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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的秋天,诡异的“l&p吉力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整套注册手续已经完成。
他们的项目需要跟医院进行详细的互动沟通,但初期的接触比较费力,医院并不是很愿意跟在校大学生做配合。
高见鸿当时正忙着给公司开户,而李峋也不可能去给人赔笑脸,沟通的重任只能交到朱韵头上。朱韵连续奋斗几个星期,使出浑身解数,又是讲理又是煽情,最后曲线救国给一堆小护士塞东西,终于说服医务科主任,拿到合作机会。
但也只是开放了一小部分的权限而已。
任由朱韵说成什么样,医院的负责人也只觉得这是大学生偶然间的突发奇想,没人关注这几个计算机系的学生到底有多大的构思。
当时一个跟朱韵混得稍熟一点的姓林的医生还跟她开玩笑,说:“你们要做作业得挑简单的啊,怎么能选医学界最大的深坑癌症呢,八成要出不来成绩啊。”
朱韵说:“你知道我们的目标吗?”
林医生:“不知道。”
朱韵伸出一根手指,林医生挑挑眉。
“1%。”朱韵说,“我们的目标是把癌症存活率提高1%。”
林医生安静几许,随后淡笑道:“那可真是个宏伟的目标啊。”
李峋很早开始着手实验,他希望可以抓取医患之间各阶段的交互信息,从而整合归类。
本来从病例库中提取电子数据对他们来说应该易如反掌,但真正实践之后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由于常年的数据不规范等沉疴旧疾,使得程序在读取时经常出现错误,误读率非常高。
他们试验了很多种方法,最后明白凭借人力“盯梢”检查错误是不可能的,现在规模小,尚且能撑,一旦数据库扩大,错误率会以意想不到的速度飙升。
最后李峋决定采用让程序“自升级”的方法,手动输入大批精确数据,以这些作为原本检查录入内容,发现问题及时反馈,自动调整收录过程,让整个系统以一种动态的方式不断自我完善。
总算解决了初期问题。
他们忙了大半年的时间,直到大三那年的冬天。
那是一个所有人都忘不了的冬天。
某日朱韵从住处匆匆回校,在门口见到有保安正在挂横幅,她多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上面的内容非常熟悉,竟然是信息安全竞赛。
今年比赛在这办?
朱韵干站了一会,恍如隔日。
那时李峋已经很少去上课了,一家制药商慧眼识珠,看中了他们的系统,想要谈合作。
这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型制药商,肿瘤药物更是他们的重中之重,能被这样的厂商看中,是对该项目市场能力的最大肯定。
跟其他的创业者不同,因为有付一卓的协助,李峋并不担心资金问题,所以他对合作方的要求非常高,高到最后大家往往搞不清楚谁才是投资的那一个。
但是这次李峋放宽了条件。
他对朱韵和高见鸿解释说,这家制药商在国内的势力非常大,尤其在肿瘤药物方面,渗透到各家医院,如果能顺利合作,会给他们的实验数据提供很大便利。
因为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技术上,在基础问题讨论完之后,剩下的细枝末节都落到朱韵头上。她每天被厂商的法务搞得头痛欲裂。
李峋看她太累,就提点新鲜事帮她放松。
“今年信息竞赛在我们学校办。”
朱韵点头,“我已经看到了。”
李峋笑着说:“林老师是校方评委,他自己那边有事,想让我代他去。”
朱韵诧异道:“这不行的吧。”
“当然不行。”李峋躺在床上,玩味地看着朱韵,“不过,他找我聊的时候给我看了今年的决赛目录,我看到了点好玩的东西。”
朱韵:“什么?”
李峋嘲讽道:“咱俩的月老又来了。”
朱韵:“……”
方志靖。
此人的存在感也真是绝了,每次在朱韵觉得自己要忘了他的时候,他总要出来意思一下。
今年的决赛在寒假举行。
所有的事都压在一起了。
一边朱韵为了制药商合同细节焦头烂额,另一边家里给的时间已经到极限,再也不能拖了。
整一个学年,家里一直处在这种不安定的氛围里,朱韵尝试过很多次回家跟父母沟通,朱光益尚且好说,母亲则是油盐不进。
其实某种程度来说,朱韵的性格偏向母亲,所以她非常了解母亲有多执拗。
考试之前她接到母亲电话,告诉她考完试马上回家。她也正好想要跟父母谈谈,找李峋要了两天假。
“行。”李峋很简单就同意了,过了一会,他又问,“什么时候回来,再过几天李蓝要来。”
朱韵一愣,这还是李峋第一次跟她谈这些。
看着朱韵傻傻的样子,李峋笑着说:“她过完年要结婚了。你们正式见一面吧,我也没别的亲人了。”
朱韵愣愣地点头,说:“你放心,我马上就回来。”
李峋:“不用这么着急,回去跟父母多待两天,李蓝会在这一直住到开学。”
那次的行李还是李峋帮朱韵收拾的,临了朱韵又不想走了,赖赖叽叽站在门口不吭声,李峋见状,调侃道:“怎么,舍不得我啊?”
朱韵撇嘴,李峋掐灭手里的烟,招招手,“过来。”
朱韵往前两步,李峋伸出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
“公主。”
朱韵被他搔得发痒,忍不住缩脖,抬眼看他。
“干嘛。”
李峋在她嘴唇上轻轻一啄。
“我爱你哦。”
朱韵的记忆力本来就很好,加上李峋又是这种在她生命里异于常人的存在,所以他无数神情、无数话语、无数片段,都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中。
可是……
这所有的一切,都比不过刚刚这一段。
或许是时机过于特殊,这段影像对朱韵而言,就像一颗钉子一样,脑中已经容不下,只能扎在心脏上,跟随命运一起跳动。
*
朱韵回到家,家里气氛一如既往。
整一个学年了,他们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母亲为人要强好面子,朱韵的事从没跟其他任何人说过。朱韵一直是她的骄傲,同辈的几个孩子里她最有出息,以前母亲还经常跟朱韵聊几个弟弟妹妹有多不省心。
母亲这一年一直忙着给朱韵出国铺路,就算朱韵坚持不去考试,她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朱韵想借这次机会跟母亲好好谈一谈未来规划,可还没开口,母亲已经将一叠东西放到她面前。
朱韵无言看着,母亲道:“所有手续都办完了,你愿意考试也好不愿意考试也罢,明年必须给我出去。”
朱韵:“我不可能去,我有要做的事。”
“你那个什么破公司?”母亲漠然道,“你想也别想。朱韵,小事情上你想任性我也不追究了,但人生重要抉择你必须听我的。年轻时最宝贵的就这么几年,你学这么一点点东西就跟人出去搞公司,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几个字怎么写了。”
朱韵:“我们没你想的那么差,你最起码了解一下再——”
“我了解什么?”母亲厉声打断她,“我现在唯一了解的就是你现在好好的学念不成了,好好的路都被堵死了,你让那混账东西圈在一个地方出不来了!”
她紧紧盯着朱韵,目光刀子一样厉。
“你告诉我他到底给你灌什么*汤了,我忍你几天你真当我同意了是不是?!你还想让我了解?!你信不信我——”
“哎,别嚷。”朱光益从客厅过来,打断她们。“都冷静点好好说话。”
母亲脸色很差,极力压着呼吸。
朱光益对朱韵说:“你也太不懂事了,你知道为了给你联系好学校爸爸妈妈托了多少关系。你为这么一个外人,跟父母闹了一年还嫌不够?”
又是一番毫无结果的谈话,到最后,朱韵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
她转过头,看到窗外飘起了雪。
今年是难得一遇的寒冬,媒体早些日子就报道过。不过这对朱韵家来说算不了什么,整栋别墅都安装了进口地热取暖设备,由于谈论的话题过于尖锐,每个人都觉得身上在冒火。
*
学校这边也在下雪。
比赛的队伍陆陆续续已经来到学校,本校今年有三支队伍参加比赛,作为东道主,参赛队伍和志愿者一起热情地招待了客人。
大家偶尔相聚聊天,纷纷抱怨今年比赛安排得太晚,天气太冷,还有人开玩笑说搞不好比赛的时候机器都冻得打不开了。
学校附近的商场中,一家饮品店里,李峋跟李蓝对面而坐。
李蓝在弟弟面前总是紧张拘谨,她打了几个喷嚏,李峋蹙眉,她赶快解释:“有点小病,没事。”
李峋让她自己点东西,李蓝也不太敢,只挑了杯最便宜的柠檬水。
“对了……”李蓝忽然开口,“那个,大哥上个月去了。”
李峋嗯了一声。
李蓝抿抿嘴,喃喃道:“挺好的……”
李峋挑眉,李蓝马上摆手,慌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峋不说话,李蓝支支吾吾解释,“就是,就是以后你不用分心给我们拿钱了。”
李峋笑了笑,李蓝感觉刚刚自己说了些不道德的事,一直闷着头。李峋淡淡问:“你妈给你找了什么婆家啊?”
李蓝说:“是我自己找的。”
李峋哼笑,“唷。”
李蓝被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张庆,你还记得他吗?小时候一起玩过。”
李峋看着她,“那个胖子啊。”
未婚夫被人嘲讽,就算是心爱的弟弟,李蓝也忍不住反驳,“他现在没那么胖了……”
李峋:“下200了?”
李蓝脸上通红,李峋哼笑,她无意中看他一眼,又怔然了。李峋懒洋洋道:“干什么?”
李蓝摇头,小声说:“我觉得你现在……”
“怎么。”
她组织半天语言也说不清楚,李峋知道她嘴笨,也不等了,道:“你在这多留几天,我让你见个人。”
李蓝:“什么人?”
李峋幽幽道:“对你来说算熟人吧。”
李蓝更奇怪了,她在这谁也不认识,没等再问,李峋又说:“等见了你就知道了。”
李蓝乖乖点头。
李峋看着她,半晌,道:“将来有孩子了,送我这边念书吧。”
李蓝惊讶抬眼,李峋嗤笑道:“你们家能教出什么人来,闭着眼睛也知道。”
李峋说话一向嘲讽,但李蓝是他姐姐,她太清楚他每句话里的意思。她眼眶发红,激动得指尖颤抖。她今天来找李峋前,本来很紧张,可今天的李峋却给了她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具体怎样她描述不清,她病中身体本来难受得要死,可现在又觉得开心极了。
另一边,李峋也在感叹世上感情之奇妙。
好像不管从前怎样,只要自己有了归处,很多事都能放下,也可对过往更加宽容。
李蓝拿起柠檬水,还没喝,又打了个喷嚏。
李峋打量她,“你穿得太少了。”
李蓝揉揉鼻子,“没想到会这么冷。”她这几天一直低烧,但没告诉李峋,怕他担心。
李峋把柠檬水拿开,去前台给她要了杯热的红豆姜汁。
在掏钱的时候,门口响起“欢迎光临”。李峋下意识回头,看到三个男生从外面进来,刚好坐到他和李蓝的后面。
“妈的冻死了!”打头的一个男生说,另一个男生也道,“对啊,而且这学校怎么这么偏啊,门口都没什么东西。”
最后一个男生冷冷地说:“你当是我们那呢,这地方我他妈踏进来就觉得恶心,垃圾学校只能培养垃圾。”
“您的红豆姜汁。”李峋从服务员那接过热饮,一脸笑意地往回走。
点餐的前台是视野死角,一旦绕出去,他的身高样貌马上吸引了就近几桌的客人。
方志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他,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铁青。
李峋则像是碰到熟人一样,挑着眉笑道:“哟,这是哪位啊?”
方志靖两个伙伴回头看他,李峋不认识他们,但他们早就见过李峋了——在两年前的比赛里。
他的形象太过引人注目,看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方志靖嘴唇紧抿,李峋一手拿着饮品,一手插着兜,堂而皇之地来到他们面前。
“聊什么呢?”
方志靖不说话。
李峋:“来,有什么想说的咱们当面聊。”
方志靖总算开口,想要息事宁人:“没什么,你误会了。”
李峋却完全没有想结束的样子,高大的身影站在他们桌边,俯视道:“真是好久不见了,我算算,两年了吧。”李峋神色悠哉,“怎么忽然来我们这种垃圾地方了?”
方志靖脸色难看,一语不发。
李峋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状,道:“应该是来比赛的吧,为什么今年还来?”
他先是疑惑地看着方志靖,而后慢慢勾起嘴角。
“这么说,方组长去年的比赛又折了啊?”
方志靖脑部神经疼得一跳,拳头捏到发抖。
李峋神态不遮不拦,几乎要把脸皮撕开直接给他看骨头里的鄙夷。
方志靖的两个同学愤怒地起身,“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李峋扯着嘴角笑,“听不懂让你们组长帮忙解释一下。”
一个男生往前迈了一步,方志靖叫住他:“哎!王余军!回来。”他看向李峋,道:“过去的就过去了,再讲就没意思了,我不该这么说你学校,让你不舒服了我道歉。”
李峋浅白一眼,冷笑着回到自己位置。
座位上的李蓝目睹一切,吓得脸都白了,李峋看她紧张,直接把热饮放到她手里,道:“走吧,换个地方。”
从店里出来,李蓝对李峋说:“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要打架了,他们三个人呢。”
李峋低头点了支烟,在冰天雪地里淡淡地瞥她一眼。
“那又怎么样?”
李蓝小声说:“你脾气太冲了,那男生都跟你道歉了。”
“道歉?”李峋嗤笑一声,意味深长道,“我这人最擅长抓人心理活动了。”
李蓝听不明白他的话,刚要问什么意思,一阵冷风刮来,连打了几个喷嚏。
李峋皱眉看着她,将外套脱下。
李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没事。”
李峋没理会,直接把衣服扔她身上。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