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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梦(4)
于溪站在小区门口刚进来的一个分岔路口。她似乎是刚从学校回来,又似乎不是。她看着周围从小到大走过无数次的路,却觉得始终有一层雾笼罩在她的眼前。
她总觉得看不清楚。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天很冷,但是她却没有选择回家。走着走着,她突然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他们小区后面的那座桥旁边。她朝后望了望自己一路走来的痕迹,下意识地想往回走:按她平时散步的习惯,这里一直是她散步的终点。
莫名地,她却没有离开。桥的那头,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她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她都没有任何好奇心去催使她去桥的那头,这件事似乎本身就不合常理。
她收回往回看的目光,走过了这座她从小到大就看着的,既熟悉又觉得无比陌生的桥。
她循着桥上延申出的那条唯一的路走着,同样是因为鲜有人迹的原因,这条路也看起来不像一点路的样子。她跳过一道已经枯萎的荆棘,接着往前走着。
她走过一个拐角,看到了一个小区的后门。她抬眼望去,讶然地发觉那小区的建筑风格居然像极了自己所在的那个小区,只是,看起来这边的建筑更新一些罢了。大概是因为晚建了几年的缘故?
她想着,为什么从没听人说过这里呢,她原以为这里可能会和自己那边是浑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可她却发现并不是如此。甚至,当她走过小区后门的那个保安室时,居然猛然发觉,从保安室的位置,到这里的一切,都和自己的那个小区像得出奇。
不对劲。她皱了皱眉头,走过了那个没有保安的保安室。
从后门一直往前走着,她左右环顾着,从这里右拐的话,会有些健身器材。她突然站住脚,因为自己这个想法猛然一惊。她看向右边的拐角,几个健身器材在那里放着,没有人。
这个地方,她发觉。这个地方,就是自己所在的小区的翻版!这地方和她所在的那个小区以中间的那座桥为中心,居然是一个对称的情况。
她曾想过许多个桥这头的可能,可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一个景况。可顾不得心中的困惑,她听到一声凄厉的汽笛声传来,一辆公交车从她的旁边呼啸而过。她看着前面那个路口,有一个小男孩正手里拿着一个编好的花环,边笑边跳地在那个路口处走着。根本没有注意到那辆速度已然是减不下来的公交车。
时间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得好慢好慢,慢慢地,那个小男孩的身影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她仿佛在亲眼目睹许多年前发生的一幕。她带着哭腔朝那个小男孩大声喊:“米路,快躲开,快躲开啊!”
然而似乎已经是来不及。
她两腿发抖,扶着旁边的路灯,闭上了眼睛。
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声音,她抬起头看过去,那个小男孩大概是因为自己刚刚叫了他一声的缘故,愣在了原地。
那辆一直没有减速的公交车和那个小男孩擦肩而过。她愣住了。
那个小男孩看着从他手中掉落的花环,他插在上面的几束花因为花环掉在了地上而散落了一地。那个男孩哭了起来。于溪突然想起来自己很小的时候,似乎是对米路说过,想戴一个花环的。她没顾得上多想,急急地走过去,伸出手来,想安抚那个哭得很伤心的小男孩。
可当她伸出手时她怔住了:她的手直直地穿过了他,仿佛他和她不在同一个维度。那个小男孩依旧在专注地哭着,丝毫没有感觉到她的存在。
……
她睁开眼睛,头有点微微的痛。于溪从自己的床上起身,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下午四点。印象中自己从下午一点多就开始睡了啊,她揉了揉眼睛,又不知不觉地回忆起刚刚那一场奇怪的梦来。
似乎最近的梦都有些不同寻常。
突然地,她还想去那座桥那边看看。这么多年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去了解了解,桥的那头究竟是什么光景。
她从床上起身,换了身衣服。朝着那座桥走去。
当她远远地看到那座桥的时候她愣住了,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急急地跑过去,而后又猛然停下,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恍若隔世。
桥断了。
离她上次跟肖昀来这里才过了仅仅不到一个星期,在这一个星期里,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往前走了两步,坐在了断桥上,那一瞬间,她仿佛觉得米路就坐在她的对岸,然而她抬起头。
什么都没有,只有她自己。这时,她感觉到了孤独,她难以承受的孤独。
她起身离开,不再去探究桥那边到底是哪儿,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临走前,她回了一次头。
桥是断的。
宛如某种隐喻。
第四梦(3)
当楚潇和麋坐在车上,这时候麋正把车开过一段只修了一半的路。这条路的尽头是新城区和老城区的分界处,绵延的柏油路在这里戛然而止。麋把车开到这里之后用手在仪表盘上点了一会,车子飞了起来,按照预定的路线朝楚潇家飞去。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楚潇因为加速上升产生的超重捂了捂额头——自幼小脑不发达的她总是在超重和失重的时候感到有点不适。这时候,一只温热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这样会好受一点。”她的耳边传来了麋的声音:“楚潇。”
过了两秒,麋的手放开,停止上升的车朝着指定的方向匀速飞去。看着后视镜中的那一片老城区:高低错落的建筑物全部都是长方体状——和新城区那繁绕的建筑风格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上了年纪的柏油路一条条穿插在其中,看起来居然有那么一点的柔和。
她突然把一句话脱口而出:“麋,等我老了的时候,咱们去老城区来住吧。”这句话她说得是那么自然却满怀着期待,一时间她居然分不清楚这到底是她一时兴起所说还是心里早就这么想了许久。
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麋却摇了摇头:“不可以。”
她没有说话,似乎也是意识到了刚刚那句话的欠考虑:社会上有明文规定,新城区的人可以移居到老城区,只是,新城区的交通工具和人工智能不允许长期留在老城区。
就连这次心血来潮去老城区看米路,她也让麋进行了早早的外出报告。她突然觉得有点恍惚。麋的声音轻轻的,像刚刚车窗外一只白鸽扑掉的一片羽毛:“楚潇小姐如果像去老城区的话,在将来会有人陪你的。”
“可我还是想让你陪着我。”楚潇伸出手来,轻轻地理了理麋的前额一绺不安分地抬起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原因,她仿佛看到在那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微微的光芒。
“我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你我会怎么样。”楚潇看着他,接着说:“我习惯了让你帮我打点好一切,在把你带回家之前我也遇到过几个男人,可他们都不及你十分之一的体贴。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
“楚潇小姐,或许只是因为没有遇到过爱情吧。”麋突然说,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的语气听起来突然变得有点生硬:“当你和你爱的人在一起时,往往不需要要求什么温柔体贴,只要能和他一块生活,就是幸福的呢。”
楚潇愣了愣,转而笑了笑:“麋,没想到你还了解‘爱’吗?”
麋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娴熟又井井有条地按着车上的几个按键:“不,楚潇,我不了解。”
车缓缓地下落,安稳地停在了楚潇家的后院。麋利索地帮楚潇解下安全带,楚潇下车后抬头看了看天空,西边的夕阳把整片天空都映照成了红色,在那红色上面还有着界限不那么分明的暗蓝色和紫色的天空。很多时候她觉得夕阳真的是美极了。
她突然就想起了她的年纪。二十七。她已经二十七岁了。尽管在这个时代人们的寿命已经能达到漫长的一百五十岁,尽管在这个时代很多人在五六十岁的时候还一直自己一个人独自生活。
麋悄悄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轻轻地给她披上她平日里常披的披肩。“天凉了。”麋说:“楚潇,你好像有心事。”
“麋,我们堆的雪人还在吗?”楚潇问。
“已经融化了。”麋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回答:“今天阳光很好。”
“麋,你觉得,爱情是什么?”楚潇回过头去。
“我不知道。”麋依旧是如此的回应:“我查阅了我脑中的所有资料,从来找不到关于爱情的具象的任何描述。我可以找到的关于爱情的描述的共同点大多都是,两个原来毫无关系的人,彼此之间有了一种很深刻,很奇怪的羁绊。”
“在我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时我也喜欢过一个男孩子。”楚潇抬头看着夕阳:“那时候我也以为那就是爱情,那时候的我努力想靠近他却又害怕被任何人察觉,好多次想告诉他我的心意却一次又一次地胆怯,而到了现在,我甚至回忆不起他的名字。那时候我觉得那就是爱情,可现在我只觉得,爱情这种东西,是多么虚妄,又多么会给人错觉啊。”
麋没有回应,这是当她说过话之后的他少有的几次沉默。
过了许久,楚潇问道:“麋,你是不是该去定期检查了?”
麋点了点头:“已经安排妥当了,这次的检察员叫雾棋,等你确认过之后我就可以去接受检查了。”
楚潇仿佛触电一般猛然回过头去:“什么?”
“嗯?”
“你刚刚说,检察员叫什么?”
“雾棋。”
楚潇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世界真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