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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女官不好从太子怀里硬抢美人,只好板着脸道:“还请殿下将姜姑娘交给下官处置。”
太子是什么身份?
屈一人下,伸万人上,惟圣人能行之。
除了皇帝,整个皇宫里没有人能责令太子办事,皇贵妃亦不能,更别提她手下的两个奴才了。
詹灼邺低下头,慢条斯理将少女压在胸口散乱的青丝理顺,随后手臂探入她膝下,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横抱起少女。
“孤的人,就不牢娘娘操心了。”
此言一落,四周响起了齐齐的抽气声。
就连“昏迷”中的姜玉竹都是身子一僵,紧阖的双睫不受控制轻轻翕动。
皇贵妃表情错愕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往日的端庄,笑吟吟道:“既然姜小姐已经是太子的人,那本宫自然是管不了,太子记得准时归来赴宴。”
风波暂告段落,天色彻底暗沉下来。
夜晚的保和殿灯火辉煌。
宫人用松枝仿照玉皇大帝巨鳌的形状扎成一面巨大的灯棚,棚上悬挂上各式漂亮的花灯,花灯之间还有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明灯往来穿梭,在夜色中如星光摇曳。
可宴席上的宾客们却无心观赏这场精彩纷呈的花灯秀,御花园里刚刚发生的事在宴席间不胫而走,引起宾客们在私下里悄声议论。
“太子竟然说姜小姐是他的人,这话是何意思?”
“嘿,这你还猜不到?今日姜小姐和太子私会一事被众人撞见,无论二人在假山里有没有做过什么,日后姜小姐的名声都保不住了,太子索性承认下来,大抵是想要给姜小姐一个名分吧。”
“姜小姐是姜少傅的亲妹妹,太子这样做,也算是报答了姜少傅之前的辅佐之恩。”
“啧...如此看来,太子真是个恩深义重的大丈夫,倘若姜少傅九泉下得知,亦会感到欣慰罢。”
“你们说,太子会给姜小姐什么名分?侧妃吗?”
“疯了吧你,就算姜少傅还活着都不敢和太子提这么过分的请求。”
“哎...这么一想,姜小姐岂不是因祸得福了....”
韩溪云冷冷盯着花灯秀,五彩灯光笼罩在她脸上,女子一张阴沉面容忽明忽暗。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每一次都是自己赢了,最终却无人在意。引得他人议论、在意、好奇的只有那个邪门的姜家小女。
明明是姜小姐做了有违礼义廉耻之事,却装出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蒙骗众人。
偏偏太子还满心维护此女,不惜得罪上手握重兵的武安侯,亦要给她一个名分。
而自己装疯卖傻在众人面前出丑,反倒成了此女攀龙附凤的嫁衣。
究竟是为何呢?
韩溪云咬紧后槽牙,手里的如意云纹帕子都快被她扯烂了。
宴席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吵闹声,宾客们循声朝高台上看去,只见十皇子满面怒容摔碎了酒盏,正朝着太子愤然道:
“九哥,你居然诓骗我!你明明说姜小姐她...”
十皇子的酒后失态很快被禁卫军上前制止住了,连拖带扯拉下了宴席。
这场小小的意外并未影响到太子的心情。
今夜太子罕见未穿玄色衣裳,一袭绯色宫服,锦袍上织着金色的龙纹,绣工繁复,十分精美。
男子墨发玉冠,玉革束腰,正襟危坐,煌煌烛火衬得他眉目若山水,华贵非凡。
台下的贵女们瞧见了,面颊不由染了几分绯色,心中暗暗羡慕姜小姐有个好兄长。
太子今夜的心情似乎不错,面对前来攀谈的使臣,眉眼舒展,唇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仿若谪仙下了高台,一派矜贵从容的姿态。
百官恍惚觉得,太子这幅平易近人的模样似是很久没有见过了,好像又回到姜少傅生前陪太子一起参加宴席的时光。
————
话说姜玉竹被太子抱着送出宫门,耳畔不时听到宫人和官员们惊讶的拜见声。
一路下来,姜玉竹的心情由惴惴不安逐渐变得平静麻木,最后甚至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心境。
就这样罢,反正假冒的骨灰瓮已被太子送回姜家,她同父母马上就能启程离京。至于临行前留下的风流佳话,全当是给京城贵人们在茶余饭后添上些新鲜的谈资。
当太子将她抱进车厢时,姜玉竹没有睁开眼,厚着脸皮继续“昏迷不醒”。
纵然紧闭双眼,她仍感受到太子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转,他似是轻笑了一声,最终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姜小姐,再会。”
车身开始有节奏的微微摇晃,姜玉竹缓缓睁开眼,发现宽敞的车厢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坐起身给自己斟上一盏茶,手指在触到茶壶时微微一怔。
茶壶里的水温刚好,脚边放置着她遗忘在御花园的暖手炉,手炉里快要烧尽的石炭被换成了银霜炭。
这一切,仿若都在那个男子的算计之内。
伸手撩开车帘,夜晚的凉风吹散了车内浓郁熏香,却吹不散她心头萦绕的疑虑。
太子认出她了吗?
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假山洞里暧.昧不明的举止,还有那句姜小姐是孤的人,几乎昭示出太子已然洞悉了她的身份。
既然都认出来了,那他为何会如此轻易放自己离去?
姜玉竹忽而觉得自己好像在下一盘不可能获胜的棋,四面无路可退,只得配合对方的步骤一步步走下去,最终落得满盘皆输。
——
深夜五更,正是夜色深沉,睡意正浓时,岁锦巷家家闭户,门前的灯笼早就熄灭,整个街道漆黑一片。
唯有姜宅大门缝底溢出微弱的光亮,门后隐约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不是说正月初七启程吗?怎么突然大夜里收拾行囊,再说六更城门才开,妹妹这喜欢争魁首的习惯到了江陵后要改一改,头一个出城门又没有赏钱领。”
姜墨竹睡眼惺忪,他怀里抱着个暖手炉立在门口,哈气连天嘟囔着。
“早一日离京,我心里早一日踏实,少啰嗦了,归置好就去看看你妹妹那边,她屋子里书多。”
殷氏挑拣厚衣裳装箱,接着清点药包带的够不够,从京城到江陵需一个月车程,眼下正是最冷的时候,沿途虽有几个郡县歇脚,可该准备的东西却不能少,免得冰天雪里寻不到商铺。
姜玉竹从宫中回来后,就将启程的日子提前,殷氏和姜慎询问她缘由,姜玉竹只说早一点说上路,免得半路上遇上暴风雪。
殷氏和姜慎没有多想,女儿一向是家里的主心骨,当即连夜收拾行囊。
殷氏手里的生意大都在江陵,在京城只有两间铺面,可以先寄放在牙侩收租金,至于其他身外之物,则是能拿就拿,不能就留下。
姜墨竹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把心爱的一套木舟模型收进箱里,随后来到西厢房想帮一帮妹妹,却发现妹妹都已经整理完了。
“你这些书都不拿了?”
姜墨竹指着屋子里满当当的书架,语气惊讶。
要知京城的书本不便宜,尤其像妹妹这种学问好的读书人,有时候单单一册孤本的价格就抵上他那一箱子木舟模型。
“不必拿了,日后有机会再慢慢收拾。”
姜玉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微蹙的眉心间透着一抹不安,又道:
“快到六更了,哥哥去后门瞧一瞧,看柳管事将车马备好了吗?”
姜墨竹应了声,他抱着暖手炉迷迷瞪瞪走到后院大门,推开门探出头,猛然瞧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立在他眼前,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手中暖炉摔在青石地砖上,叮里咣啷闹出了不小的声响。
“你...你是什么人?”
第68章一道圣旨
殷氏和姜慎听到响动,忙举着灯笼跑过去。
烛光照亮男子身上的银色铠甲,腰间佩戴的飞鱼纹官牌倒映出银色流光。
立在后院门外的男子双手抱行了一礼,沉声道:“姜老爷,姜夫人,鄙人姓柴,是巡检司的巡检使。近日京城里出现一伙盗贼,他们偷窃不少官家府邸里的珍贵宝物,巡检司得到线报,这伙贼人如今藏身于岁锦巷,我们需要逐一排查街巷里的住户,还请姜老人和夫人返回府内,等候我等排查。”
姜慎卸除官职,已是普通百姓,官家办差,自当要遵守。
他皱了皱眉,拱手好言好语询问:“敢问柴统领,你们需要几日能排查完呢?”
柴统领正色回答:“约莫一月有余。”
“一月有余,可岁锦巷里只有七户人家啊!”
姜墨竹从地上爬起来,他掸了掸身上的雪花,脸上留出疑惑的神色:“就算是一天查一户,七日也该查完了。”
柴统领面不改色道:“柴某也是遵循上峰的指令,还请姜老爷和夫人配合,府里缺了什么,你们只管同门口戍守的巡检使严明,我会派人去采办。”
连日常采买都不能出门,这听着怎么像是幽禁?
殷氏仰起笑脸,她不动声色将一块儿银锭子塞进对方手里,好言好语商量道:“这位柴统领,您可否行个方便,先排查我家。实不相瞒,孙女的外祖母病倒了,我们一家人正要启程前往江陵探望老太太,实在是耽误不得啊!”
柴统领将银子原封不动推了回去,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冷声道:“姜夫人是想贿赂朝廷命官吗?”
殷氏的笑意凝在唇角,弱声道:“民妇不敢...”
姜慎见状,赶忙将夫人护在身后,笑着打起圆场。
片刻后,柳管事被两位巡检使架着送进来,后院大门“砰”地一声就合上了。
“老爷,咱们的马和车都被巡检司的人带走了。”
柳管事惊魂未定说起事情的经过,他年迈的身子打着颤,眼神闪烁:“那几位巡检使就守在黑漆漆的马厩里,吓得老奴还以为撞见了偷马贼...”
姜墨竹正准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姜玉竹,他刚刚转身,惊讶发现妹妹就站在他们身后。
想必方才的一幕她也瞧见了。
少女身披雪白的狐毛斗篷,柔软的一圈狐毛衬托着她下巴愈发尖细,她手中提着一盏纸罩灯笼,烛火朦胧,少女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如琉璃般晶莹剔透。
姜玉竹的神色倒是平静,她眉梢舒展,乌眸清亮,对神色惶惶不安的几个人笑了笑:“既然巡检司办差,咱们暂时不能离去,那就都回屋再睡个回笼觉罢。”
送走父母回屋安歇后,姜玉竹叫住了正要离去的兄长。
“哥哥若是不困,就去东厢房,帮我把装好的东西再搬出来吧。”
姜墨竹盯着妹妹清润乌眸,他忽而收起往日的嬉皮笑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进屋后,姜玉竹从红泥炉上提起一壶热水,斟上两盏热茶,热乎乎的茶水下肚后,兄妹二人冰凉的手脚逐渐回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