯定不说,我肯定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