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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葵英虽说名震国内五湖四海,但真正见过他面目的却没有几人。一来季葵英身居高位,又直接听命于皇上,平日里能见到他的本来就只有皇上信得过的寥寥无几的人;二来他为人极其谨慎低调,聚会宴饮一概拒不出席,即便出席以他的身份也只有几人能有幸一睹真容。
改朝换代这么一闹,前朝官员死的死贬的贬,现在朝中见过季葵英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因此林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个曾经给季葵英驾过车的车夫,无奈这车夫年事已高,记性不大好,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话,饶是林决再有耐心也不禁感到烦躁。
他隐约能猜到许念叫他找画像的原因,只是回到东京才发现事情的棘手程度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不过除了相貌之外,还有其他方面可以着手。季葵英身边的人虽少,可再少也是有人,当年季葵英的府邸、仆人、侍妾,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林决的寻人活动没有进行到第五日,他才被宣进宫。林琮虽然信里语气严厉地责怪他弄丢令符、错失宝藏,但这几天一直没宣他进宫,敏妃那边也没给他回信,他不知道该不该进宫去看看。
到东京的第三天,太子林冼才跟林决见了面。
林冼面容憔悴,一双眼布满血丝,刚一见面就跟林决道:“父亲病倒了。”
林决大惊:“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他想问为什么不通知他,好歹那也是他的父亲,他回来三天了,给宫里递了两回牌子,父亲病倒,大哥侍疾,母亲战战兢兢地服侍左右,没有一个人想起他。
林决苦笑一声:“父亲现在身体如何?恢复了吗?”
林冼捏了捏眉心看样子也很烦恼:“父亲这次怒火攻心,晕了一日才醒过来,醒来后一直发热,连神智都不清了。太医院下了猛药,昨日才转危为安,往后还得好生将养一段时日…不是我不告诉你,这几日宫里实在是乱成一团,你去了也跟着受累。”
林冼揉着额角又叹气道:“本想让人给你送个信儿,但想了想还是我亲自过来才叫你安心。”
林决点点头,他是安心了,很安心,省略了所有的震惊焦虑担忧辛苦,还有最后的惊喜和释然,直接跳到了安心,他说不出这滋味是好受还是不好受,只得继续道:“这次是什么事引得父亲如此大火?”
林冼望着他,沉默半晌道:“冯昭仪滑胎了,是个男孩儿。”
林决愕然,手中的杯子“当”的掉在桌上。
皇帝林琮这些年来一直子嗣不丰,一共就生了三个皇子四个公主,第三个儿子还没养大就夭折了,如今完完整整的就剩林冼和林决了,三年一次的选秀,大臣们一个劲儿地往宫里塞人,可后宫这么些年还是没有动静,别说是孩子,连个蛋都没生出来。
好在两个儿子大的出色小的懂事,让林琮欣慰了不少。虽然嘴上不说,林决之道他父亲还是希望多有几个孩子的。
就在大家纷纷猜测林琮大概是力不从心身体不行了的时候,冯昭仪突然有孕了。消息一出,后宫就炸了锅,大臣们也跟着群情激昂,冯昭仪的爹只是翰林院一个七品编修,听了之后差点儿晕过去。
若是有幸生了儿子,虽然不能继承大统也不能撼动太子的地位,但封王封侯荣华富贵绝对不在话下。况且皇上中年得子,对这个孩子一定疼宠有加,冯家肯定也能更上好几层楼。
万万没想到,冯昭仪千小心万小心还是遭了暗算,胎儿五个多月,已经成形,林琮见了当场昏厥,冯昭仪身子弱,差点儿一命呜呼,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林琮模模糊糊之际还不忘吩咐宫里彻查此事,连陈皇后也跟着罚跪一夜。
林琮的原话是:“连个皇子都保不住,后宫之主就退位让贤吧!”由此可见林琮的震怒。
陈皇后也委屈得很,后宫这些年都清清明明,上下都规规矩矩的,没想到冯昭仪一有孕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也被吓了个措手不及。
林冼几次把茶杯放到嘴边,最终还是没有入口,他重重叹道:“再加上令符一事,父亲更是怒急攻心。你进宫是小心为妙。”
林决苦笑道:“多谢大哥提醒。”他这算是撞到枪口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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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观景楼。
许念背着手在栏杆旁踱步,不时地往空中哈一口气。一早送完苏厢回睿王府,她就来了苏家。本来还想把东西偷出来,但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正大光明来讨要。
她才是占理的,就改理直气壮让苏厢他爹交出东西才对。
苏府的下人领着她在观景台等着,许念眯着眼向外远眺,这里的地段不错,杭州城里的亭台楼阁青瓦飞檐尽收眼底。啧啧,苏老爷这是跟她炫富吗?
等了好半晌,身后的侍女才领她去见苏老爷。
“这位娘子有何贵干?”一个圆脸的中年男子斜眼打量她,许念毫不相让地打量着那个满身是肉小眼大耳的男子。看了半天,除了都比较白之外,全身上下还真没哪点跟苏厢相似。
“这位就是苏老爷吧,我是来拿回苏厢的东西的。”许念饶有兴味地欣赏着苏老爷尴尬的神色,又接着说道:“您也知道苏厢现在是千岁爷的人了,再为难他可就不妙了,苏老爷是明白人——”
苏老爷干笑一声道:“那逆子没什么东西在家,不过几件破布衣服,千岁爷又不会亏待他,还要原来东西有何用?”
许念嗤道:“别装糊涂了,他那个匣子呢?还有匣子里的东西,你会不知道?都拿给我吧!”
苏老爷仍狡辩道:“我没见过什么匣子,若有也早就扔了,你赶紧出…”
“扔了?”许念打断他,昨天才把儿子送走,今天就迫不及待地把东西扔了,这瞎话编得太拙劣了。
“那我自己去找吧,”许念狡黠一笑,“不劳烦苏老爷了!”说罢闪身出门,把人甩在身后。
“放肆!快来人——”苏老爷怒喝道。
“老爷!老爷——”来人无视大摇大摆的许念,一个跟头扑倒在苏老爷的脚边。
“喊什么喊,快把人拦住!”苏老爷踢了来人一脚,横着眉怒喝道。
“老爷!盐帮来人了!”来着扒着他的裤腿颤声道。
“盐帮?”苏老爷忽的顿住脚,脸色变了变,咬牙道:“走!”
刚出院门,苏老爷便被人架着脖子按在地上。
“姓苏的,”右脸有道疤的男子一脚踩在他的肩头,“你最近猖狂得很啊!”
苏老爷环顾四周,家丁们已被人悉数制住,他勉强挤出一丝笑:“不敢,不敢…”
“不敢?”刀疤脸碾了一脚,苏老爷顿时吃痛嚎叫起来,“先前的事儿还没跟你算账,现在又把青爷看上的美人弄丢了。青爷很不高兴,你说,要怎么处理你?”
苏老爷连忙道:“银子!银子!银子我都备好了,就在屋里,都是给青爷的,还有一块水头上好的玉戒,是专门孝敬您的…”
刀疤脸猛一脚踩住接下来的话,苏老爷顿时仰倒在地,鼻血横流。”
“哼,晚了!”说罢命人进府里翻箱倒柜地搜抢起来,顿时一片尖叫哭号响彻上空。
许念抱着匣子,冷眼看着苏府乱成一片的景象,片刻后从屋顶翻身下来,漫步向睿王府走去。她现在有腰牌,可以自由出入王府外院。
正吹着调子得意迈步,忽的听见耳边传来两道压低的人声。
“东西已经送到,我不便久留。”
另一道声音低低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许念环顾四周,声音是从路边一辆不大的马车里传出的,她正想喊出声,想起方才刻意放低的声音,又闭上了嘴。
过了片刻,车里响起道别声,一人从马车上下来,正欲离开的脚步在一声呼喊后生生顿住。
“二师兄。”许念站在街旁的屋檐下定定地望着那人。
隐之的呼吸漏了几拍,勉强定下神说道:“念之,我正要找你。”
许念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阳光下,隐之看不清她的神色,于是往前走了两步,跟她并排站在屋檐下。
“我刚到杭州,正准备去找你。事情办妥当了就随我回去吧,绝刀门那边乱成一团,找到宝藏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想分上一块肥肉,他们自顾不暇,没有闲心纠缠我们了。”隐之说着伸手在许念头上拍了一下,许念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那只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转而轻轻落在在许念的肩头。
“车里那人是朱青?”许念一眨不眨地盯着隐之。
隐之愣了一瞬,接着答道:“你认识?…回去再说吧!”
一回客栈,许念就一言不发望着隐之,隐之被她盯得发毛,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道:“有话就问。”
许念低着头,犹豫片刻问道:“你跟朱青有联系,师父不知道吧?”
“是,师父不知道,”隐之坐到椅子上,“我在外闯荡这么久,要是每件事都告诉他,岂不是要把他烦死了?”
许念皱着眉在他对面坐下:“你知道朱青是什么人么?你跟他交情很深?”
隐之笑了一声道:“跟人结交还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你二师兄看着像那种人吗?”
“可是——”
“可是他不像是好人?”隐之打断道,“我都知道,你放心吧!”
“那…”许念还想再问,你给朱青什么东西,为什么被她发现时那么尴尬,但转念一想,隐之和朱青的会面都那么隐秘,她再问也没有意义。
的确如隐之所说,他已经在外闯荡多年,许念相信他有判断是非的能力。只是许念还是有些担心,上次见面她就直觉朱青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从睿王爷的举动能够看出,不久之后朝廷就要着手整顿日渐猖獗的私盐贩卖,到时候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朱青会有什么下场,会不会狗急跳墙,都无法预测。
她不知道隐之跟朱青的牵扯会有什么影响。
就在她愣神的片刻工夫,隐之已经起身进了屋,絮絮叨叨的声音如魔音穿脑一般钻进许念的耳朵:“这青布衫穿了几天了?袖子上的油你怕是没看到吧……桌上的茶是昨天剩的?今早上又喝凉茶了吧?别的茶还无所谓,像这种茶隔了夜就千万不能入口……”
许念叹口气,赶紧进屋收拾。唉,但愿二师兄别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