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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溪云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我适才提议咱们这些小女子合力绘画上一幅百花图,献给端妃娘娘以作答谢礼,不知姜小姐可有异议?”
原来,就在姜玉竹刚刚愣神的时候,韩溪云提出让参加宴席的贵女们按照自己的生辰作画,众人合力画上一幅百花图献给端妃。
譬如宴席中若有贵女的生辰在一月初十,那她就在宣纸上画十朵腊梅,腊梅代表月份,花朵数量代表月份。
今日入宫的官家女子约莫有二十余人,众人接力画完百花图,每个人即有了展现才艺的机会,又能让端妃娘娘记下自己,一举两得。
几位妃嫔都觉得韩溪云提出的这个注意新奇又有趣,就连皇贵妃娘娘都称赞她不愧是翰林院学士之女,颇具巧思。
姜玉竹力求今日在赏花会上不显山不露水,追随大流,于是微笑着应下来。
一直沉默寡言的端妃点点头,差宫人取来笔墨纸砚。
很快就有几名宫人搬来一张做画的黄花梨翘头长案,铺展上八寸八尺长的宣纸,放置上笔墨和各色颜料。
见到这样的场面,在场贵女们不禁跃跃欲试,要知她们一个个出身名门,虽然不能进书院习得治国安邦之道,但从小得名师悉心栽培,在琴棋书画上还是游刃有余。
很快就一位出身于太常寺卿府的沐小姐走出来,她主动拾起笔杆,气定神闲在宣纸上画了七枝木槿花,随后以花作诗。
“原来沐家小姐是六月份的生辰,比我还大上两个月啊!”
“那长得属实有些捉急了...”
诸位贵女们一边陆续走上前作画,一边在低下悄声议论起各自的生辰。
轮到姜玉竹时,她款步走到桌案前,纤纤素指拎起宽大的袖摆,提笔沾上墨水,微微迟疑了一下,最终在宣纸上勾画出十二枝芙蓉花。
她落下笔,正欲要转身离去,啛啛喳喳的议论声中突然响起一道质疑:
“姜姐姐怕是少画了一朵花罢!”
第62章非彼巫山
姜玉竹特意挑选在百花图快结束的时候才上场。
这个时间点,暖阁里的贵女们失去了最初的新鲜感,她们要么在担心自己作的诗词不够出彩,要么紧张期盼着端妃娘娘的点评,无暇顾及他人作画的内容。
姜玉竹千算万算,却还是漏掉了一环。
她缓缓转过身,看向眉眼溢满得意之色的女子,语气平静:“那堂妹认为,我应当画上几支呢?”
这名出言质疑她的女子,正是姜玉竹大伯家最小的女儿——姜絮罗。
二人的对话很快吸引到众人的注意,正在与几位嫔妃交谈的皇贵妃抬起头,目光落在女子明艳的脸庞上。
就连意兴阑珊,懒懒眺望阁外雪景的端妃,同样收回目光,好奇打量起这位故意隐瞒生辰的少女。
今日入宫赴宴的贵女们彼此心照不宣,这场赏花宴是端妃为了给十皇子择取王妃而办,以作画为由,将她们的生辰八字呈给端妃挑选。
那可是身份又尊又贵的十皇子啊!
怎么还会有人愚蠢到要去隐瞒自己的生辰八字,莫非是故意不想被选上?
姜絮罗走上前一步,她唇角勾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柔声道:“姐姐病糊涂了,你的生辰是元鼎三十二年阴月政日,应当画上十三朵芙蓉花啊——”
她脸上似笑非笑,刻意在元鼎三十二年几个字上加重了声音,引得围观的贵女们感到诧异。
“元鼎三十二年阴月政日,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日子吗,为何姜小姐要故意隐瞒?”
“元鼎三十二年,好像是‘天狗之乱’那一年...难不成她是在天狗食日时出生的?”
“那岂不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据说天煞孤星的命格邪门得狠,转克亲近之人,依我看姜少傅十有八九就是被姜小姐克死的...”
此言一脱口,那些距离姜玉竹稍近的贵女们如惊弓之鸟,面色慌张地连连后退数步,生怕自己离她近了些,沾到煞气倒霉上一辈子。
一时间,或惊愕,或惶悚,或嫌恶的诸多纷杂目光落在她身上。
距离琼芳阁不远的山坡上修建有一间八角观景亭,居于厅内,可将整座御花园的景致收入眼底。
男子玄袍玉革而坐,他浓睫低垂,静静凝视手下棋盘,盘中黑白双子刚刚下到一半,未见胜负。
远远观望到阁内情景的周鹏忍不住愤然道:“这帮小女子真可恶,合起伙来欺负姜少...小姐一个人,要不殿下还是过去一趟,为姜小姐出头吧!”
詹灼邺气定神闲落下一子,语气淡然:“她应付得来。”
他的小少傅,可是在朝堂上舌战群儒都不落下风的诡辩之才,曾将最难缠的谏官驳斥得哑口无言,下了朝后,那位谏官被宫人径直抬去了太医院。
少女冰雪聪明,他若贸然出面,定然会被她推测出他已洞悉了她的身份。
那小少傅定会毫不迟疑,再一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二人的这场对弈正当焦灼,切急,毋躁,要一步步慢慢地来,最终他手中的黑子会吞噬掉棋盘上所有白子。
而他,终会彻彻底底,名正言顺得到她。
无论是姜小姐还是姜少傅,他都要。
———
暖阁里,达到目的姜絮罗心里畅快极了。
一个给族人带来灾祸的煞星,不好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自生自灭,却妄想堂而皇之站在阳光下。
偏偏此女生了一张好皮囊,一经出现就吸引众人瞩目。
凭什么!
要知为了出现在今日的赏花宴上,父亲牵桥搭线上多少人脉,母亲又白白花出多少银子才为她谋得这一次机遇。
可她这位出生就被视作不详的堂姐,克死姜氏族人里最前途无量的堂哥不说,竟然还有脸用堂哥性命换来的机会,当做她攀高枝儿的垫脚石。
还好老天开眼,总算是让她盼到揭发姜玉竹秘密的机会。
当韩溪云提出要在场女子以生辰日作一幅百花图献给端妃时,姜絮罗心思一转,当即准备好在大家面前抖出姜玉竹的生辰日,再用言语引导众人想起当年的天狗之乱。
果然,得知姜玉竹天煞孤星的命格,一众贵女们面露惊恐,恨不得躲到八丈远外,免得沾上她身上的晦气。
正当姜絮罗沉寂在计谋得逞的兴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端妃突然开口。
“姜小姐久病初愈,一时不察画错不打紧,在画上再添上一朵便是了。”
姜玉竹谢过端妃,重新拾起笔在画中添上一朵芙蓉花,做完画后,她并未着急离去,而是后退一步静静端详起整张画作。
片刻后,她指向画中姜絮罗所作的一簇牡丹花,盈盈一笑道:
“堂妹的画技又精进了不少,将这牡丹花画得活灵活现,在百花簇拥中尽显华贵,那我便祝愿堂妹得偿所愿,日后荣享牡丹富贵。”
五月开得花有很多,除了牡丹,还有海棠,月季和石榴花等。
今日在暖阁内作画的贵女,不乏有五月的生辰,她们都刻意避开牡丹花,因为牡丹花寓意雍容华贵,唯有一国之母才能担得上这份尊荣。
就连在后宫尽享荣华的皇贵妃,平日的衣饰上都不能用牡丹花纹。
姜絮罗用牡丹花代表自己的生辰,往小了说是无心之失,往大了说便是僭越不恭。
“真看不出来,一介五品侍郎的小嫡女,野心倒是不小...”
“她还做当娘娘的春秋大梦呢!”
“人家惦记得是凤椅上正宫娘娘的皇后之位。”
听到这些讥讽的声音,姜絮罗脸上羞得一块红一块白,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她慌忙跪在地上连连叩首,颤声道:
“皇贵妃娘娘饶命,臣女一时糊涂,臣女...只是觉得牡丹花好看,并非有意僭越!”
姜玉竹冷眼看向体若筛糠的姜絮罗,心里感叹她这位堂妹可真是愚蠢透顶,就连求人都求错了。
这幅百花图明明是众人要献给端妃,她犯了错,理应恳求端妃恕罪,可骨子里攀龙附凤的心却让她求到了皇贵妃面前。
这简直是明晃晃昭示皇贵妃同样配不上牡丹花的荣华身份,容不得他人僭越。
实在是太蠢了...
果然,皇贵妃眼尾抽搐了一下,她端庄的脸庞有一瞬间崩裂,又很快浮上温和的笑意,温言道:
“本宫相信你是无心之失,既然这幅百花图上有了僭越的内容,为了避免日后生出旁言,就拿下去烧了罢,端妃,此事你可有异议?”
端妃斜眼看向执掌大权的皇贵妃,唇角勾起清浅的笑意,淡淡道:“任由贵妃娘娘处置。”
暖阁里的贵女们面面相觑,她们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惊讶之色。
皇贵妃娘娘的语气不重,可下令的内容却是雷厉风行,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提出共作百花图主意的韩溪云面色微微泛白,皇贵妃不轻不重的话仿若狠狠打了她个耳光,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原来韩夫人早就派人打探过十皇子的诞辰,得知女儿的生辰八字与十皇子最为般配,故而让韩溪云在端妃娘娘面前不露声色展露出她的生辰八字,端妃若是瞧见了,定会对她另眼相看。
所以韩溪云才会提出让暖阁里的贵女们一起作画,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她打算在众人收尾时登台作画,再将精心准备好的诗词展现,好让端妃娘娘记下她的生辰八字。
可偏偏被姜絮罗这个故作聪明的蠢货毁了她的全盘计划,还惹得皇贵妃娘娘不悦,从来连累上提出这个注意的自己。
至于跪在地上的姜絮罗,亦猜到她今日的言行在不久后会沦为京城里的笑柄,莫说她日后的婚事了,就连爹爹的仕途,恐怕都要因此断送了。
想到如此,她不禁感到万念俱灰,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八角亭内,周鹏看向里面乱作一团的贵女们,不由嘿嘿乐出声。
“姜小姐真是厉害,两句话就搅出这么大动静,殿下你瞧,太医院的御医都来了!”
詹灼邺看着暖阁里那抹悄悄退回角落里的倩影,薄唇浮起浅浅的笑意。
祸水东引,小少傅在三十六计上运用得心应手。
在他这里,女子更是用过李代桃僵,瞒天过海,金蝉脱壳,借尸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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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宴草草结束,姜玉竹和一众贵女们前往偏殿,等待着宫人送她们出宫。
暖阁内,只剩下端妃和皇贵妃二人。
皇贵妃一边给小拇指套上玳瑁嵌珠宝花蝶指甲套,一边笑吟吟问道:“我瞧你今日对那位姜家小女颇为照拂,莫非是想让她做小十的侧妃?”
端妃垂下双眸,她吹了吹茶面上的热气,语气不咸不淡:
“姜小姐容貌秀丽,温柔娴雅,少辞在四年前的元宵会上,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很是中意她的性情。”
皇贵妃抬眸看向端妃:“可姜姑娘的生辰和太子是同一日,年纪要比小十大上一岁。”
端妃放下茶盏,无所谓道:“那又如何,常言道女大一,抱金鸡,少辞正巧属鸡,如此看来,二人还真是登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