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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响起倒水入缸的清冽声,身后响起门的开阖声,田榕知道古骜回了,见古骜又自己收拾了一会儿,准备梳洗,田榕便趁机貌似不经意地向古骜问道:“……适才那位可是云公子?”
古骜将水桶放下,又收好了扁担,这才回道:“是,你怎么知道?”
田榕在一旁笑道:“我今天听到有传言说,你与一位叫‘云公子’的好上了,原来是他?”
古骜觉得‘好’这个字不太恰当,虽然他与云卬最近的确亲密,但也不过是每日自己下山去挑水,云卬在取水处等着自己而已。两人都没有避着他人的目光,云卬似乎很是以此为乐,古骜便也由他去了。
没料到田榕居然说出“好上”的话来,古骜心想田榕是不是听见什么外面传的风言风语了,就纠正他说:“你莫听外人乱讲,云公子是我来山云书院后,相交的一人,待我甚善。”
田榕跳下床走到古骜身后,语带惊奇地叹道:“原来也是有世家公子,愿意与我们相交的呀……”
古骜看了一眼田榕没出息的模样,冷道:“那是你自己自暴自弃,以为非要穿锦衣不可。”
田榕拉起古骜的袖子,央求道:“……那骜兄你教我,如何才能穿布衣结权贵……”
古骜皱眉,伸手拿开了田榕的袖子:“什么权贵,交友还看出身不成?心性相投便能交友。”
田榕讪讪地收了手,笑道:“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别生气。我只求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和他们相交?”
古骜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端起旁边案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叹了口气,道:“要说如何,其实也没有如何一说。都是机缘而已。能得此机缘,你得日日发愤念书,不落后于他们才行啊!若每日想着锦衣玉食与他们相比,他们又如何能看得起你呢?”
古骜说这句话,本愿是以此勉励田榕上进,却不想田榕听到了心里,就此记住了。
第二日田榕就找到那个送玉的小厮说:“我问出来了,可你这玉不太好。”
那小厮也爽快,便道:“那小的先回了我家公子,给你换一块。”
田榕穿着锦衣点了点头,露出了些高傲的神色,抬了抬圆润的下巴,强调道:“……要好玉。”
“诶,小爷等着嘞!”说罢那小厮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田榕的目光随之而动,近日他在郡城新添了一把折扇,如今见那小厮打着千儿去了,这便将折扇摆开一摇,努力做出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来。远处看去,倒还真与世家子弟的做派有一两分相似。
不过,也只是相似而已。田榕细看了看自己,衣服虽是锦衣,可惜鞋子还是布鞋,帽子也不够精致,上面也是没有玉的。
田榕心想:“这下有了玉,下回倒是有余钱,能买锦帽与锦鞋了。”
不日,那小厮果然给田榕送来一块上品的暖玉,田榕捧在掌心一看,又在太阳下自己观了色泽。知道这块玉绝对不菲,便道:“那我收下了。”
那小厮见田榕把玉收入袖中,便朝身后小声喊道:“公子!”
田榕只见那密树间,走出一位面色臃浮的世家子来,看上去年纪也不大,身上却是华贵至极,金丝绣线针针线线都绣在外面领口袖口的显眼处,一片珠光宝气。那少年一见田榕,便几步过来握住他的手说:“你既收了玉,便快说,那古骜是如何讨了云公子欢心的?”
田榕神神秘秘看了他一眼,那少年不禁咽了一口唾沫,有些紧张地盯着田榕,田榕见谱摆够了,这才装腔作势地对那少年道:“我同舍人说,云公子最喜欢刻苦苦读的人,你若是能做到刻苦读书,云公子便尽在你掌中矣!”
那少年闻言一愣,先是一喜,后又是一悲,道:“读书果然是件要紧事!”又道,“可我怕是做不到呀!”
田榕微微一笑,也不言,伸手摸了摸口袋里收好的玉,落下一句话“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便转身走了。
第23章(小修)
话说这日艳阳高天,古骜与怀歆看书到了中午,云卬提着食盒如往常般来了竹林中,面色却带了一股森冷。云卬走近了,动作丝毫不客气地将食盒摔在了大石上,发出“砰”的一声,语中带怒地对怀歆道:“吃饭!”
怀歆和古骜都被云卬这一番举动弄得有些不明就里,互相对望了一眼,倒是怀歆先开口问道:“云公子,今日怎么没有古兄的饭?”
古骜也有些疑惑地看着云卬,云卬却冷笑了片刻,连招呼也不与古骜打一声,便别开了目光,只对怀歆道:“他?不过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古骜无端受了这样的指责,不禁问道:“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云公子?”
云卬柳眉倒竖,一张玉面带煞,生气地道:“你自己知道!”
古骜心下满是疑惑,前几日云卬还日日都陪他挑水回舍,言语之间也都是对他这个离家学子的关切之意,古骜心中尚感佩良多,怎么才不过一日,云卬就翻面无情了呢?这究竟是怎么了?
怀歆在一边静观默察着云卬的脸色,心中已了然了大半,不禁又咳嗽起来:“……难道……咳咳……是外面有什么传言?”
云卬一听怀歆说到了症结之处,更是气急,不由得微红了眼眶,对怀歆诉说道:“可不是就是传言?!竟说我……我……”
‘委身’两个字云卬说不出口,只拿手指着古骜道:“他到处给别人说,说我和他相好!他还说,能将我骗到,便是因为他刻苦读书……让我欢喜……”
古骜一听,脸色便僵了,问道:“是谁这么说的?”
云卬怒道:“你自己说的你还问谁说的么?!”
古骜刚要反驳,怀歆却道:“……依我看……古兄不像是会说出此话的人呢……”
“外面现在都传遍了!怀兄,你怎么也帮着他?!”
怀歆被云卬一吼,便缩了缩肩膀,垂下了眼睛,不说话了。
古骜想了想,辩白道:“有一日,我的同舍人问我,为何他穿锦衣,无人相交,而我穿布衣,却有人为友。他当时十分荒废,我想劝他上进,便道,你该发奋苦读才是。却没想到他曲解成了如此……公子适才那些……那些……”古骜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便道:“总之公子适才说的那些话,古骜是决计不会说的!”
云卬扭过了头,丝毫也不看古骜。脸上露出厌恶之情,脚下也退了一步。
云卬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觊觎他姿容。
他之前待古骜甚厚,便是觉得古骜不是这样的人。加之又怜他出身寒门却有傲骨雄心,这才有亲近之感。如今外面风言风语言之凿凿,竟原来学子中最让自己信任的古骜,居然也是个追名逐色之徒!
甚至还四处炫耀自己战绩,说什么:“我能得了云公子青眼,便是因为我刻苦读书。且我每日粗衣烂衫,引他怜我爱我,不能自拔!如今云公子已尽在我掌中矣,不怕他不委身!”
这些原本都是世家子弟间以讹传讹的编造之言……可奈何云卬的确是在乎古骜,见这几句话又说得切中要害,云卬便感觉自己捧着的一颗真诚之心,被古骜引刀一割就放出了鲜血。
古骜从未遇见过这种状况,他见云卬如此讨厌自己,便沉默地收起书卷,和怀歆作礼告别,转身就向竹林外走去。
古骜一走,云卬感觉心下更难过,古骜没走多远,云卬便从后面追了上去,斥责古骜道:“你骗人!”
古骜见云卬定要将自己归位登徒子一类,胸口不由得也十分憋屈,他闻言顿住了脚步,转身望向云卬,古骜沉默地看着云卬半晌,这才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古骜失礼了,我再不会与公子说话,也再不会看公子一眼,还请公子放心。”
说着,古骜转身就走。
云卬留在原地,不禁对着前面的空地,一阵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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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了舍中,古骜便翻箱倒柜地找出一条旧床单来裁了,高高挂在房中,将空间隔成了两半。田榕这天刚去做了帽子,镶了玉,还买了锦鞋,正高高兴兴地回了山云书院。推门一看,便看见古骜正站在椅子上挂帘子呢。
田榕不明就里地上前来问道:“骜兄,你这是做什么?”
古骜冷道:“以后我是我,你是你。”
“为何?”田榕忙放了手里的东西,有些慌张地问道。
古骜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田榕,看见他一身行头,不禁冷哼了一声,道:“我总算知道你帽子上的玉是从哪里来的了。”
田榕见古骜摆了脸色,也生起气来,这些天他自从穿了锦衣,穿梭在郡城又多得了过路人许多恭敬,便日渐长了脾气,道:“这又有什么?我问了,你答了。我把你答的告诉别人,还能得块玉!可不比你每天挑水要来得好?!”
古骜气极,怒道:“我以后不再与你来往了!”
田榕尚争辩着:“那些话都是你自己说的,我不过是转述了罢了。你若真有本事,当初便不要说才好。如今你自己说错了话,怎么还怨起我来?”
古骜感到自己和田榕无法交流了,便把帘子拉上,倒头一躺,卷被上塌,再闭起耳朵不管田榕了。
田榕这天本来买了衣衫回来高高兴兴的,见古骜忽然说要与自己绝交,不由得心口发闷,不想和古骜呆在一起,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其实自从来了山云书院,不仅是古骜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被激出了锐意进取,激流勇进之思;田榕也在一系列事件的冲击下,想法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从小所立身处世的两字,便是“乖巧”——所谓乖巧,便是要找好倚靠,借势发力,看似不出头,实则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