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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前朝的礼制,历来皇子到了十五岁的时候便由礼部和皇室的宗亲共同拟定封号,二十岁成年便择吉日正式封王,同时搬出皇子所,迁往宫外的王府,之后再经过一番繁琐复杂的手续和仪式,才能离开京城,赶往封地。通常时间要半年左右,如果赶上三族内有人亡故,那么还需要更久的时间。
刘恪的四弟刘悌曾经就在刘恪登基之前封王,封王后不到半月,老皇帝病逝,刘悌不得不留在京中为父亲守孝。正是守孝的这一年,给了刘悌暗中筹谋谋权篡位的机会。
只是刚刚登基的刘恪没有让这次行动成功。从此便将皇子封王的流程改为:二十岁成年封王后直接前往封地,京中的王府仅作为回京时短暂停留的居所。这样就意味着,林决一旦封王,举行过祭典之后,便要直接离开京城。
可林琮不是这样跟他说的,封王之后,他可以继续留在京城,只不过——
“陈贺五日后率兵前往蔡州,蔡、光两州兵力不多,军心涣散,还需要一记强心针。”林琮用行动便利的那只手拍着林决的肩膀。林决的心无可抑制地沉到了底。
听到“军心涣散”四个字的时候,林决的猜测已经得到了映证。
西边有老将丛跃坐镇,想必不会太难熬,丛跃经验丰富,是圣祖皇帝手下的一员猛将,杀伐果决,有勇有谋,而且他素来与许挚不和,两相制衡,正是他一向得林琮倚重的原因。但中原蔡州和光州一带就格外艰难了。
两地虽说比成都而言靠近距离四京近得多,但却跟成都的状况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盖因靠近四京,尤其是东京的地方,都围绕着四京而建。这四座迅速崛起的城市拔地而起,像吸血一样从周围的土地不断地汲取养分。
蔡州和光州两地虽说兵力众多,但已有数十年没有正经地上过战场,平日不过剿剿匪、练练兵,面对过半兵力的反叛,指挥使杨圣礼毫无招架之力。因此林琮此时所说的“强心剂”无非是能够收拢起涣散军心的关键人物,这个人物务必要是皇亲国戚,务必有显赫的身份和崇高的地位。
林决向内室望了一眼,门口的帘子随风轻轻飘动,带着变换的阴影,他可以想象母亲听到这个消息时平静而顺从的反应,也可以想象此时在内室里她战战兢兢的忐忑。
“是,父亲尽管吩咐。”林决冲林琮望去,努力使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更加恳切。林琮很满意,又交代了几句,然后说道:“你母亲也在,你送她回去吧。”
林决暗自叹了口气,恭敬地跪在地上,等父亲出去。林琮在高公公的搀扶下缓缓地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他的手抽搐了一下,高公公赶紧改握住他的手。
林琮顿了一步,松开高公公,轻轻晃着刚才突然抖动的手。高公公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赶紧推开两步,跟在林琮身后,亦步亦趋地出去了。林决跪在他们身后,瞥见高公公在袖子上狠狠碾了两下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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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封王的“吉日”就在五日之后,典礼一结束林决便要跟陈贺前往战场,进行万众期待的鼓舞军心活动。这次册封可以说是一箭双雕。
许念本打算去找邝渊,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东京多呆些时候。以师父当时的心境,必定是希望她能尽早离开,脱离危险,并且最好不要回去。许念自打跟了邝渊,还没见过这老头有过这么严肃的神情,她揣度师父的意思,应当是不希望她以身涉险的。不过师父隐居灵台山一事不难查到,她得尽早把惠之接到东京来。
林宅一向人很少,最近册封典礼在即,林决更是少有机会从皇子所出来。这日傍晚,他难得有空,借机溜到了林宅,前脚刚走,后脚高公公就来了。
林决是带着林雨一起走的,皇子所的人不清楚他们的行踪,如实告诉高公公王爷出去了。
高公公显然有些不悦,不过他依旧是笑着说道:“皇上和皇后赏的礼都在这儿了,回头叫王爷写个谢恩的折子就行了。别怪我这做奴才的多嘴,册封大典没几天了,可要叫王爷好生准备,到时候别出岔子,惹皇上不喜,对王爷也没什么好处。”
皇子所的近侍们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待高公公一走,就派人去林宅找不务正业的王爷。林决能去的地方很少,除了宫里和皇子所,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平素没什么人的林宅。
近侍们到了林宅,没有第一时间见到林决,林决好不容易得空出来,自然有非说不可的事要跟许念密谈。上回父亲发怒的情形还让林决心有余悸,此刻说起时他仍然忍不住声音的颤抖。
“桌上放着一卷圣旨,我看到父亲的手伸向它,已经把它拿过来,就要打开了。我甚至已经能猜到里面的内容。”
“什么内容?”许念问道。
“我相信他只是一时冲动才做出的决定,毕竟我大哥并没有什过错……”林决叹道,“储君废立根本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况且我无根无基,又怎么会接下这道圣旨?”
许念大吃一惊:“他要立你为太子!”
林决点点头,接着说道:“那时父亲的身子已经很不好了,又是第一次体会到权利旁落的滋味,我想此举多半是想给大哥一个警示。但是只为了警示也太过了,父亲也不至于如此冲动,所以我敢肯定,他当时的情绪一定很不正常,大概是因为他中的毒。这种毒一定能使他脾气暴躁,情绪失控,进而做出不正当的举动,而一般人还察觉不出。”
此时此刻林决理智地分析当时的情况,逐渐镇定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被人利用了,被自己的父亲利用,被有心杀害父亲的人利用,这样的认识不再使他感到心寒,反而庆幸自己当时一瞬间决策的及时和正确。
“这样说来,官家这段时间病情好转,应当是那人听到风声,收了手吧?”许念感叹道,“原来宫里也有他的人……”
林决想起冯昭仪莫名其妙的滑胎,和双翎的戴罪自杀,又想起今早高公公碾袖子的动作,不禁心中一沉,开口道:“我有个想法……”
“等等!”许念忽的按住他,侧耳听了片刻,然后疑惑道,“我听错了,你刚刚要说什么?”
林决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
“那当时你是怎么跟官家说的?”许念于是问道,这也是她真正关注的问题,一旦圣旨打开,不管林决是接还是不接,都没有好下场,被有心人听了去,更容易惹祸上身。那么林决一定是趁林琮拿出圣旨前阻止了他。
“我当时跪下请命,求父亲为你爹平反。”林决苦笑着答道。
“你!”许念不禁叫道,“你这不是往霉头上触吗!惹恼了你爹,对你有什么好处!”
林决故作轻松:“起码当时他没再提起圣旨的事,甚至连话都没跟我多说一句,能看出来,他现在已经打消了换立储君的念头了。这很好。”
许念握住林决的手,没再说话,屋外,新长出的柳叶轻轻地飘动,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