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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还有选择吗?
她已知晓太子的秘密,被太子强行拉上了他的贼船,若她不管不顾跳下船,就算不被海水溺死,也会被海底潜藏的恶鲨撕成碎片。
姜玉竹扯唇一笑,看来她只能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继续与太子同舟共济了。
隐在袖口下的请辞书被攥成皱巴巴一团,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道:
“臣愿意,还请殿下庇护臣家人的周全。”
二人离得太近,姜玉竹不方便行礼,只好微微垂下头,以表效忠之意。
少年低垂的脖颈儿纤细白皙,肌肤在阳光下泛着蜜一般的光泽。
詹灼邺凝眸看着面容恭顺的小少傅,心中做出决定。
既然斩不断心底疯狂滋生的藤蔓,不如放上一把火,待熊熊烈火燃烧过后,那片焦黑土地,会再次陷入荒芜萧瑟,还是会...萌发新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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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意轩内,苓英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欢快地收拾行囊。
小姐给太子递上请辞书后,她们就可以离开太子府,她再也不必每日在深夜偷偷晾晒抹胸,又赶在天未亮前收起来。
听夫人说江陵新置办的宅院还有一片荷塘,算算日子,等到她们到达江陵时,池塘里的莲蓬也该结子了,小姐喜欢吃新鲜的莲子,她可以给小姐做银耳莲子羹,红豆莲子米糕...
苓英正美美遥想着,忽然听到门扇嘭地一声响,抬头瞧见小姐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
“公子,出了什么事?”
苓英快步走过去,给姜玉竹倒上一盏菊花茶。
姜玉竹握着茶盏苦笑一声,像是饮下千日醉般,皱眉喝下花茶,幽幽道:
“先别收拾了,咱们还要在太子府继续住上一段时日。”
苓英看着小姐神色恹恹地模样,张了张口,终是没有多言,默默将收拾好的行箧又摆放回去。
同时心里暗暗想:啧,再继续住下去,小姐恐怕就要住进蘅芜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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惴惴不安几日后,姜玉竹发现她虽然成了太子的人,不过与以往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同。
下朝后,姜玉竹会陪太子一起用午膳,在太子批阅文书前审阅分类,有时太子也会同她商议奏折里的内容,二人一起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案。
日渐相处下来,姜玉竹打心底觉得太子是个精通文韬武略的好储君,不同于那些不识人间疾苦的皇子们,太子见识过底层百姓的艰辛,故而在民生问题上有更深刻的见解。
太子挽过弓,勒过马,杀过人的手,在批阅问文书时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男子眉眼清冷,如山巅之雪,经年凝于巍峨之峰,一尘不染,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一日午后,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打得窗棂哒哒作响。
姜玉竹手捧书册,目光虚浮,半晌未曾翻动一页。
紫檀木书桌后,詹灼邺缓缓抬起长眸,看向愣神的小少傅,开口道:“少傅有心事?”
姜玉竹猛然醒过神,她迎上太子探究的目光,不好意思笑了笑:“殿下,臣有些想家了。”
空气中夹杂着青草与泥土的味道,桌案上的青铜花鸟纹香炉吐出袅袅青烟,模糊了少年清秀的面容。
仅隔着一层飘渺青烟,詹灼邺恍然觉得少年离他很近,又好似离他很远。
“既然想家了,就回去住上几日。”
姜玉竹没想到太子这么轻易就松了口,她提醒道:“殿下明日要去宜州视察河道,此前不是要臣随着一起....”
“不必了,审官院这个月要对京城的官员进行磨勘,你留在京中暂任磨勘官,协助吏部进行磨勘。”
大燕京城内四品以下的官员需由吏部审官院负责考核,每隔三年进行一次磨勘,评定政绩优劣,在任职期间是否有过失等,磨勘后,审官院会对官员拟定调动方案,送给中书省审批。
可以说,磨勘在百官眼中,就相当于一次科考,日后的升迁贬职,全都指望在磨勘官手中,权力极大。
“殿下...臣上任不足半年,若是担任磨勘官,恐会引起非议,还请殿下三思。”
“你是孤的人,只需办好差事,无人能非议你。”
见太子态度坚决,姜玉竹只好领下差事。
同时,她心里升起一丝愧疚,因为她不愿随太子离开京城,乃是存着一丁点私心。
再过七日,就是萧时晏的生辰。
“殿下,臣听说宜州雨季里多有蚊虫,这是臣在百草铺购买的香囊,有避虫驱蚊之效,殿下若是不嫌弃,可以带在身上。”
姜玉竹拿出她前几日购得的香囊,举步走上前,双手呈给太子。
詹灼邺看向小少傅手掌中的鸳鸯戏水刺绣香囊,倒是和少年腰间的所系的香囊成了一对。
他眯起凤眸,语气颇为轻快:“少傅可否给孤系上?”
举手之劳,自然不成话下,姜玉竹走到太子身畔,俯下身给男子腰玉带系上香囊。
少年十指纤纤,宛若翩跹的蝴蝶,在花蕊间稍稍停驻片刻,达到目的后便毫无留恋离去。
好不易等到蝴蝶停驻嬉戏的花儿怎会舍得?
詹灼邺忽而握住小少傅柔若无骨的手掌,目光沉沉压在少年错愕的小脸上。
“乖乖等孤回来。”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拂过少年白嫩细腻的掌心。
太子的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姜玉竹发现不妥时,对方的手指早已从她掌心上挪开。
“臣...臣知晓了,殿下在路上也要当心。”
太子言而有信,翌日便放了姜玉竹归家。
多日未曾见到女儿的殷氏拉着姜玉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回来就好,你哥哥总算办了一件正经事,他将江陵那边都打点好了,只待你父亲交上辞呈,咱们月底就能动身。”
饭桌上,殷氏眉开眼笑,给女儿夹上一筷子樱桃肉。
姜玉竹盯着碗中红彤彤的樱桃肉,眉尖微蹙,轻声道:“母亲...我还没有向太子请辞?”
殷氏脸上的笑容蓦然垮了下去,瞪起眼追问女儿为何还没有和太子请辞。
姜玉竹没有对母亲提起狩猎场上的事,只说她觉得太子是个好储君,而她想要效仿姜太公,辅佐太子成就一番事业,助他袭成正统。
殷氏柳眉高挑,气得摔下手中玉箸,泣声道:
“你们姜家,一个个老的小的都不让我省心,娘本以为你最听话懂事,这才当了几日的官,就被那个煞星太子迷了神志,竟做起提携玉龙的春秋大梦!”
姜玉竹任凭母亲怎么说,始终垂眉搭眼不松口,只耐心规劝母亲和父亲先动身去江陵,留她一个人在京城,等到她助太子在朝中站稳脚,再去江陵同他们相聚。
殷氏听了女儿这席话,惊得连哭都顾不得了,急忙收住了声,试探着问:“玉儿,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太子了罢?”
除了儿女之情,还有什么能让一个聪明人脑袋发昏?
更何况太子容貌英俊,身份尊贵,虽担着天煞孤星的恶名,却拦不住京中女子对其眷眷之心。
姜玉竹感到啼笑皆非,她很想告诉母亲太子对女子不感兴趣,可又想起自己是以男儿身在太子跟前当差,怕惹得母亲胡乱猜想,只好道:
“娘,我与太子之间清清白白,只不过狩猎场上发生了一些事,致使我暂且还不能离开太子府,不过我答应您,一旦有机会,我肯定会辞去官职,我已和太子商议过,会在磨勘后将父亲调去江陵任职。”
殷氏怎会同意将女儿独自一人留在京城,自然又是苦言相劝一番。
关键时刻,姜慎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沉声道:“玉儿这么久没归家,你少说几句,先让她好好吃饭。”
姜玉竹忙顺着父亲的话,说自己离家多日,很是想念家中菜肴,趁机询问其母亲在江陵置办的院子有多大?荷塘里的莲蓬什么时候结莲子?哥哥在当地新开的铺子可还顺遂?
晚膳过后,姜玉竹主动叩响了父亲的书房。
“爹,我给您泡了一盏参茶。”
烛光下,她看到父亲双鬓间多了几根银发,心中一酸。
姜玉竹后悔了,她早就后悔了,她不该和蒋高吉争一时之气,瞒着父母参加科举。
她太自信了,总以为只要她小心行事,便可全身而退,殊不知她的那点小聪明在权贵者眼中,不堪一用。
她和全家人的性命,在无上皇权面前,就如蝼蚁一般渺小卑微。
“说罢,你为何不愿向太子请辞?”
姜慎浅啜一口参茶,他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中感慨:还是女儿知道心疼人,女儿是块宝啊!
不像掉进钱眼里的儿子,只顾得在外东奔西跑,连一盏茶都没给他奉过。
姜玉竹从实和父亲提起南苑猎场上发生的事,话中省略太子眼疾一事,只说自己在狩猎场上碰巧救下太子,打破了五皇子谋害手足的阴谋,从而卷入几位皇子的夺权之争。因此,她希望父亲与母亲在这个紧要关头,去江陵躲避一段时日。
姜慎放下茶盏,他看向满脸愧疚的女儿,目光慈爱,笑着道:“傻玉儿,我和你娘怎么会留下你一个人呢。”
一句话,便让姜玉竹瞬间破防,泪如雨下。
“爹,我一直在拖累你和娘...”
姜慎走上前将女儿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恍然间,姜玉竹仿若回到了小时候。
曾经在老宅子里,表兄妹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小煞星,是会给族人带来厄运的怪物,迟早有一日会害死身边所有的亲人。
一张张稚嫩的面孔和声音,却学透了大人鄙夷的眼神和语气。
年幼时的她不知所措,只能委屈地躲在桌下悄悄抹泪,然而哭了没一会,父亲那双宽大的黑靴突然出现在眼前,弯下高大的身子,轻轻将她抱出来,声音温柔的像一朵云:
“玉儿莫怕,爹和娘会一直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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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殷氏前往趟绸缎庄,一口气买回来数套男子衣裳和配饰。
回到宅后,殷氏紧绷着脸,一边将新买的衣裳搭在姜玉竹身上比划,一边念叨:
“你平日里不方便去绸缎庄挑选衣裳,带去太子府的那几件衣裳,袖口都蹭上了墨汁,若是被太子瞧见你衣冠不洁,小心赏你一顿板子...”
姜玉竹笑得眉眼弯弯,她一把抱住殷氏的手臂,撒娇道:
“那母亲定要心疼坏了,半夜从姜家祠堂拿出竹板戒尺,潜入太子府给太子一顿板子,为女儿报仇!”
殷氏听了姜玉竹的调侃,终于绷不出黑脸,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母女二人互相嬉笑了一会,殷氏突然想起什么,道:
“我早上去了趟花市,听说过几日便是萧家世子的生辰,萧夫人好大手笔,竟然将京城花市里的玉兰花都买光了,说是要用来装饰萧世子的生辰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