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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悬之站在她面前，笑的又好看又欠揍。
熊吉祥有些反应迟钝，呆呆的望着他。她只觉得嘴上痛得要命，严重怀疑这是他当了一百僵尸缺营养的后遗症。
程悬之没想到她这么平静，有些意外，但马上就明白她只是没反应过来，便靠在车厢中间的扶手上，双手插兜的笑着，也看着她。
从棺材里爬出来，有了肉身，不再只是个能靠阳气化形的鬼了，为了走在街上不被当成围观，他便将身上的百年老麻布扔掉了。烟灰色的粗针针织衫套在身上，干净利落的短发，再加上人畜无害的笑容，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温柔。
熊吉祥也有点懵，这家伙的真身……好像比魂魄的样子帅好多。
她连忙回过神，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丫是坏人”才勉强让懵逼脸下线。
发现了她表情的变化，程悬之一扬眉：“看够了？”
“……”熊吉祥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愤愤道，“你有病！看你大爷！”
她气鼓鼓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他忍不住笑出声，问道：“怎么？谁惹你生气了吗？”
“生气你妹！”
熊吉祥吼完以后才觉得不对，对于这种臭不要脸的老骗子，跟他嚷是没有用的，只能让自己更生气。再说了，他肯定自我感觉良好的觉得她还那个他，熊吉祥一点也不想给他这个脸。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沉下脸来。
“没吃肉吗？”她险些又喊出水月两个字，憋了半天，才艰难的道，“——程先生。”
他脸上一僵，还是微笑着，声音却有些冷了下来：“程先生？”
熊吉祥心说到了这份儿上装个毛线的糊涂！便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喜欢，叫程影帝也可以。”
程悬之听罢，沉默片刻后，耸了耸肩：“你随意。”
随意？那她完全可以一句话变一个称呼，什么老骗子，老僵尸，臭不要脸的，臭流氓，吸血鬼……绝对不带重样的。
但她并没有，她舔了舔下唇的伤口，疼的“嘶”了一声，不敢再碰，也不想再看他，便垂下眼盯着地面：“叫我来是有事吗？”
他的身体从扶手上离开，缓缓靠近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没事。”
“……”
所以你耍我吗？
熊吉祥难以置信的抬眼看他，一脸的“你有病吧？”
“凭我对你的了解，我觉得你一定有事要问我。”程悬之歪了歪脑袋，悠然道。
实际上，他只是不想她相信伍瑛的一面之词，觉得她有必要知道一部分真相。
“凭你对我的了解？程先生还挺有自信啊！”熊吉祥忍不住呵呵，冷哼一声，“咱俩才认识多久？您就敢说了解我？啧啧啧，别人我不敢说，反正我是没那能力，说被骗就被骗。”
程悬之知道那个“骗”是冲着他来的，却没解释也没反驳，只是微微一笑：“看来吉祥很聪明，没什么要问我的。那么，下次见。”
说罢，转过头看了一眼驾驶室的方向，地铁便像拉了急刹车一般停了下来，随即，门也跟着开了。
搞毛啊？这还没到站台上呢！他要上哪儿去啊？
熊吉祥一愣，想也没想，嚷道：“站住！徒步走铁轨作死啊你！”
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看她。
她被他漆黑的眼眸看的心里一跳，难过与愤怒交织混合的奇怪情绪再次在心里蔓延，就像在家里看着那些东西就会想起他一样，见到他的时候，她仍然会不受控制的将他当成“水月”，那个时而痴呆时而机智，一直傻傻的喜欢着她的蠢鬼。
她咬牙撇过脸，没有看到程悬之三分得意七分愧疚的眼神。
“谢谢。”他抿了抿唇，笑得像草食系邻家大哥哥
“我很喜欢——吉祥这种乍一听很凶的关心。”
“……”
而此时此刻，熊吉祥只想唱起表情包尔康的成名曲：我想打人！
她疯狂的怒捅心头小鹿八十刀后，淡定的“哦”了一声。
不行，不能跟他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熊吉祥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他：“程先生，你说的对，我还真有正经事要跟你说。”
程悬之点了点头：“请讲。”
列车恢复了运行，继续哐哐的往前开，不知道下一站是哪里。
“既然你已经成功的解开封印出来了，那么——请把我的石头还给我。”她正色道，“石头是爷爷给的，没了石头，我怎么想都觉得很对不住爷爷。”
“还有，然你是因为这石头接近我，我们是由它开始，应该也由它结束。”她想了想，鼻子有些酸，但还是开口道，“这样，从此以后，我就可以和原来一样生活，就可以——当做从来没遇见过你。”
没遇见过你，也没有喜欢过你，这样多好。
“……”
程悬之捏了捏眉心，本来以为她会先问个来龙去脉，没想到，一上来就是想管他要东西，还想和他撇清关系。
沉默良久后，他双手抱怀，仰起头看着车顶惨白的灯。
“那块破石头，这么重要？”
熊吉祥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死，和你一样。”
他立刻将目光转移回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可你不会死。”
“你说了不算，程先生。”她叹了口气，“每天用白萝卜清理完窗户边的鬼，我就连刷牙的力气都没了，更别提出门了，你说，我是做一辈子家里蹲好，还是做一辈子肌无力好呢？”
程悬之眉头微皱，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
但很快，他眉间便舒展开来，轻轻地笑了一声。
“有道理，其实我也很想把那破石头还给你。”他双手插兜，笑的非常勾魂，“但是吉祥，你知道吗？就算我把它还给你，你再戴在脖子上，也已经没有用了。”
熊吉祥愣住了，啥意思？
程悬之无视她那张懵逼脸，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翘起加长版的二郎腿。
“姓伍的告诉你了那石头的用处，倒还不错，正好我懒得解释她爹那破封印。”
他扬起下巴指了指对面的座椅：“坐，听我慢慢说。”
熊吉祥听话的坐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被他骗的很惨，却还是觉得他的话比伍瑛的话靠谱一万倍。
“姓伍的把我封印起来的时候，知道这能封印我一时，便将我的神识与神魂一分为二，我也猜到他是怎么想的，趁他锁阵之前，让神魂冲破封印出去了，可毕竟是上古封神阵，我的神魂冲出封印后，变的残缺不整，另一大半与神识一起被锁在了阵里。然后，姓伍的又想了个阴招，把我的神识聚在阵眼上，并让阵眼离阵，做了个死阵出来。”
他一字一顿：“那石头就是阵眼，能帮你避鬼的，不是石头，是我的神识。”
熊吉祥恍然大悟，她一直以为镇命石是什么神物，没想到是因为装了山村老尸的神识在里面。
也是，鬼见到他，不是点头哈腰的，就是吓得不行，感应到他的神识，谁还敢往上凑啊！
“所以，现在我的神识和神魂都归位了，那石头自然也没什么用了。”
熊吉祥心里苦笑，觉得自己上辈子没准儿欠了他的，所以现在才会有这种局面，他活了，她就面临着狗带的风险。
他发现她神色有异，也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问道：“还没完，继续听吗？”
“当然。”她点点头，借用伍瑛的话，“死也得死明白啊。”
“我说过你不会死。”他眼神骤冷，“这个字很不好听，你不喜欢的话，就不要总是挂在嘴上。”
熊吉祥有些无语，不是她喜欢，这是事实不是吗？
但她没心思跟他掰扯这些，做了个“请”手势，示意他接着说。
程悬之又盯着她看了半晌，缓缓挪开视线，继续道：“我的神识留在石头里，神魂则变成了智商为负的孤魂，漫无目的的飘来飘去，最后，留在了夜晚有鬼魂聚集的采石口——后来，这里就开始修了地铁。”
他看着地铁尽头的方向，自言自语般的道：“过了这几十年，我的神魂借阳气为修为，还能够化形了，真是荒谬。”
熊吉祥听到这儿，猛地觉得左胸腔里微微的疼起来，连着胃也跟着难受起来。
他一勾嘴角，自嘲的笑了起来，“明明只是神魂，却喜欢上了一个纯阴煞命，身有巫血的姑娘，日日跟在她身边，像个傻子——直到，那个姑娘为了救他，用血唤醒了他主人的神识。”
程悬之目光流转，再次看向熊吉祥，温柔的不可思议。
熊吉祥目瞪口呆。
等一下，这也就是说，作为水月的他，并没有程悬之的记忆？
在她把血涂在镇命石上，唤醒他神识之前，关于水月的一切，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他的保护，他的爱意，都是……
熊吉祥心口的疼愈发强烈，眼前冒出金星。
“吉祥。”他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轻轻的将手覆上她的头顶，低声道，“你的水月——也就是当时的我，就是这么来的。”
她仰起头，看着他温柔的笑颜，觉得陌生又熟悉，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只可惜，在他决定保护你，被子母鬼重创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死了。”他另一只手缓缓抚上她的脸，擦了擦她的眼泪。
“别哭，仔细想想，这也不错。”他弯腰俯下身，捧起她的脸，带点儿邪气的笑了出来，“有了软肋的自己，很让我厌恶，所以，这缕神魂，不要也罢。”
熊吉祥呆呆的看着他，愣了半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力气。
然后抡起兕骨锏。
程悬之，果然还是个混蛋！
可还没等她享受到打他脸的快感，却眼前一黑，紧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