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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
志东二哥适时出手,一把抢下遗像,“咱爸已经没了,你拿个照片折腾啥!要是咱爸能被你几嗓子喊回来咱们还全省事儿了呢!!”
“对啊,志全,你要听话啊!”
“遗像总杵不坏啦,那玩意洗一张买框也不便宜啊!”
陈家亲属七嘴八舌的开始说话,“可不,现在洗一张这么大的带框都得二十多块啦,物价是蹭蹭上涨啊!”
“哎呦,今年土豆都贵啦!”
场面登时失控,就在我觉得话题都要扯到米面油上时,红英姐‘砰’!的一巴掌拍响茶几,“都别吵了!!”
众人倏地安静,视线一致的看向她,“英子,你……”
“听栩栩的!”
红英姐涨着脸,“我请人家过来就是解决大爷这个事儿的,你们再唠没用的头七就过啦!!”
我在心里为红英姐点个赞。
“英子,你发表意见就发表意见,拍茶几干啥啊,这家具都上年头了,算古董,你再给拍坏了。”
志强大哥不满的嘀咕,见红英姐要炸,他忙抬起手,“你别急别急,英子,大哥懂你的用心,为我爸这事儿你出了不少力,那个,咱们都不许插话了,谁也别说没用的,听小先生的,小先生,你说……”
我迎接着众人的眼神,心情真一言难尽。
难怪沈叔说做先生长见识,我这头一个活儿,就开眼了!
“你们的意思我懂,既想要这位贵林大爷露面,又不想太伤时运,按说这种事是很棘手的,但我作为沈大师未来的徒弟,接了这个活,自然就要拼尽全力为你们家办理妥当。”
我尽量拿出点先生气质,早先我那十几个先生真不是白见的,开场话术这一块绝对学的明明白白。
不管啥活儿。
都先说难办。
亏不着!
“小姑娘,要不说你是沈大师的未来徒弟,就是厉害!”
志强大哥开启捧哏模式,旁听的众人又接茬儿给我戴了一通高帽,大人的这套处事学问真给我玩的挺飘,随后志强大哥总结般掐到重点,“小先生,那你打算怎么给我父亲叫回来?”
“三个方案。”
我尽量屏蔽对面那遗像,被人监督就算了,还被个照片死盯,太难受了!
“第一个,我请贵林大爷回来,你们不想他上我身,我可以让他附着到照片上,遗像作为承载的媒介,只要我摆下坛桌,贵林大爷一请回来,这照片上的人脸就会动了,眨眼张嘴,表情丰富,能活灵活现的跟你们对话,保证是你们亲爹。”
正好这位志全三哥稀罕照片。
我让他稀罕个够本。
“啊?”
志强大哥浑身一颤的看向遗像,“照片说话……”
“这方案我不同意!!”
没等志强大哥说完,志全就烫手了似的把遗像朝茶几一扣,慌忙开口,“你这方案也太吓人了!日后我还准备把我爸遗像挂我那卧室呢,你让这遗像说话了,回头我睡觉都容易做噩梦!”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志全,心里一串呵呵,你不大孝子嘛,怕啥啊。
做噩梦?
意思是你还能睡着呗。
“这方法,我也觉得瘆得慌。”
志强大哥音色发颤,“遗像要是说话了,回头我看别的照片心里都得别扭,妈,二叔二婶,老姑老姑夫,你们说呢。”
几位长辈互相看了看,皆是脸色苍白,瞄着那扣住的遗像背面,老几位动作统一的把屁股朝着沙发里侧挪了挪,直接用行动表明了抵触。
“栩栩,第二个方案是啥?”
红英姐抽着喉咙看我,“也这么渗吗。”
“渗不渗得看你们自己。”
我看向红英姐,“要是第一个你们害怕,第二个最安全,会造成的不良影响也是最低,简单来说就是立筷子,给我个空碗,接半碗水,我可以立下筷子,筷子立起来,贵林大爷就回来了,届时,他的脸也会隐约的浮现在水中,你们可以通过筷子和他沟通,也能看到他的影子,等他一走,筷子就倒了。”
“立筷子我知道。”
红英姐妈妈接茬儿,“我家英子小时候犯虚症时我给立过,现在铁蛋要是不舒服,我也会立立看,但是我没看过影子,就只能问问是哪个长辈回来闹的,然后念叨两句就送走了,小先生,你这虽然能看到影子,这法子……还是有点简单吧。”
“对,看不清楚我爹可不行!”
志全又来劲儿了,不过这回他没立起遗像,而是用指节敲了敲相框背面,“我爹在这听着呢,小丫头,你这招太糊弄人了,请你来就给立根儿筷子?先生这钱也太好挣了!”
我坐的纹丝未动,即便心里已经要骂娘了,脸上仍旧笑的温和包容。
出门前许姨特意拽我到镜子前面练得微笑,她作为一个陪伴知名大师看事儿十年的老观众,对表情管理这块拿捏得是死死的,她告诉我,出门看事情,啥样的事主都能遇到,千万别跟找茬儿的事主来劲,这样会掉先生的身价。
一个厉害的先生,是会不怒自威的,也没人敢找茬儿,我岁数小,难免被人诟病,谁要说啥就忍一忍,回头用本事说话,还显得咱有气度。
笑就行。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但不能憨笑、嗤笑、亦然不可嘲笑和冷笑。
要礼貌和有风度的笑。
我都想告诉在座的陈家亲属,遗像都得要这种微笑神情的,日后挂在墙上,老态龙钟,那瞅谁都是儿子。
想法一出,特别消火。
“老三你没完啦!”
志强大哥再次出马,呵斥完志全便一脸难色的看向我,“小先生,你的意思我们明白,你也不想我们太害怕,但这第二套方案太保守了,而且普通人都能做,你作为沈大师未来的徒弟,咋的都得……”
亮亮罩子?
“那就第三套方案吧。”
我平着声,“你们家有梳妆台吗,带镜子的。”
“没有。”
大娘摇头,“英子没说吗,我就三个儿子,志强志东结婚后就搬出去了,我老太太也不用梳妆台,这辈子我就没化过啥妆,再说梳妆台那都挺贵的,洋玩意,不当吃不当喝的,没必要买那东西。”
得!
这一家是跟钱磕上了!
我四处打量了圈,一楼有个洗手间,门没关,摆在门内红色脸盆架子让我眼熟。
起身仔细的看了看,那不就是我在农村老家见过的老式洗脸盆架吗。
架子托个脸盆,上面镶着块四方镜子,这老物件现年是真难遇了!
“小先生你要去上厕所啊。”
志强大哥很有眼力见的跟我起身,“直接去就行,别用马桶冲水,旁边水桶里有洗菜的废水,用桶里水冲就行。”
“大哥你行了吧。”
红英姐皱起眉,“来贵客了还这么抠,栩栩你正常用,水费姐给你出!”
我没接茬儿,走近看了看这洗脸架,很旧了,盆子还是老式大花儿搪瓷盆,盆边都露着银黑色的金属,不过镜子没破损,擦得还很亮。
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贵林大爷结婚时置办买的,甭管年头老不老,人家用东西是真精心。
“用这个也行。”
我看向茶几附近的陈家亲属,“第三套方案,就是让镜子作为载体,贵林大爷回来后会在镜子里现身,你们可以通过镜子跟他对话,这样做的话,镜子算是一道屏障,能保护生人的时运,比贵林大爷面对面出现的妨害要小。”
陈家亲戚又凑头开始议论,红英姐老姑说镜子也吓人,回家照镜子都会有阴影啊。
老姑夫讲那也比遗像说话强,忒哆嗦!
我看了看腕上的电子表,“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定一下,我好叫贵林大爷回来。”
趁着他们商量,我走到窗边,脑子里不停地过滤请灵程序。
北方冬天黑得早,没到六点,窗外已经暗黑一片了。
手机在兜里嗡嗡响了两声,拿出来一看,成琛发来了短信,‘怎么样了?’
‘事主正在商量,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有危险吗?’
‘没有。’
‘你慢慢来,我不急。’
我对着手机笑笑,刚踹进兜里,志强和志东就迎过来,“小先生,我们定了,就用镜子这套方案!”
“好。”
我呼出口气,可算定了。
调整下情绪,我抬手指挥起来,“先把洗脸架抬出来,放在客厅正中,家里有黑布吧。”
“有。”
志强大哥点头,“丧事儿得起帐子戴孝嘛,买了些黑布白布,你要用黑布做什么?”
“用黑布把架子包起来。”
我指了指被志东二哥抬到客厅中间的洗脸架,“它是红色的,请灵会有不妥,在亡灵眼里,红色属于火,普通的灵体看到会畏惧,不愿意靠近,用黑布包裹可以掩煞,如果遇到意外,有外鬼入侵了镜子,还可以解开黑布,当即起到辟邪震慑的效果。”
一举两得。
“这事儿还能有意外呢?”
志强睁大眼,“不一定是我爹回来?”
“大哥,你听我慢慢说……”
我耐着性子,讲给他听,也讲给屋内所有的参与者听,“请灵就是要往生者归家,但是头七回家的时间不是我们定的,是下面的阴差定的,一般都是在戌时到子时,也就是晚上八点到夜半之间。
但等到阴差给亡灵送回家,亡灵能逗留的时间就特别短,喝点水就走了,关于头七的讲究你们都懂,我不多说,这回,我是要贵林大爷提前回来,你们不是还有话要问么,这就得叫,现在这屋里有没有谁是属鸡的,男女都行……”
众人互相看了看,红英姐的老姑站出来,“我是五七年出生的,我属鸡。”
“好。”
我把那搪瓷脸盆递给她,“老姑,我听说您大哥就葬在边郊的山上,离这不算远,这样,您现在拿盆子马上出门,另外带三张冥纸到山下,有手机没,啊,有就好,等我电话,我这边准备完毕,给您去电话,您要做的就是点燃冥纸,顺便烧一炷香插在地上,然后敲响盆底,喊您大哥的名字,他叫陈贵林,您就喊,陈贵林回家吧,陈贵林回家吧!能记住吗?”
红英姐老姑接过盆哆哆嗦嗦,“我一喊……大哥就跟我回来了?”
“您只是给他引个路。”
我说着,“您属鸡,此举为金鸡引路,盆子呢,相当铜锣,香火是信号,您一敲起来,香火会把声音传达,千里传音,您大哥听到,就知道家里人再叫他了。”
客厅里说不出的安静,众人都跟听鬼故事似的一动不动。
志强大哥率先开口,“那为啥在山下敲盆啊,在坟边敲效果更好吧。”
“对对对。”
志东二哥跟着点头,“老姑你去我爸坟边喊,那样清楚。”
“哎呦你们饶了我吧!!”
没用我说话,老姑就不干了,“我本来就胆儿小,大晚上的你们还让我去坟边?你说说我属啥不好,现在……算了算了,我顶多就在山下喊喊,打死我也不往山上爬!”
“老姑……”
哥俩还要劝,我拦住他们,“用不着,在山下喊就够了,天黑了,在茔地敲盆很不敬,山上的脏东西很多,一但那些游魂比贵林大爷先行一步,就会把外鬼请回来了,在山下就行了,相当与打电话邀请,不会冲撞。”
我一板一眼的解释,很神奇,很多东西我其实都不懂,想不到,但说到这了,脑子里立马会浮现内容,话直接就从嘴里出来了。
像我讲的,又像是沈叔给我的慧根教我去讲的。
志强明白了就没在坚持,老姑也松了口气,装好东西准备出发,我看她害怕,就问了下她丈夫的属相,见不冲突就让他陪着老姑去了,老两口走到门口,志强很有侄子样儿的上前,“老姑老姑夫,你俩走到山下别感冒了,我给你们拿三块钱,叫个三轮车。”
“大哥!”
红英姐跺脚,“三轮车多冷啊,你就给拿十块钱,一来一回打个出租呗!”
我陪着志东两口子对着洗脸盆架子忙活,算是看出来了,志强虽然抠,还算有点大样,能掏一些,红英姐一来劲他不情不愿的也能拿钱补上,起码没让老姑老姑夫被寒风呲到,志东呢,不会主动掏钱,但是听他大哥的话,不拿钱也能出出力,志全是一点儿都指望不上,大家都行动起来了,志全还坐在茶几旁,就等着见现成爹的样儿。
得亏这趟活不是奔挣钱,真是长见识。
默默在心底沉下口气,做先生,果真任重道远。
洗脸盆架用黑布包完,志东又找出一块木板搭在托盆的架子上方,起到个桌子效果。
摆好上祭的水果,蜡烛,米碗,檀香,我找好角度,将镜子正冲入户门。
用黑布先将镜面罩上,没请来之前镜子不好外露。
拿过茶几上的遗像,摆放在洗脸架改造的临时桌面上。
洗脸盆架整理妥当后,真变成了个小案桌,左右是蜡烛,中间遗像,遗像前面的摆着祭果,米碗里上着香,遗像背后则靠着罩黑布的镜面,瞅着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儿。
看向屋内剩余的人,我安排红英姐的爸妈按照出殡的路线去最近的路口,等我电话一到,他们俩再接着烧三张冥纸,不用敲盆,在心中默喊陈贵林回家!
按理应该高声喊,但这个时间段路上还有行人,又是烧纸又是喊的,容易把路人吓到。
默喊就可以了。
关键的一步是老姑的引路,只要她到位了,其他人就是打辅助。
剩下志强哥仨,我让老大志强两口子站到大门院外,重复烧纸事宜,“但是大哥你要喊爸爸回家吧,爸爸回家吧!”
志东二哥两口子在院内,接着喊爸爸回来吧,爸爸回来吧!
周围都是邻居,大家也知道我来了,处理啥事儿,听到也没办法,理解万岁吧。
“要记住,烧纸是有顺序的,给老姑去完电话,她那边烧完喊上了,等几分钟,红英姐的爸妈再在路口烧纸默喊,约莫过一两分钟,志强大哥再在门口烧三张纸,一定要等前一个人烧完了,下一个人才能接力……”
我前后交代,“这个冥纸是打赏过路小鬼不要纠缠,放贵林大爷回家,不过这样请灵等于门户大开,门神是不管外鬼的,谁都能被喊进来,我们这么做,也是间接的逼迫贵林大爷快点回家,亡灵肯定也是向着自己家人,不想谁被外鬼欺负,所以只要贵林大爷一回来,就要紧闭房门,防止外鬼入侵。”
志强大哥听得脸色煞白,“那要怎么防止。”
“大爷一回来,我就会喊陈贵林到家啦。”
我认真道,“我喊完,院里的志东二哥就要跟着喊我爸回来了,我爸回来了!志强大哥你在跟着喊三声,我爸回来了,这个就是喊给门神听得,你虽然看不着,但门神会立即就位,这个时候你就可以进屋和大爷对话了,也不用怕别的脏东西跑进家门了。”
“行。”
志强大哥嘴唇颤抖着,“小先生,麻烦你了,想不到你年岁不大,懂这么多,解释的很清楚,真谢谢你了。”
“应该的。”
一听这话我还挺感动,使命感蹭蹭的上升,扭头看向在客厅里战战兢兢的大娘,“大娘,一会儿我得找您帮下忙,那个遗像不是很清晰,我怕进来外鬼我再认错人,等镜子里有人了,我掀开黑布看一眼,回头您也看一眼,帮我确定一下,确定是贵林大爷了,我好让两位大哥通知门神封门。”
“好。”
大娘点头,看了眼坐在那养老的志全,清楚指望不上他,也没谁开口让他来帮这个忙。
安排妥当,志强大哥两口子便去院门外就位,志东二哥两口子守在院里,许是天冷的关系,这哥俩拿着纸的手都在颤抖,尤其是志东二哥,他半蹲在院里,准备起跑似的,一手打火机,一手冥纸,盯着院外一动不敢动,浑身紧绷,紧张的不行,感觉我只要拿发令抢啪一声,他就能撒丫子撂了!
红英姐打了两通电话站我旁边,“栩栩,我爸妈已经在路口站着了,我姑他们问啥时候开始,山下没灯,她和我姑父挺害怕的。”
我抬起手腕盯着时间,七点一到,我看向红英姐,“可以通知老姑烧纸敲盆了,记得敲盆前一定要点香。”
戌时的效率肯定没有子时高。
但它五行属土,在《说文解说》里,戌,灭也。
方向为西北,可以招灵。
“好。”
红英姐紧张到音抖,拨出号码,“老姑,你开始吧,别害怕啊,啥事没有,那是你亲哥你怕啥啊,对对,步骤别错了,嗯,行,烧完了告诉我一声,我让我爸接着烧,你完事就赶紧回来,还能跟大爷聊几句,那他咽气时你没在身边,你不是一直念叨着遗憾吗,这把聊完就不能遗憾了……”
我听着还挺麻,余光扫到志全,这个植物人终于站起来了,一脸好奇的朝着我的方向看。
红英姐放下手机就握住我的手,“栩栩啊,你说我咋这么怕呢,那是我亲大爷我咋还胆儿虚的呢。”
她掌心很凉,我拍拍她的手背安慰,没好意思说我也怕,尤其是身后立着个洗脸架,供桌似的,罩着黑布,点着蜡,场景诡异,上面的遗像还直勾勾的冲我后背,搁谁谁都虚。
铃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红英姐低呼一声好悬没把电话撇了!
接起来她应了两嗓儿,“栩栩,我姑父说那边喊完了,我现在告诉我爸爸烧纸呀。”
我嗯了声,等红英姐打完电话,我掐着点就看向院外的志强大哥,“大哥!喊吧!!”
“爸,回家吧!”
志强大哥很给力大喊,烧起冥纸一扬,“爸!回家吧!!”
我无端的蹙眉,怪怪的呢,顾不及多想,“志东二哥,喊吧!!”
“爸爸!回来吧!!!”
志东两口子在院里接力,点起冥纸扯着嗓子,“爸!回来吧!爸爸!!”
“回来了吗?”
大娘一脸惊恐的在红英姐旁边,和她紧紧的靠在一起,抱团取暖似的,“小先生,我家那口子回来没?”
我回头看了眼静静燃烧的白蜡烛,黑布也没有异常……
没动静啊!
“志强大哥,你继续喊爸!”
“爸爸!你快回来啊!!”
此刻此刻,志强大哥也顾不得脸面啥的,在院门外就像是喊他爹回来吃饭似的,“爸爸!回家啦!!”
“爸爸欸!!”
志东两口子继续,尤其是志东媳妇儿,还喊出了哭灵的阴阴顿挫感,“我滴个爸爸呀,你快点回家吧!爸爸诶!爸爸!”
两兄弟和两妯娌都拼尽了全力,喊得声音都要劈叉了!
二重唱似的。
听得我都想吹个唢呐和他们配合了!
可是喊了半天,洗脸架愣是没动静。
我有些着急,不对劲呀!
金鸡引路,亡灵听见就会跟着回来了,怎么会叫这么久?
我正暗暗分析是哪个步骤出了错,志全不耐烦的走过来,“小丫头,你是不是骗人啊,看我俩哥嫂喊得,一会儿都要岔气儿了!”
“三哥,你别急赤白脸的。”
红英姐看向他,“山底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大爷走过来也得一会儿啊,现在肯定在道上了。”
“你可拉倒吧!”
志全横着眉眼,“你怎么不说我爸还要在路边打个车呢,我就是没经历过这种事也听过,有能耐的先生哪像她搞这么多把式,恨不得把咱全家人都折腾出去,还让老姑那胆小儿的……”
沙沙~沙沙~
客厅的灯兀自闪烁起来,几秒之后,啪的灭了!
屋内一片昏暗。
烛火摇曳。
细微的照着明。
“妈呀!!”
大娘尖叫出声,一把抱紧红英姐,“老三!是不是你你你爸回来了!!”
志全一愣,抬头看了看就满脸不屑,“狗屁,是保险丝烧断了,妈,你别自己吓自己,这丫头没那个本事,我去电闸那看看,换个锈丝就行了。”
一缕凉风吹过,擦着我脸颊跟着一麻,我无端打了个寒颤,右臂滋滋啦啦传出了痛感。
黑暗中,燃烧的烛火轻轻摇晃,慢慢的发出黄绿色的光,罩着镜面的黑布呼扇了两下,鼓着包,似乎有人在布里面吹气儿。
“都别乱动。”
我喊住志全,“有东西进镜子里了。”
志全脚步一顿,看向洗脸架,烛火照着那一块昏昏黄黄,镜面上的黑布还在不断的鼓包呼扇,吹的黑布前面摆放的遗像都要掉下来,他惊讶不已,“呀,是布,布在动……风吹得?镜子里能冒风吗?”
我强撑着淡定,走到洗脸架前,抬起手,默默做了个深呼吸,猛地掀开黑布一角,探头朝镜面一瞧,镜子里绿光莹莹,有个老头身处其中,歪着张老脸正恶狠狠的瞪着我!
“!!”
哎呦我去!!
跟从防盗门猫眼朝外看大头贴似的!
我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
好悬没尖叫出声,手上飞速的罩下黑布,血跟着一激,吓死我吓死我……
“是我爸吗?”
志全的身影埋在黑暗里,眼睛亮亮的看过来,“我爸到镜子里了?”
“是有灵体。”
我控制着声线,咱不能抖,指了指黑布,“你和大娘谁来看一下,确定下这个灵体是不是贵林大爷,确定完我好让志强大哥封门。”
“我看看!”
志全咔咔几个大步过来,院里的志东两口子听到响动也抻着脖子朝我们这看,见志全要掀开黑布,夫妻俩双双憋了口气,灯灭了,他们夫妻俩看室内是黑漆麻乌,但蜡烛照的遗像周围莹光袅袅,如同夜半坟边鬼火,虽说诡异,亦然起到了聚光灯的效果,正正好点亮了这一块。
就在我认为志全三哥还是有几分胆色时,他伸向黑布的手却顿住了,默了几秒,憋得院内志东两口子都要缺氧时,志全转脸看向大娘,“妈,要不你掀开看吧,我看的话怕这丫头会使什么把戏。”
我无语了。
熊横熊横是不是就指志全这种人呢。
骨子里熊。
装的还挺横!
“你们家甭管谁去看,快点确认一下。”
我压着不快催促,“不是贵林大爷话我还得给送走,不能让外灵在镜子里占地儿。”
大娘脸上写满了不情愿,可一见红英姐吓得都躲到了门边,志全又靠不上,她只得颤巍巍的伸出手,一掀黑布,双眼登时睁大,“贵,贵林,你真的回……嗝!!”
‘哐当!’
大娘扯着黑布身体一倒,带着遗像和香碗落地,人直接晕了。
我心里一紧,赶忙弯身捡起落地的檀香,碗不重要,但是香火不能灭!
你说说,就这心理素质还让亡灵露啥面儿!
“大娘!!”
红英姐很讲究的从门边蹿过来,眼疾手快的扶住老太太,一抬头,她正好看向镜子,罩着镜面的黑布被大娘扯掉了,镜子明晃晃的暴露在昏暗的环境里,说不好听的,就是不点灯晚上看境子都光亮,啥原理我还不清楚,就像夜晚看湖面一样,如今蜡烛点着,镜子里的老头在烛火的映衬下真是浑身绿光,自带光效,面目凶狠,横眉呲牙,表情跟被人欠了五百万一样恶叨叨的,只要视力没问题,那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老头跟红英姐对视了几秒,张口便骂,“你们急三火四的找我回来做什么!”
糙哑阴寒的低音炮真比成琛邪乎一百倍!
他不光自带光效,他还自带音效,一嗓子出来,屋子里是回声阵阵!!
“大大大大……”
红英姐一手扶着大娘,一手指着镜子,‘大’了半天,没大出个所以然来,眼白一番,倒是跟着她大娘一起晕了!
“爸啊!!!”
志全对着镜子一跪的同时我扭头就朝院里喊,“封门!陈贵林到家啦!”
“我爸回来啦!!!”
志东二哥很靠得住的立马回应,“我爸回来啦!!”
喊完三声志强大哥就在院门跟着接力,音儿刚落地,志强大哥就和媳妇儿跌跌撞撞的往屋里跑,加上志东两口子也要往屋里进,四个大人直接挤在门框处被卡住了。
谁也进不来了!
“你们别着急呀!!”
我一手拿着香,一手去拉着他们,拽进来一个另外三个就连滚带爬的扑进客厅,扑通扑通跳河一样的下跪磕头,“爸呀,您可算回来啦!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趁此机会我刚要关门,听到‘哐当当’声响,好像砖头堆倒了,可这院里也没摞砖啊,微微侧耳,有了慧根后听力貌似大涨,听出是一墙之隔邻居家里发出的响动,砖头一倒,还有人在墙外惊奇的喊,“妈呀!媳妇儿!媳妇儿你快来!陈家那老爷子真被那小女先生叫回来了!卧槽,太神了诶!”
“……”
我直接关上门。
天下之大真无奇不有,这种事还有人踩砖头偷偷溜门缝!
就不怕这陈贵林顺便去他们家串串门。
“爹啊,你说你怎么才回来啊!”
回到客厅,除了晕倒的两个女眷,其它人都跪在洗脸架前哭嚎。
万幸的是贵林大爷已经背过身了,应该是心疼自家儿女,怕吓到他们。
我心安了安,看后脑勺真比看脸强,我磨磨蹭蹭的关门就是不想看他那张脸。
别看咱撞了几次邪,还正面博弈过,可看这玩意真是没法适应。
默默地站到一旁,虽然我叫回来的速度慢了点,也算完成任务了。
剩下的就是等志强大哥他们家里人去聊,聊完我送一下,这单就算齐活。
“爹啊,我喊得嗓子都要哑了啊!”
志强大哥声泪俱下,“我还以为您不管我们了啊!”
“我接到信儿就回来了,你们还想我多快?!”
老头的冷声呵斥,“你们一个个的,找我回来花了多少冤枉钱!平白无故的扔买路钱,都让他们抢了!我一点没落着,意思意思给两个铜板就好嘛,还要送三大元,便宜他们啦!!”
我扶额,三张冥纸成三大元了?
早知这老头如此极致,我都不用叫,在坟头给他烧封信,告诉他,必须几点几点回家,不然我就让你儿子去路边给野鬼烧元宝,心疼死你,他保证颠颠的就得来!
“爸啊,那钱得花啊,要给您老引路啊!”
志东二哥哭着回,“不花我们就看不到您老啦!”
“不孝子,全是不孝子!”
老头继续叫骂,“你们摔疼我了知不知道,哎呦我的脖子,快点把我扶起来!”
陈家三兄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互相看了看,被骂的浑身发抖,“爹,谁敢摔您啊,我们都……”
“遗像。”
我点着香,抚着额角轻声提醒,“快把你们父亲的遗像捡起来。”
刚才就顾着抢救香火了,我忘了这老头是个事儿爹……
“哦哦,对不起啊爹!”
志强大哥反应快速,赶忙抱起遗像,乍着胆儿在镜子前面摆好,“爹,我给您摆好,您别生气,千万别转过头来骂我们,我们害怕啊……”
给他吓得,就差明说不想面对他爹这张老脸了。
“相框摔坏了吗?”
老头厉声询问,志强忙说没坏没坏,老头的态度这才算缓和点,“照片就是我,摔疼我不要紧,要是相框坏了还得花阳间的钱去买,现在这相框多贵!你们得会过日子,要学会精打细算,不然我在下面能放心吗,我不放心你们,我就得回来看看!看你们过不好我还来气!我一来气你们日子更过不好!你们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我默默的摇头,这小磕唠的,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