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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什么诅咒?”云绦问。
这话从一个农户人家嘴里说出来,感觉很不可思议。
“听老人们讲,事情源于六十年多前。”
大根似乎也拿捏不准,试量着说:
“听说那年的秋天下了一场百外未遇的大雨,一个外乡人路经我们正义村时,在村外的庄稼地里发现一具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尸体。尸体除了头上还留有几根头发,全身都已经白骨化,令人骇然的是,他的头骨上钉着一个生锈的榔头!”
云绦听说有死人,马上紧了双瞳:“这人是被谋杀的。”
大根点了点头,道:“那外乡人报了官,州府衙门马上就来了人,虽然尸体都已经成了白骨,但查起来倒不是很难。因为庄稼地的主人就是凶手。很快衙门便查到,死的人是赵兴明,杀他的是他哥哥,赵家的老大赵兴宋。非但如此,还有一个也参与了杀人,就是这兄弟俩的父亲赵元仓,衙门来抓人的当天,赵元仓就在家里上吊自杀了。”
云绦幽幽道:“手足相残已经很惨了,父亲杀儿子更是少见。这个赵兴明做了什么,竟会使他的哥哥和父亲要联手杀死他。”
大根道:“听老人们说,这个人名声极差。他曾经是个当兵的,本来有望提拔,但后来因为违犯军规被贬谪回乡。此后人生不顺遂,变得乖张暴戾,又嗜酒贪杯,爱好赌钱。因为他在军营呆过,身手了得,等闲人七八个都不是他的对手,因此他在村上张狂的很,稍有不顺他的人,便饱以老拳。他还常打自己的老婆,最后致使老婆带着孩子奔走他乡。除此之外,他对自己的父母兄弟也非常恶劣,不但调戏长嫂,欺负小侄,还侵占小弟赵兴清的宅子,动辄发狠,便对他的哥哥说‘我早晚要捏死你’,赵兴宋因为他,过得日日没有安生。后来,在一个寒冷的冬日,赵兴宋因为有事去到赵兴明家,看到他正独自一人在桌子上睡觉,旁边狼藉一片,酒气冲天,便知道他又喝醉了。赵兴宋喊了赵兴明一声,但没有叫醒,于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就涌了上来,他觉得他不杀赵兴明,赵兴明迟早有一天要杀自己。于是找了根椽子,狠砸在赵兴明后脑,但一击未中死穴,赵兴明惊醒后忍痛反击,两人扭打一处,后至的赵元仓看到两个儿子打架,习惯告诉他两个人打架吃亏的一定是大儿,所以赵元仓几不犹豫,找了个榔头就砸向赵兴明。”
云绦叹气道:“这当爹的也真下得去手。”
大根男人继续道:“这都是后来赵兴宋在衙门里交待的,至于到底是谁下的杀手,反正也死无对证了。二人杀了赵兴明后,把他抬到离家二里外的庄稼地里,埋尸灭迹。后来邻里街坊久不见赵兴明的面,便询问赵家人,赵家人只说他去京城做生意了,过两年再问,赵家人也懒得回应这个问题,都只是说‘不晓得,谁知道跑哪去了’。直到那堆白骨重现人间……”
接下来再讲,大根神情变得有些惊惧了:“那堆白骨重现人间后,正义村便再也没有安宁了。”
“怎么?”
“那白骨现身后,在那块地里凭空出现了一个石头人,那个石头人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奇怪的很。当时村里很多人都好奇去看了,那些看过石像的人回家之后,短得一两月,长得三四年,先后都得了一个怪病。”
“什么怪病?”
“两眼流脓,眼球脱落……他们最后都变成了瞎子。”
云绦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根悲道:“不仅如此,一些没去看过石像的人,几年十几年后,也开始得这种怪病,更可怕的,就是一些后来出生的婴孩,慢慢长大后也难逃此劫。”
他说着,无限怜惜看了一眼阿宝,继续道:“开始大家以为是瘟疫,便请大夫来诊治,但请了多少大夫,都说没见过,也不会治。直到有一天,来了一个云游道士,他对村里的人讲,这并不是什么瘟疫,而是一个恶毒的诅咒!”
他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又与妻子对视一眼,才忍着害怕道:“道士告诉我们:诅咒大家的人,就是死去的赵兴明。他因为在地下深埋两年,无人为他伸冤,所以愤恨正义村所有的村民。道士还说,这诅咒无法可解,但他有个办法确可以减轻大家的痛苦……”
说到这里,他和妻子不由自主地同时摸了下各自的盲眼。
云绦已经猜到几分,但惊怕到不敢讲出来,只听赵大根艰难地缓缓道:“办法就是趁双眼全盲之前,自戳一目,这样一来,便不受那诅咒了。”
云绦听得冷汗涔涔,如此说来,那么不仅仅是这一家人眼睛有疾,全村人怕也同样如此了。
她知道有一种亡者的诅咒:这世间的冤魂,会以自己的执念为黑洞,招徕四方的恶念,拼一个灰飞烟灭不入轮回,留在世上一个恶毒的诅咒。
但有两点令她非常的不解:
首先,一千个亡者中或许能化出一只恶鬼来,但一万个恶鬼也未必有一个能结下诅咒。
因为这诅咒之法甚是晦奥,要以天时地利结成大法阵,并非寻常鬼魂能做到。
以至于云绦行走阳间这么久,也只是听说,却从无见过真正的诅咒。
赵兴明究竟是怎样的大鬼,才能有此神通?
再者,也是云绦最不解的,若是正义村有这样强大的诅咒,便一定怨气弥天,戾气深重,但为什么她夜观四相,却一丁点也察觉不到?
难道说自己的道行不够?
难道说诅咒的深奥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还有,她也有点不信道士讲的那些话。
这世间举凡诅咒之事,其实都是可解的,解咒之法也不难,就是溯其根源,释放怨恨。
道士居然说诅咒不可解,想来是个半瓶子醋。
况且道士所说的解咒之法,闻所未闻,无异于扬汤止沸,实在是遗毒匪浅。
自己插瞎一只眼来保全另一只眼,这算哪门子解法。
大根又说:“那道士还说,如果哪一天石像的另一只眼睛睁开了,这诅咒才算真正的解除掉了。”
荷花哭道:“石像怎么能睁开眼,怕是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大根亦悲道:“我们村本来有三百多户,如此剩下也不足二百户了,听说搬出去的那些人,也难逃这种诅咒,还要受人白眼,所以大家也懒得再背井离乡了。因为自小人人带这残疾,娶妻无门,觅婿无望,只能在本村嫁娶,生下个一儿半女,又怕重蹈以前的旧罪,真是太难了。”
云绦沈思一会儿,道:“大哥,你能带我去看看埋赵兴宋尸体的地方吗?就是那个立石头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