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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鸠板着脸不回应,这段时日她一直待在房中不愿出门,就连一日三餐都是息嫦送过来的。此刻她就在房里忙前忙后地收拾屋子,好像非得这么忙才能让她心情好点一样。
裴渊扒着门不敢靠近,弱弱地道:“我知道你不好受,可是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少鸠转头瞪了他一眼,忽然找出包袱开始收拾衣物。
裴渊见状心中一喜:“你决定跟我走了?”
“呸!”少鸠恨恨道:“果然你也是这副毫不关心的样子,那里可是我们的家乡,你不就在齐国做了几天官,连故土也不认了!”她随手将包袱往肩头一甩就朝门口走,“我要回去帮韩国守城。”
裴渊连忙拉住她:“那么危险,你不要命了?”
“与你何干?”
“我不让你去!”
少鸠平常能轻易摆脱他,弄不好还能将他给制住,这会儿却不行,裴渊的力气像是瞬间大了许多,她根本甩不开。她气恼地剁了一下脚:“你到底想怎样?”
裴渊鼓了鼓腮:“要么你跟我走,要么我跟你一起去。”
少鸠愣了愣:“你是齐国官员,居然要跟我去韩国守城,你傻了吗?”
“原来你知道这是傻事啊,那你还去?”
“你……”她一把甩下包袱:“算了,我哪儿也不去了!”说完转头回房,嘭的甩上门。
裴渊碰了一鼻子灰,无奈地耷拉下肩膀。
易姜已经在廊下看了多时,到此时才悄悄离去。他故意留下裴渊,就是为了安抚少鸠,但看来似乎收效甚微。
刚走没几步,东郭淮匆匆赶来,手里托着一支木管,交到她手上。
拧开管口,取出里面的帛书,上面写着最新的战报,韩国边城已失,白起斩敌一万,俘虏一万,但也尽数斩杀。
她一把揪起帛书,先前约定好不再斩杀俘虏,他竟然又下了手!
“先生。”
易姜一惊,将帛书藏入袖中,转过头去,裴渊正站在身后。
他面有难色,讪讪道:“少鸠我劝不住,可我实在不能再待下去了,得赶回齐国去了。”
易姜有些担心:“她没事吧?”
“她从小就是这样,旁人与她说道理是说不通的,得靠她自己想明白。唉,让她自己想想吧。”裴渊抬手告辞,想想不放心,又加了句:“倘若有什么事,请先生一定要及时告知我。”
易姜点头。
裴渊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先生与信陵君的婚事如何了?”
易姜笑了一下:“此事不谈也罢。”
裴渊脸上愁色一扫而空,还以为是说她和信陵君的婚事不谈也罢,当下决定要将这好消息带回去给公西吾。
易姜目送他离去,这才立即朝书房走,准备写信给白起,一面吩咐东郭淮,韩国战事的消息全都不许告诉少鸠。
秦国在如火如荼地推进着大军,齐国也该早做准备。公西吾从大梁城中“功成身退”,走出驿站,吩咐左右启程。
聃亏回来得很及时,车马刚刚套好,他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走进了驿站的院子,在公西吾身前站定,小山一般遮了一片阳光。
他的声音却很轻:“先生,据说夫人之前在大梁城里整整待了一年,期间与信陵君关系甚密。”
待一年不奇怪,范雎没有解决,易姜不会贸然入秦,不过这与魏无忌关系过密似乎没什么关系。
公西吾改了主意,吩咐暂停启程,“信陵君这一年里都做了些什么,全都去好好查一查。”
☆、第78章修养七七
夏末的风悠悠然然地拂过韩国大地,白起的屠刀鲜血未干,秦国的铁蹄又奔向了前方。
易姜的信早已送了过去,字字切切,带着愤怒,力度仿佛可以从帛布中透出来,落款盖着的相国印纹更是鲜明刺眼。
信是她亲笔所写,那些现代用语一到激动时便收不住,后来再三检查遣词造句,确认无误才命人送出去。
白起的回复很认真,他解释说此次杀了那一万降兵是因为他们诈降,并非有心为之,并再三保证此后再不屠杀俘虏。
易姜收到信时,韩国的城池又破了两座,再往前就要到韩国腹地了。
白起的确是秦国的一柄利刃,这柄利刃所向无敌,并且目标明确。只是太过锋利,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韩王慌乱,广招天下有志之士共助抗秦,又派人于天下宣扬秦相易姜是见风使舵的小人,说她见利忘义、背信弃义,当初合纵五国,如今却反戈相向,实乃用心险恶的毒妇。
不过要论找理由,全天下的君王都比不过秦王。他及时补发了一份檄文,文中囊括了韩王几大罪状,并称他当初合纵时便对易姜心怀不轨,有羞辱秦相之嫌,秦国如今要为相国报仇。反正他睚眦必报是出了名的,为臣子出头的事情也不是第一回做了。
韩王没能在正义上站住脚跟,只能示弱求助。齐国已经公然与秦国结盟,魏国也不例外,燕国距离太远,赵国一蹶不振,楚国……楚王仿佛压根不知道这回事一样,连他的国书都没有回复。而说到羞辱易姜,明明当初就是他起的头来着。
有人告诉韩王,楚王已经暗中投靠齐国,韩王心如死灰。
白起嗜杀的名号在外,竟有好几座城池接连不战而降。这回他没再下杀手。他似乎有个特点:但凡主动投降的俘虏他便不会屠杀,可若是反抗失败后被俘的,却往往难逃厄运。
不过如今易姜以相国之命发了狠话,他再不好乱举屠刀了。
秦军正开往许城,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直到易姜又收到最新的战报。
前几日大风携尘,军队难行,待到白起兵临城下,却见城头乌压压一片墨衣如连云。他派人一打听,竟然是墨家巨子率领弟子赶来韩国相助守城了。
易姜并不希望战事里卷入学派,但这就是墨家的行事风格,谁也阻止不了。
他们是最有纪律性和组织性的学派,弟子即使做了官,也会继续坚定不移地在政坛上推行墨家的主张,俸禄也会交给墨家这个集体。他们看起来分外固执,甚至冥顽不灵,但在这样的纷纷乱世,在别人只愿明哲保身或者坐享其成时,他们却愿意穿着最简朴的黑衣,冒着诸国通缉和大军兵锋,在这千疮百孔的大地上奔走努力,只为了战火平息。
少鸠也是这样的墨家。
而易姜自己偏偏是以天下做棋局的鬼谷派,一阴一阳,纵横捭阖,玩弄国君,主导杀伐。
窗外起了风,天蓝云白,渐渐有了旷远的意味。她将信卷好,端起桌案上的凉水连灌了几口才静下心来。
另一位主导杀伐的鬼谷弟子还没有回齐,除了战事之外,她要烦忧的还有很多。
魏无忌回到大梁城中时已经是夏末秋初。
他没有立即去魏王宫见魏王,而是马不停蹄直奔回府上,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便叫来管事老仆问话,直到听说府上一切都好,这才放了心。
第二日魏王宣他入宫,问起了秦国的事,对他私自提亲的行为甚为不满。
王室子弟的婚事向来是用来为国家服务的,他是闻名天下的四大公子之一,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无忌是对本王是有什么不满不成?连婚姻大事也不让本王过问。”魏王在王座上半坐半靠,人刚至中年,却早已被酒色消耗空了精气,蜡黄的脸色,稀疏的短须,终日一副怏怏不济的模样,加上天生多疑,那双眸子里总是闪着促狭的光,看在人身上总叫人觉得不太舒服。
魏无忌于是回避了他的视线,垂头道:“臣弟是为魏国着想,因为不确定此事能成,故而没有事先禀告王兄。”
“呵呵,为魏国着想……无忌虽不是国君,却有颗国君的心呐。”
魏无忌像往常一样敛衽下拜,忙称不敢。
魏王摆摆手:“罢了,人回来便好,正好与你说一说本王为你安排的婚事。”
魏无忌笔直地站着,恭顺地垂头盯着地面,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虽然看着是他的婚事,但其实也与他并无多大关系。魏王要的不是一个有才能的弟弟,只是一个温顺听话永不与他作对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