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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室添了个男娃,除了头一日老太爷和老夫人一连声的“祖宗保佑”、“菩萨保佑”外,整个张家转瞬便无声无息,仿佛卢氏生子一事不过是众人的臆想一般。
张家众人都隐约猜出,卢氏是不得公子的喜欢,连老夫人和老太爷也不待见她,是以,才会连张家下一代的第一个嫡子都能被漠视。
加上三老爷一夕之间便不见了,张家众人不免将这两件事,连在了一块。
李妍儿先前在仓佑城便是得了张三爷庇佑的,二人前后脚来了京城,张士钊身边妻妾多,李妍儿自觉有张三爷做后盾,在张家一向过得如鱼得水。
张三爷的突然失踪,让李妍儿一时仿徨无措,在屋里不敢出来,也不去张老夫人跟前献殷勤。
才进门没有几个月的,昔日杏花阁头牌的柳姨娘每日里也不往正院儿里凑,只一心一意地描眉施粉,从杏花阁跟过来的丫鬟好意提醒道:“主子,现在正是打压卢氏的好时候,您可不能错过了!”
柳姨娘流水潺潺的眸子轻轻地瞥了丫鬟一眼,接着拿起黛笔,细细地描着眉,一边不在意地道:“什么时机不时机的,既是进了府,守住男人的心才最要紧!”
她是看出来,李妍儿和阮璎珞也都不待见卢氏,特别是卢氏这一段日子以来,一直凭着肚子欺压她们几个,那两人这回定当不会轻易放过卢氏。
她只要好好的看戏便好。
铜镜里的人,朱唇轻点,一双远山眉,衬得脸如冠玉,眼似水波,窈窕的身形里头着了一件深棕底绣花小纱衣,外头是一件葱绿底色云水牡丹妆花缎,耳坠上的猫眼石一晃一晃的。
柳姨娘颇满意地放下镜子,对丫鬟道:“去灶上备一份杏仁佛手!”
丫鬟领命下去,不一会儿竟匆匆地一路跑进柳姨娘的厢房,拖着音颤抖地道:“姨娘,阮姨娘在被杖刑!”
柳姨娘心口猛跳,她就知道李妍儿和阮璎珞定当会有人出手,没想到阮璎珞动作竟这般快,逮着丫鬟的胳膊问:“大公子在?”
丫鬟胳膊被掐的疼的直咧嘴,摇头道:“公子不在是少夫人吩咐动的手!”
柳姨娘神情一滞:“卢氏?”收回了迈出了半步的脚,吩咐丫鬟道:“你一会不准再出去了,去将跨院的门拴好!”
卢氏自身难保,还有精神头教训阮璎珞,而且,作为阮璎珞姑母的夫人此次竟然没有出头!
除了李妍儿得老夫人喜欢,又是第一个跟着张士钊进京的,得了一个单独的小跨院外,她和阮璎珞合住一个小跨院,这一晚却许久不见阮璎珞回院子。
等到夜里,忽然便见主院那边亮了灯,有丫鬟在大声嚷着:“阮姨娘死了!”
一时夫人、老夫人都被丫鬟簇拥着往主院去,柳姨娘听着人声,才带着丫鬟也过去,她实在想不通,卢氏,竟敢有如此大的胆子杖毙了夫人的娘家侄女!
到了主院,张老夫人一个劲地转着佛珠,念着“阿弥陀佛”,夫人张刘氏瘫在椅上,嚎啕不哭,便喊着“苦命的珞儿啊!”
柳姨娘眼皮直跳。
里头次生了孩子的卢氏拥着锦被靠在床上,面色苍白,眼带倦色,漠然地看着上头的两重婆婆。
半晌,张老夫人一双锐利的小眼冷森森地盯着卢氏道:“卢氏,你太胆大妄为,仗着为张家添了嫡子,便敢如此罔顾人命!”
张刘氏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爬起来,就要往卢氏的身上扑,芽儿吓得睁大了眼,本能地上前护着卢笏,哭道:“夫人,我家少夫人才刚生了孩子呀,还没好呀!”
张刘氏红着眼,眸色晦暗,还是一个劲地挣着芽儿要往床上扑去。
卢笏漠然的一张脸上,忽地动了动,露出一排整齐的牙,看着张刘氏,笑的骇然。
从被子里摸出一把剪绣线的剪刀,锋刃处亮晶晶的,张刘氏眸中倏然一惊。
看着儿媳,不由后退了一步。
屋子里一时阒然无声。
床上的卢笏轻轻地哼了一声,有些干涸的嘴,微微张口,冷笑道:“我卢笏还不到被人这般作践的地步!”
眼睛淡淡地从屋里众人脸上溜一圈,“我无论如何,也是京城卢家的女儿,怎地,老夫人,夫人,你们以为,可以在这张家大宅中,悄无声息地将我弄死?”
见众人不吱声,浅笑道:“实不相瞒,这桩婚事,还是晋王妃娘娘允的,我卢笏虽是庶女出身,奈何,嫡母贤惠,万不会让卢家的女儿在外头让人这般蹂~躏。”
床上的卢笏神色憔悴,一双眼却炯炯有神,像黑翟石一般,又黑又亮,火焰四射!
柳姨娘悄悄地退出了屋子,低声对丫鬟道:“你去打探一下,大公子什么时候回来?”
这两重婆婆显见是要逼死卢氏,她原先以为,卢氏许是犯了什么忌讳,现在看来,怕是惹了什么事儿。
张士钊至深夜才回府,主院里已经清了干净,卢笏和衣躺在床上。
听到响动,卢笏警惕地将手伸到了枕头下面,摸到了那冰凉的剪刀,心里才定了些,抬头看,竟是张士钊过来了。
伸手道:“夫君,扶我起来吧!”
脸上挂着从容的笑意,似乎今天的事,和她无关似的。
张士钊没有应声,却是上前两步扶起了卢笏,将枕头掖在她背后。
卢笏轻轻地吐了口气,缓缓问道:“是为了晋王妃,对不对?”
也不待张士钊回答,又接着道:“我卢笏自以为是个心狠的,又舍得下脸面,进张府之前,我想着只要得了正妻的名头,我在张家便不会太难过。”
张士钊倾身听着,也不打断。
卢笏像喃喃自语般,道:“我身体底子好,养几个孩子该是没有问题,只要养了孩子,在张家立稳了脚跟,你张士钊便是心里眼里没我,我也能过的比家里的嫡姐要好,比京城里的泰半贵女要好!”
一滴眼泪不期然地落在了大红的锦被上,便是昨天,张家上到老太爷,下到丫鬟小厮,哪个不将她供着,她命太好,一举得男!
张士钊眸中带着审视,淡望着卢笏,“我既肯娶你进门,也是曾经以为,你至少能够做好一个理家的妻子!”
卢笏神情微怔,泪眼朦胧地看着张士钊,她知道他这话不假,当时他连安宁郡主的婚事都可以推掉,却答应卢家以正妻之礼娶她进门。
她一直以为,他对她是有一点心的,也就是这么一点侥幸心理,让她以为她背靠着张家,便是出了什么岔子,张家不会丢掉嫡长孙媳。
“卢笏,你太过了!张家不会为你背锅!”
张士钊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卢笏最后一点绮思。
便见张士钊从袖里取出一张纸,递给卢笏。
“和离书”三字映入眼帘的时候,卢笏觉得自个脑子里好像有根弦,崩断了!
“不!”歇斯底里的声音从住院里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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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士钊成亲不过七月多,便和卢家庶女和离,且还是在卢家女产子的第三日!
京城里一时又传的沸沸扬扬。
而晋王府里头,夏太医预测,晋王妃肚子太大,怕是等不到足月便要生产,王府里头,一时人心惶惶的。
贺承已经几夜没敢合眼了,就怕清蕙夜里头羊水破了。
稳婆都安排在正院里头住着,灶上夜里也安排人不停地烧着热水,夏太医和孙太医夜里都和衣而眠。
贺承怕蕙蕙知道了提着心,不准众人在蕙蕙面前露一句,外头的事儿,府里众人更是不敢在苏清蕙面前露一丁点口风,就怕晋王妃情绪波动。
是以,王府里严阵以待的时候,晋王妃每日里还是该吃吃,该睡睡,等了好几天,也没见肚子有什么动静。
饶是如此,贺承提着的心越发往嗓子眼上涌,早朝也不去了,想来渊帝也不喜欢看到他兢兢业业的模样,黎贺承干脆正大光明地在家陪媳妇。
苏清蕙这一日晨间醒来,觉得肚子有些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怕弄醒了贺承,唤白芷给她洗漱。
吃了满满一碗砂锅煨的鸡丝面,热的额上冒汗,直觉得肚子好撑,想起来走两步,忽觉得底下一阵缩疼,又剧烈,又快。
白芷刚端了碗下去,苏清蕙疼的连喊得声音都发不出,伸手打翻了桌上的茶壶。
“蕙蕙!蕙蕙!”黎贺承一惊醒,本能地起身喊蕙蕙。
这才发现床上没人,忙走到外间,便见蕙蕙瘫在椅子上,忙将她一把抱起,放到床上!
一边大喊着:“稳婆,太医,太医,要生了,要生了!”
王府里立即平地起了一声惊雷一般。
稳婆最先赶来,忙招呼着王府里的几位嬷嬷帮忙将晋王妃的下裙褪下,又盖了一层薄薄的锦被。
一回头见晋王还留在产房里,急道:“王爷,这里您待不得,您赶紧出去!”
黎贺承脑子一轰,见清蕙挥着手示意他走,也不敢让她分心,忙哑声道:“你别急,我这就出去,我在外头等着你和孩子!”
孙太医和夏太医闻讯赶来的时候,产房里的声音忽地又弱了,稳婆掀了帘子出来道:“才开了一指,还得扶王妃娘娘在屋子里走动走动!”
贺承又立即冲了进去,见清蕙头发已经汗湿,贴在两鬓上,正待上前,苏清蕙忽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稳婆急弯腰来看,道:“哎呦,赶快扶着躺下,这娃儿急着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