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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里,一众下人面面相觑地杵着,听着屋里的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其实这动静要是放在别的院子里也就罢了,可是在王妃的正院……
这么说吧,逸郡王和新王妃圆房没有,他们不知道。有人说圆了,有人说没圆。但两个人一起睡觉时,的确都是安安静静的,这个没跑。
——所以今晚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先听到王妃略带愤怒地喊了一句“你松手!”,当时几个人互看一眼,各自都是一脸了然,觉得这没什么可说的。
夫妻嘛,这肯定是闹上了。不过,大概是郡王爷想,王妃今天精神头不好,并不想。
结果过了片刻,又听见王爷的沉喝:“你干什么!别闹!”
他们就听不明白了。
这一前一后的两句话搁一块儿……合着是两个人都并不想行床笫之欢?那怎么还闹得不高兴了呢?安心睡觉不就得了吗?
卧房里,孟君淮可算把动手动脚的谢玉引给治住了。
他把她抵到墙角,一手支着床,一手将她的两只手腕箍在一起:“你什么意思?有什么话你直说!”
他一点都不觉得谢玉引这是突然“想开了”。方才她刚开始还说两句话,到后面就一个字都没有了,他细看,她面色发着白,眼眶又红得明显——这哪是要体会敦伦之乐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无形中有把剑在抵着她、逼她做她不肯做的事一样。
虽然二人早已是夫妻,他“顺水推舟”地让这事成了也算不上错吧,可乘人之危也实在无耻了些。
玉引被他按着动弹不得,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孟君淮回想了一番这两天的事,蹙眉:“你伯母到底跟你说什么了?你把原话告诉我。”
原话……
谢玉引神色微颤,避开他的目光闷了好一会儿,才可算把那些在她看来很是自轻自贱的话说出来:“伯母说、说我跟殿下也……算不上门当户对的,要我明白尊卑,尽心服侍殿下……”
“这话你竟听了?”孟君淮气笑。他蓦地松开她,翻身下了榻,一阵恼火冲得他直走到了卧房那端门前的屏风处,俄而又强定住神,转过身来,“你若是愿意信这话,就直接告诉我,我以后再不来你正院!”
他真的很生气!
身边的女子做小伏低一直是件让他很别扭的事,所以纵使几年下来宫里赐进府的人不少,他真正宠过的也就尤氏一个——其实他也知道很多时候尤氏都跋扈得有些过,但便是这样,他也觉得与尤氏相处比面对何氏她们舒服。
简而言之,行事跋扈放在他这儿是能忍的,做小伏低则让他避之不及。
没想到现在这个小尼姑也给他来这套!
孟君淮火很大,见她不说话,又几步踱到榻边:“你是真打算听你伯母的,还是打算按自己的性子过日子?你给我个准话!”
谢玉引也气恼地看着他。
大伯母的话本来就让她觉得十分憋屈,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照做了,他却又发了火。
她直觉得自己在受夹板气,一时不快地觉得自己怎样做都不对,她就瞬间不想再顾忌谁的情绪了!
于是她躺下便道:“我睡了。”
“……”孟君淮一口火气被截住,噎得干瞪眼。抱臂站了一会儿之后也没别的辙,哼了一声只得也躺回去。
他余怒未消的成心找茬:“你睡进去点!”
她便往里挪了挪。然后,他听见一声低若蚊蝇的抽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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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明,一辆马车停在了王府的偏门前。这马车虽然精致讲究但说不上华贵,放在这权贵聚集的京城里,并不起眼。
顾氏扶着侍婢的手上了马车,驭马的宦官扬鞭喝了一声,马车就驶了起来。辘辘的车轮声有些令人头疼,但顾氏的神思却愈发清明,向琢磨棋局一样,琢磨起接下来的每一步路。
不算两位侧妃,王府里的妾室还有六个。但她和苏氏是最年轻的,她们去年才随着新王妃一同入府,与王妃是一样的年纪。
她最初觉得自己必会在府里风生水起,因为逸郡王在她入府次日就召见了她,虽然只是叫她去下了盘棋,可她那日打扮得细致、言行也很小心,自问该是给逸郡王留下了不错的印象的。
可是,之后就再没有什么了。她们一同入府的三个人里,王妃在月余后突然与逸郡王热络起来,苏氏则搭上了何侧妃,她这个最先被召见的,反倒成了最安静无声的一个。
慢慢的就连底下的下人都开始欺负她了,这个月的布料送过来时,她和苏氏的就明显有了差别。苏氏多少还有何侧妃照应,得到的料子说不上多珍贵罕见,也还齐全够用。但她这里,四匹里有两匹都既不够做裙子也不够做衣衫,另还有一匹花缎明显发旧,不知是在库里落了多久的灰后被人想起来,就拿来给她了。
于是,她拿这匹旧缎做了件竖领的短袄。
顾氏睁了睁眼,抬起手端详着袖口因旧而有些发污的颜色,暗想姑母见到她这样,一定会帮她的,姑母最疼她了。
永宁宫。
定妃听说手边的点心是寿昌宫的顾氏送来的时,难免一愣:“顾氏……哪个顾氏?本宫怎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身边的池嬷嬷回说:“这顾氏进宫也有七八年了,但一直没得过宠,上回侍候皇上还是三四年前。眼下位在才人,位份不高又不爱惹是非,无怪娘娘不记得。”
“哦……”定妃缓缓点头,不禁起了防心,又道,“这可更奇了,咱平常跟西六宫走动不多,她又是个不爱惹是非的性子,怎的突然想起往本宫这儿送点心了?”
“奴婢本来也觉得奇怪,不想接,不过那边差来的人一说,倒也确实有点缘分。”池嬷嬷衔笑欠身,“她们顾家在江南,出美人的地方。您今年赐给咱六殿下的顾氏,正是她的本家侄女。她听说后召顾氏进来说话,顾氏给她带了点心——于情于理,自然也是不能绕着您这当婆婆的。”
定妃的心弦便又松下来。确是这样,顾氏进来探亲若绕着她不理,她虽则多半不会知道,但万一知道了也难免觉得顾氏不懂礼。
“算她懂事。”定妃笑了笑,很快又说,“但她若一会儿要过来问安,你就不必问我的意思了,让她在外头行个礼便回去,你替我备份赏给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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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正院,谢玉引歪在廊下坐着看旁边的和婧,和婧也坐着,双腿一甩一甩的,抬头也望她。
大眼瞪小眼地待了一会儿之后,她愁眉苦脸道:“坐了这么久了,你让我回去呗?”
和婧的小手一下就抓到了她的手上:“不、行!父王说啦,母妃心情不好,不能让母妃闷在房里抄经,午膳之前都不行!”
哎小丫头你还挺听你爹的话!
玉引动了动心眼,哄她说:“你看你在我这里待这么久,你何母妃会着急吧?你回去告诉她一声你在我这儿,然后再过来,好不好?”
她真的想回房待着了!不抄经,读读经也行啊?在院子里完全无事可做。
结果和婧很坚定地摇摇头:“不、行!父王说啦,他跟何母妃说过了,不让我扔下母妃自己回去。除非母妃一直不高兴,我就带妹妹一起过来陪母妃!”
“……可别!”谢玉引赶紧拒绝。她掐指一算,何氏所生的王府二小姐兰婧现在才刚七个多月,那么小小的一个若带过来,她可完全不知道怎么哄。
……孟君淮居然还指望那么点的小孩哄她开心?他怎么想的?!
她根本不需要人哄啊!昨晚她是心情阴郁来着,可已经被哄好了啊?
——谢玉引想到这儿骤然僵住,顷刻间,一股羞赧涌上心头。
真是没羞没臊!
昨天她就是在心里憋闷得不行的时候,没忍住哭了那么一声,之后擦擦眼泪也没事了。然后感觉她到孟君淮跟她背对背睡着不理她,虽然心里有点小失落,但也不是多大的事。
结果安静了一会儿后,也不知他察觉了什么,忽然唤她:“王妃?”
她克制着情绪应了声“嗯”,可他似乎还是听出了不对。她听到他翻身的声音,过了会儿,一只手在她肩头点了点:“玉引。”
玉引正有点反应不过来这称呼,那只手就顺着她后脊划了过去,然后又从腰际环过来,弄得她浑身一阵□□。
之后她听到背后的人叹了口气,缓缓跟她说:“我不是冲你发火,我只是……”
话到这里顿住了,滞了会儿才又续上:“我是冲你发火了,但我不是生你的气。”
她乍觉他的声音特别好听,一时失神就回过了头。猝不及防的,对上他满眼的懊悔。
他微皱着眉头说:“你之前说你是正妃,府里的事我能管一半,你就能管另一半,这话没错。”他说着紧紧一搂她,“别听你伯母瞎说!我不管她有怎样的道理,你又不是嫁给她!”
彼时她听得出他语中的愤意,但一时不知说点什么好,就木木的任由他搂着。
两个人安静地躺了一会儿之后,方才的僵局消散,她正想可以准备睡了,他忽地又出了声:“不过,那个……”
“嗯?”她重新睁开眼。
“那个……夫、夫妻之实的事。”孟君淮双目避来闪去,打着磕巴将这句话说完之后才再度看向她。
而且他十分委屈:“这回可是王妃你先惹的我啊!你若就此睡了……同处一榻我睡不着啊?”
“啊!”谢玉引回思到此处时倏然恍悟他为什么觉得她不高兴、还让和婧来哄她了!
——是不是因为她在听到他这样说后,就自己抱着被子去了西屋?可她是想让他睡个好觉啊!
——是他自己说同处一榻他睡不着的啊?!
谢玉引僵了一会儿后觉得虽然是小事,但让他继续误会下去也不太好。毕竟她并不是爱生气的人,何必让他觉得她爱生气呢?
……那她去跟他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