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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地,他开口:“你衣服干了么?这会儿炉火正旺,我再帮你烤一烤。”
顾婵被热气熏蒸得昏昏欲睡,他的话她起初没听真切,随意应和一声。其后听到声响,蓦地反应过来,惊叫:“不要不要!”
她深闺娇养,未习过武,不懂得听音辨位,只觉脚步声声催人心乱。
“别碰我衣服!”她惶急窘迫,匆匆起身,勾手去拽折屏上的衣服,生怕慢一步叫他抢了先,将她刻意搭出的遮挡拆去。
青石地砖上溅了水,木盆底打滑,顾婵脚下使多大力,盆就向后滑出多远。
她不防,就势前扑,力道十分凶猛,衣服倒是够到了,还拽了下来,势头半点没缓,只听“哐当”一声,小小人儿随着那折屏一起,扑倒在地。
☆、第6章不胜愁
冬日寒冷,除了贴身小衣,其余衣物都是夹棉的,有它们垫着,顾婵摔得其实不大疼,再加上运气好角度巧,没被折屏的木架硌着,因此也没受什么伤。
不过,惊吓可真是不小。
她茫然地趴在地上,正与韩拓四目相对。
他站立在墙角的炭火炉前,手上拿着她一进屋就脱下丢在榆木方桌上的貂绒氅衣,一脸惊愕地看着她,仿佛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好端端洗着热水澡的人会突然从屏风后面扑出来,并且辅以出人意表的破坏力与无比狼狈的姿势。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统帅,韩拓很快反应过来,此刻不是盯着她看的好时机。他别转头,自欺地阖起双眼,那一具娇妍柔美的女体已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顾婵早先难得留了一次心眼儿,没将衣衫除尽。
湖绿底绣大红海棠的抹丝缎胸与鹅黄的松江棉布亵裤堪堪只能遮挡住那一丁点儿最紧要的部位,四肢与腰背上大片肌肤尽皆袒露在外,被鲜艳的颜色一衬,更形白嫩惑人。
她怔楞了足有小半盏茶功夫,才明白过来,眼下这般境地完全是因为自己会错了意造成的,那个把自己看光了的男人根本没有半点错处。
女孩子家本就面皮薄,丢丑已叫她难堪,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没得申诉,似乎唯有眼泪才能舒缓心中抑郁。
顾婵呜呜咽咽地,像受伤的幼兽般,哀凄无助。
韩拓听在耳中,心有不忍,轻声安慰道:“别哭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认为她能够理解,今晚的事若是认真起来,说到底吃亏的只是顾婵一个人。因为这场乌龙,她就得嫁他。而他呢,不仅没有损失,还白捡了如花美眷,以及她背后的势力。永昭侯先祖靠军功封爵,传承三代更见显赫,顾婵的伯父时任右军都督府都督,官拜一品,她父亲如今虽外放,但不出三年定会回京,届时极大机会执掌户部,顾家与她同辈的三个男儿,虽然尚未出仕,也都是芝兰玉树之才,迟早会有一番作为。
韩拓并不需仗他人之势,不过,这一门英杰的侯府,若真与他结了亲,高坐凤椅的那位,顾婵的嫡亲姨母宁皇后心中定然添堵。
所以,顾婵应当同他有默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对她只有好没有坏。况且,本来也没有发生什么,就那么一眼而已。
遇事要灵活,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顾婵听了他的话,不但没得着宽慰,反而更加难受。
看了就是看了,嘴上不说就能当做没有么,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他这人就是坏,居然不肯承认看了她。她失了清白,他却不肯负责任。可是,就算他愿意娶,她也不想嫁啊。她千辛万苦地逃家,是为了救娘,不让家人再尝生离死别之苦痛。她重活一回,也不是为了再次落入他魔掌的。为什么事情的走向会变成现在这样。
顾婵不笨,只是经得事少,又有点较真儿,陷在自以为顶大的困局里兜圈子,不知所措地揪着散落一地的衣服往身上胡乱缠裹。
韩拓余光撇见了,忍不住道:“快起来吧,地上湿冷,穿湿衣服也不好,当心生病。”
什么都没看见怎么知道她泼洒了水,怎么知道她湿了衣裳,怎么知道她坐在地上。
顾婵今日连番受挫,到此时已经承受不住,嚎啕大哭,几乎崩溃。
韩拓十分无奈,他之前说她年纪小,不过是给两人共骑找个适合的借口,眼下看来她确实还是个没长大的女娃娃,爱哭鼻子,又完全不会照顾自己。
他揉揉额角,扯过榆木衣架上的白棉布长巾,迈开步子走过去把她裹住横抱起来。
顾婵挣扎,可惜力气不如人,全都白费,最后被他放坐在方桌上,两条光.裸的腿从桌沿垂下。
一瞬间,在凤仪宫那些夜晚的记忆全部汹涌地喷薄而出,摇曳的红烛,晃动的人影,还有吱呀作响的……
对于顾婵来说,这些并不愉快。
大婚之初,韩拓有一段时间几乎没一夜肯放过她,后来不能再行事,那也是因为她的身体支撑不了。
顾婵曾恶意揣测,大概他觉得用元帕刺激得姨母中风并不足够,还想令自己有孕好气得她一命呜呼,因此才这般辛勤耕耘……
她对韩拓的了解其实很少,仅有的那么一丁点儿还都是基于敌对的心态,自然很容易就想到最坏的地方去。
韩拓倾下.身,神仙似的的面孔渐渐靠近过来。
惊吓会令人哭泣,太过惊吓则会令人欲哭无泪。
顾婵恐惧地瞪大双眼,抽噎地看他,前世今生的界限混淆起来,只剩下不住地扭动踢打。
“别乱动。”韩拓按住她膝上一寸的位置,触手一片柔腻,另一只手伸在她身后,从随身的包袱里抽出一套白绫中单,“去把它换了。”
顾婵晓得自己又误会了,扁着嘴低下头不敢看他。
韩拓目光落在她脚上,肌肤细白如脂,脚趾圆润可爱,指甲是花瓣一样的淡淡粉色。他再撇一眼不远处屏风旁浸泡在水里的青缎粉底小朝靴,暗自叹一口气,手伸过她腿窝,又将人抱起来。
顾婵这会儿乖顺得像只小猫,任由他把自己抱到床上放好。
“把衣服换了,好好睡一觉,我会安排送你回家的。”
韩拓一壁说,一壁揉了揉她头顶,如同安抚一个幼童。
她靠在床头,他坐在床沿,面对着面,轻声细语,这样的情景顾婵很熟悉,前世里最后那段时日,他探她病时,都是这般。
顾婵向来很怕他,第一面就见到他挥刀砍下人头,血溅当场,因而总觉得他是个暴戾的人,稍不顺意就会要打要杀。
如今隔了一段时光再回想,似乎又不完全是那样。他对她其实并不算差,甚至可以说得上好,为她请来神医治病,一心盼着她康复,最后不治时的愤怒失望也不似假装。
这样一想,添了些许温情,人也就显得不那么可怕,反而亲近起来,于是大着胆子说:“王爷,我不想回家。”
韩拓不解,皱眉问:“为何?”
顾婵将前因后果仔仔细细讲述一遍,除了重生之事,其余皆如实没有半点隐瞒,“可否请王爷帮我找到潼林?”
“你是否想过,也许他找不到你,现在已经回家求援了。”他陈述一桩可能。
“想过的,”顾婵点头,“可我还是希望能找到萧神医……”
她细声细气,说到半途没了声音,逃家之事可一不可再,不管是她还是潼林,回到家中就别想再出来,禁足受罚她不怕,只是娘的病要怎么办?
韩拓不错眼地盯着她胸前红绳上垂挂的羊脂白玉观音坠,沉默一息,道:“我会帮你打探他行踪,若是他没有回家,便将他带来与你会合。还有,不管是否能找到他,本王都会陪你上路,一直到将萧鹤年请回幽州为止。”
顾婵喜出望外,即使她见识不广,也清楚韩拓的能耐比潼林大得多,他肯相助,定必事半功倍。先前还有些担忧,万一潼林已经回家去,她自己上路,不知还能不能顺利找到萧鹤年。如今是一律不需发愁了。
高兴还高兴,她并未忘形:“王爷这般盛情相助,小女不胜感激,他日若有机会,我定全力回报。”
韩拓勾起唇角,爽快道:“他日之事,他日再算。眼下我有一事待办,且需你助我一臂之力,待此事妥当,我们即刻启程前往任丘。”
顾婵有些犹豫,毕竟时间不等人,娘的病拖不得太久:“不知王爷的事情需办多久?”
“少则一两日,多不过三五日便能解决。”
她计算时日,想来没有问题,便笑着答应了。
事情说定,心安稳下来,便生出好奇,不由打探起道:“王爷要做何事?我可以帮你什么?”
韩拓只道:“你无需知道太多,只管听我安排便是。”
又嘱她换下湿衣,好好睡觉,继而起身,放下帐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