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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身后的谢仲衡怎么都不能相信眼前这个疯丫头会是三哥的孩子,这简直就是山野里出来的野孩子,和三哥三嫂的秉性扯不上一点关系。
谢仲衡看着她躬下身子穿鞋,眼眸徒然一缩,满月拉起的衣襟下,尾骨之上偏右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半月牙形的胎记。
这个胎记的位置,和三哥身上的一模一样。
似乎是感觉到背后那不同寻常的气氛,满月穿好鞋子转身看他,谢仲衡又瞥见露在衣服外面她所戴的木牌,声线中微不可见的颤抖,“这东西可否给我看看。”
满月下意识的伸手捏住木牌,皱起了眉,“你到底是谁。”
谢仲衡见她警惕,忙从自己身上摘下了一个小锦袋,里面倒出一块和满月手中一模一样大小的木牌,只是满月的这个更显陈旧。
陈满月直接从他手中拿过了木牌,翻到后面,上面刻了个衡字,而她脖子上所带的,刻着一个伯字。
谢仲衡见她低头一直看着这个木牌,再度端详起她的样子,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灵慧的眸子转动着,谢仲衡心中确定了七八分,这一回该是没有错了。
“你是来认亲的。”陈满月沉默了半响,抬起头把木牌还给他,不似九岁孩子的神情,稚气的脸上显露出一抹早熟。
“若是没有错,你应该叫我一声四叔。”谢仲衡微怔,继而笑着点头。
“那我是谁。”陈满月不是没看到他富贵的装扮,浑身上下光是做这件衣服的银子都够家里起好几回的房子,他的身份必然不低,而他说他是她的四叔。
“你是谢侯府三老爷唯一的孩子,是我们谢家嫡小姐。”
陈满月没有露出他预想中惊讶的神情,她低着头,喃喃着,“谢侯府,兆京。”
“你知道兆京。”谢仲衡听到她的喃喃声有些讶异。
陈满月敛去眼底的神情,抬头时脸上已是懵懵懂懂的无知,“没去过,听过。”
☆、002.过往今生
?在见到满月之前谢仲衡已经问过陈贵夫妇当年捡到孩子的经过,乃至谢家包括他在内都不会料到三哥的孩子会流落到钦州这边,九年前三哥出事的地方在袁州,这中途还隔着一重连山,当时陈贵夫妇在路边捡到满月的时候她才几个月大,是陈阿嫂一家一家讨着奶把她养大的。
谢家人找了九年,其中无数次在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却是一场空,其实来之前谢仲衡也没抱多大的希望,但是没想到这次是真的找到了。
满月洗干净换了一身衣服从屋子里出来,拉了拉略显短的袖子,谢仲衡转过身来,看到了一张干净甜美的脸。
起初脏兮兮的瞧不仔细,如今再看,这孩子和三哥真的很相像,身子骨羸弱的三哥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一双眼睛,她的眼眸和三哥的同样传神。
谢仲衡的视线落在她打了补丁的衣服上,心中涌起一股心疼,这九年来她过的是什么样得日子,听说两年前上山采蘑菇的时候还意外跌落山崖,找到的时候都快没气了,所幸命大,昏迷数日后捡回了一条命。
若说之前还只是七八分的确定,如今谢仲衡看着她,已经是十分的确定这就是三哥的孩子。
“回了谢家就好了。”谢仲衡暖暖的看着她,语气比对待他自己的孩子还要温柔。
陈满月没有吭声,双手紧握着放在身前,谢仲衡以为她是紧张害怕,“别担心,你祖父祖母都一直盼着能找到你。”
“那爹和娘呢。”为什么只有祖父祖母,她为什么会流落在外,陈满月心中有很多疑惑,不仅仅是忽然降临到她身上的尊贵身份。
谢仲衡一怔,他原以为她不会问。
弯下腰在满月的惊讶中谢仲衡一下把她抱了起来,满月浑身凛了一阵,满脸的不适,谢仲衡却觉得她太轻太瘦了,叹息着,“你爹和你娘不是有意把你抛弃。”
过去满月的爹谢仲伯出生时身子骨就不好,从小在药罐子中养大,没去过什么地方,谢家二老疼爱他,早早让他成了亲,成亲后他的身子好了许多,两老就答应夫妻俩出去游历一圈再回来。
夫妻二人出去游历了将近一年,走了许多地方,在前往南淮时妻子贺氏已经有近八个月的身孕,不料途径袁州的时候遭遇民乱,本来还有一个月才临盆的贺氏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了一个女婴。
那正是九年前,谢仲伯才刚刚派人送了平安信回兆京,袁州这边就出事了,暴民冲入城中,砸铺子烧客栈,整个城整整乱了三日,死伤无数,在出城的过程中,谢仲伯夫妇俩和孩子被人群挤散,等这场乱事结束,奶娘和孩子不见了。
生完没几天就经历了这些,贺氏的身子一下就垮了,悲伤过度,在寻找女儿的过程中病逝,而身子一向就羸弱的谢仲伯经受不住妻子去世,女儿失踪的打击,没多少日子子也跟着也去了。
消息传回兆京,本来还高高兴兴等着儿子把孙女带回来的谢家二老听到这个消息,大病了一场,醒来后就直说着要替儿子找到孙女,这一找,就是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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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她,谢仲衡就要把她带回去认祖归宗,入夜,陈满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窗外的月光照射进屋,满月伸出手,瘦弱的手心里都是茧,那是多年来粗活生的,和闺中养大的女子完全是两种生活。
脑海中赫然响起一个声音,她占了满月的身体,应该要替她去谢家,过那迟来的,属于她的生活。
两年前,她叫祁玥,而不是陈满月。
年纪十五的她意外身故,然一个月后却在这个屋子里醒来,成了年仅七岁的陈满月。
迷蒙她看着那个瘦弱小身躯不舍离去的身影,听见她央求自己替她好好活下去的声音。
满月闭上眼渐渐睡去,睡梦之中,她回到了那个地方,内厢房中挂着的嫁衣,箱笼上面放置着的凤冠喜帕,还有那烫金喜帖上刻印的字迹,包括窗台上放着的一盆绿萝,一切都没有变。
她跨出屋子,画面转变成了一条集市,背后的屋子消失了,她站在大马路的中央,忽然间远处有动乱,官兵追着几个贼匪朝着这边过来,周遭尖叫声逃跑声,她也想逃,但是她的双脚被定在了那里,怎么都拔不动。
下一秒,贼匪的刀子捅进了她的腹中。
满月猛的睁开眼,满头是汗,她侧过身看窗外,天才蒙蒙亮,似是黎明刚刚到来。
她睁大着眼睛重重的喘着气再也没有睡意,过了一会儿,满月披上一件衣服,悄悄推开门走出了院子。
黎明刚至的村子里十分的安静,望去四周都是寂静无声,没有人家点着灯,都还在睡梦之中。
唯有谁家养的狗吠叫几声,鸡窝中传来响动。
远山迷蒙着瞧不仔细,天灰蒙蒙的空气清冷,满月朝着白天洗衣服的小河走去,一路上只有她的脚步声,和沙石摩擦,瑟瑟的泛着一丝寂静的恐怖。
走到小河畔,潺潺的水流声近了,满月坐在河畔树下的石子堆上,抱紧着双膝,远远的看着对面林子,林子后高高的悬崖坡。
漆黑的林子深处有咕噜声传来,满月望着那悬崖有些出神。
她来到这里两年了,不知道爹和他过的怎么样。
她曾在身子好了之后试图离开这里去找,只走到了岐山镇外就没法再出去,还险些被人抓去窑子中卖身,后来她和爹娘说自己不是满月,第二天,娘就请了个婆子过来,烧了符又让她喝了一大碗黑漆漆难闻的汤,说她中了邪。
之后几次尝试未果,她知道该再等等,一个农村的小姑娘没钱又没脚力,去镇上都难,去找谈何容易?她只有等自己身体结实了,再长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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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刚亮时,谢仲衡在河畔边上找到了陈满月,她蜷缩着身子睡在哪儿,身上裹着单薄的衣服。
谢仲衡把她抱起来,满月窝在他怀里,睁了睁惺忪的双眼看他,迷迷糊糊的以为看到了父亲,喃喃喊道,“爹。”
一双大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怀抱温暖而安心,满月嘴角勾着笑,重新闭上眼睡过去了。
听陈家人说起,她时常会一个人去河畔边上,一坐就是一晚上,谢仲衡心疼的看着她,等回了谢家,真的是要好好补偿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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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谢仲衡带着满月离开了陈家村,前往兆京。
钦州到兆京要大半个月的马车,十月中,满月跟着谢仲衡到了兆京。
满月掀开帘子往外看,这里显得熟悉又陌生。
谢仲衡以为她第一次出村觉得新奇,随她一同看着,还和她说起了经过的是哪些地方。
“你看,那里是齐府,齐家老夫人与你祖母还是表姐妹,你得称她一声姨奶奶。”听到齐府二字,满月的身子微不可见的绷紧了一下,她抬眼望去,偌大的齐府二字在阳光下闪亮的扎眼。
谢仲衡笑着,“说起来下月齐家还有喜事。”
喜事?满月转头过来好奇看着谢仲衡,“四叔,齐家有什么喜事啊。”
“你那门口挂着的灯笼,齐家少夫人刚刚生下孩子,弥月宴应该就在下月。”谢仲衡指着齐家大门口报喜的灯笼给她看,满月眼眸一缩,齐皓轩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