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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已墨蹙眉道:“这寺中统共十三个僧人,除你我之外的三位香客俱是凡人,唯一可疑的便是那只不知藏匿在何处的怪物了。”
季琢摇首道:“我瞧那怪物的模样十之八/九不会使催魂术,他倘若想杀人,理当利落地亲手解决了那人的性命才是。”
那怪物全身覆着厚厚的皮毛,四肢粗壮,瞧起来确实不是会使催魂术的模样。
沈已墨饮了一口凉水,沉默下来,待那一口凉水下肚,他突地想起了净思,净思乃是出家之人,该当慈悲为怀,然而初见净思,净思便因那翠青蛇咬了他一个小口子,要取翠青蛇的性命,后那翠青蛇不知去了何处,净思取不了其性命,本该作罢,净思却踹了两脚无辜的紫叶碧桃出气,由这一事件看来,净思性子易怒,脾气不佳,那他与寺中众僧的关系如何能好?但死去的净惠与净怨同他却十分亲近,因此他一见净惠与净怨的尸身,便伤心得大哭起来,甚至方才诵经超度俩人之时,由于伤心饮泣,哽咽得再也诵不得经。
思及此,沈已墨将自己所想与季琢讲了。
季琢思索片刻后,道:“适才净思出了偏殿,紧跟着他出来的阮老夫人与他的关系应当也是不错,住持同净恕瞧来也极为疼爱净思。”
沈已墨闻言,低喃道:“莫不是我猜错了?”
季琢回道:“明日一查便知,若是十三个僧人中除去住持、净恕、死去的净惠以及净怨、失了神志的善雨之外,余下八人尽数与净思不对付,那净思便是关节所在,许凶手是因净思才杀的人。”
沈已墨颔首,放下茶杯,掩唇打了个哈欠,而后又从袖中摸出一个油纸包来,展开,里头竟是两个馒头以及一张素饼。
季琢失笑道:“却原来方才搜寻那怪物之时,你在庖厨耽搁了些许功夫,便是为了偷馒头与素饼么?”
沈已墨取了一个馒头,用力地咬了一大口吃了,方瘪瘪嘴,轻哼一声:“谁让那老和尚不予你我晚膳吃的。”
沈已墨的唇角不慎沾了点馒头屑,因他的唇瓣如上了口脂般嫣红,这雪白的馒头屑伏在其上着实是扎眼得厉害。
季琢伸手欲要将那馒头屑揩了去,未料,却被沈已墨一把掐住了一根食指。
沈已墨双目灼灼地盯住了季琢已收起笑意的面容,柔声道:“季公子,你再笑一下,我便将你这根手指放了。”
季琢一贯面容冷峻,极少笑,方才的笑更是转瞬即逝。
季琢心知沈已墨又要作弄他,望着沈已墨道:“我若是不笑,你要将我如何?”
沈已墨灼灼的视线在季琢周身逡巡了一圈,末了,落在季琢的面上,含笑道:“你若是不笑,我便罚你将余下的馒头同素饼吃了。”
季琢早已辟谷,进不进食都可,之所以一日三餐,不过是因为沈已墨要吃罢了。
听得这样的惩罚,季琢一时不知笑与不笑如何是好,到底还是如了沈已墨的愿,勉强勾了下唇角。
沈已墨立刻松了那根手指,复又去吃他咬了一口的馒头,这馒头已凉透了,微微有些发硬开裂,没甚么味道,但他竟觉得如同人间珍馐一般。
他一面吃,一面瞧着季琢,暗忖道:秀色可餐便是如此罢。
待他将一个馒头全数收入腹中,季琢却只喝了几口凉水,沈已墨耍赖道:“方才不是说好了,我吃一个馒头,你便将余下的馒头与素饼吃了么?”
见沈已墨这般无赖,季琢也不与他争辩,无奈地取了馒头吃了起来。
沈已墨怕季琢噎着,殷勤地为季琢又倒了一杯凉水。
这馒头与素饼颇为有分量,将其用尽后,季琢直觉得腹中被填得严严实实,连气息间都是馒头与素饼的气味。
用罢吃食,沈已墨回床榻上歇息去了,季琢则在一旁打坐。
那厢,善雨被绑在了一把椅子上头,住持因不知他何时会醒,便着净恕守着。
净恕这几日忙得脚不点地,身体疲倦,撑了不到两个时辰,便沉沉睡去了。
天边透露出一丝光亮之时,净恕耳边忽然一声巨响炸了开来,他吓得登时从桌案上直起身子来,循声望去,入眼的景象直吓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善雨被椅子绑着躺倒在地,额角破了个大口子,鲜血漫过半边脸,淌在了地面上,这样大的破口,流了这许多血,善雨应当极疼才是,但这善雨却拿覆着血的右眼与左眼一道望着他,眼底盈满了笑意,除却这一双诡异的眼睛,善雨面部余下的器官与皮肉亦透着笑意,仿若其这一身皮囊下装的不是肉、骨、内脏、血液,而是满满的笑意,因满得容不下了,才溢了出来。
第92章第五劫·第十一章
净恕将一口凉气压下,定了定神,大着胆子朝着善雨走了过去,欲要将善雨扶起来。
只他还未行至善雨面前,桌案上的那支蜡烛被窜进来风一打,灭了去,善雨便就此隐入黑暗中。
净恕转过身去,摸索着要将蜡烛再点起来,却听得善雨唤道:“小娘子,我将我的东西全数射进去了,你可得一滴不剩地吃下去。”
净恕闻得这样的淫言秽语,本该呵斥善雨两句,但善雨现下的模样着实是奇怪至极,因而这淫言秽语打在他耳中,他不觉半点淫靡,反是催得他生起冷意来,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善雨生性孤僻,素来少言,但他为人勤快,旁人吩咐他做的事,他从来都不曾有过抱怨,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净恕陡地想起了净惠以及净怨的死状,净惠以及净怨俱是面带诡异的笑意,与善雨颇为相似。
这聚善寺莫不是撞了邪了罢?这寺中不过十三个僧人,如今死了两个,又有一人失了神志,接下来该轮到谁了?不会该轮到自己了罢?
这念头一浮上净恕的脑海,净恕便吓得几乎要拔腿跑下山去,但还未待他抬起脚来,一束光透过窗缝猝然打在善雨面上,将其面上的每一寸皮肉都照得纤毫毕现,这皮肉寸寸都透露着笑意,皮肉的主人张了张口,虽并未吐出半个字,但每一颗牙齿都好似萦绕着笑意,仿若在欢欢喜喜地讲述着他与勾栏女子的情/事一般。
净恕盯着善雨口中这诡异万分的牙齿,不住地连连后退。
他退了不过两步,蓦地有一把的声音道:“净恕师傅,你莫要害怕。”
这声音虽是柔和悦耳,但着实出现得太过突然,净恕本就受了惊吓,这话安抚不了他半分,他当即跑出了门去。
外头下着绵绵细雨,净恕堪堪冲入雨中,便有一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来人却是白须白眉的住持,住持瞧着净恕,担忧地道:“净恕,你跑得这样急,莫不是善雨他出甚么事了罢?”
净恕乍见住持,好容易冷静了些,他停下脚步,面色煞白,张了张口道:“善雨他······善雨他的模样真真是诡异得很。”
住持略略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净恕的肩膀,道:“净恕,你这一夜辛苦了,且回房歇息去罢。”
净恕匆匆谢过住持,乱不择路地跑远了。
住持瞥了眼净恕的背影,心知善雨定然出了甚么事,打了句佛语,便疾步向着善雨的寮房走去。
善雨的寮房沉在黑暗中,他甫一踏入,那桌案上的烛火居然亮了起来。
烛火下,沈已墨将倒在地上的善雨连人带椅一道扶了起来,随后,点了善雨的几处穴道,又取了一张帕子来捂住了善雨的额角,只是这额角破口甚大,鲜血汹涌而下,不过须臾便将绣了翠竹的帕子染得通红。
沈已墨望着住持道:“寺中可有止血的药粉?他这伤口过大,若是止不住血,不出半个时辰便会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