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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仲庭的两个儿子大的十三岁,小的只有九岁,邢仲庭家中本就是老夫少妻,再加上走镖的时常有危险,说不定遇上什么事儿就没命了,因此他常常忧虑自己去后妻儿的生计。
别看他对待外人很和蔼,对待两个儿子却是十分的严厉,甚至可以说是严苛了。这么做就是指望着两个儿子日后能够成才,让他可以放下心来。这两个儿子随父亲,长得人高马大,武功底子也好,五官轮廓却比父亲柔和许多。许念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两个小兄弟。
大概是除了母亲和嬷嬷以外没怎么和同龄女性接触过,两个小兄弟见了许念和惠之都格外的腼腆。邢二郎倒还好,毕竟只是个孩子嘛;刑大郎懂事一些,反而见了姑娘就脸红,说话也结结巴巴的,被惠之一嘲笑,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了。
邢仲庭很后悔当初没有生几个女儿,要不然大郎至于成现在这样子嘛!邝渊安慰他道:“大郎见了小娘子就张不开嘴,可比那些见了小娘子迈不开腿的人好多了!”
邢仲庭哈哈一笑,“邝兄说得有理!不过他娘总担心他这样的找不到媳妇,其实么……”他看看惠之,悄悄凑到邝渊耳边,“我看你最小的徒弟那个挺不错的,要不给我家大郎……”
邝渊打断他:“年轻人的事儿就由他们去吧,咱们可别瞎掺和,不然以后还要怨上我们呢!”邢仲庭看了一眼忙着给际之倒酒的惠之,暗自叹了口气。看来只有给大郎另找媳妇儿了!
吃过饭时候还早,邢仲庭让府里年纪相仿的师兄弟一起,带着客人们上街去逛逛,于是汾远镖局二十几人呼呼啦啦地上了街,场面甚是壮观。许念和惠之被一群血气方刚、肌肉贲张的男子围在中间,两个人都有点儿晕晕乎乎的。
“咱们这也称得上是群美环绕了……”许念眯着眼跟惠之说道,神情简直称得上是享受。在灵台山的时候际之整日练功,还要帮着师父处理事务,根本没时间管她们;二师兄就不用说了,成天只知道唠叨,还有王平安那个死孩子在一边儿帮腔。许念哪里享受过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
隐之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你都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别把惠之带坏了!”
许念不理他,一手拉着惠之,跟着镖局的徒弟们东瞧瞧西瞅瞅,玩儿得不亦乐乎。
不过汾远镖局里气氛远没有这么欢乐。孩子们一窝蜂地走了之后,邝渊和邢仲庭的面色都严肃起来。两人屏退左右,进了内室。
“邝兄这次来……是为了令符的事情么?”邢仲庭一坐下就问邝渊。
邝渊点点头,又说:“也不全是,主要还是为了我那群孩子们。念之是要来查贺承淮一事的;另外三个孩子是要托付给你的。”
邝渊说完重重叹了口气,“我是肯定要被牵扯进去的,念之的身世……唉!她也肯定要卷进去,另外三个孩子就只能托付给你了。”
“哈!”他索性大笑一声,“本来还想带他们到秦州躲躲,但我现在也想通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我是躲不过了,只是他们几个还要多多劳烦你了。”
“那是自然,你放心好了!”邢仲庭赶紧答应下来。邝渊没说许念的身份,邢仲庭也没问,只轻声安慰他:“我这些年很隐蔽,况且当年知道的人也不多,除了你,那几位都死了,官家虽说也知道,但始终找不到我的头上来。”
邝渊点点头,又说起另外一件事:“还有贺承淮一事需要老弟的帮忙。”
“贺承淮又是什么事?”
“这月秦州水库决堤,正是五年前贺承淮贪墨银两造成的。而贺承淮……”邝渊顿了顿,眼光灼灼地望着邢仲庭道,“正是恭王的表哥,跟恭王走的极近。查他就是为了搞清这些贪墨的银两以及前朝反贼……与恭王刘显到底是什么关系?”
邢仲庭呆愣片刻,忽然提起声音问道:“你们是要……扳倒刘显?!”见邝渊笑着点点头,他更觉得不可思议。
“你可知道官家一直对刘显十二万分容忍?朝中那么多前朝的文臣看着呢,官家自诩最仁德,哪能给人留下话柄?你们当真以为官家不知道刘显干的那些事儿?他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哪次不是不轻不重地责罚一番就完事儿了!你们……你们……太天真了!”
邝渊答道:“官家不是不想治刘显,不过是他没有威胁罢了,他那副好吃懒做、沉迷酒色的样子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但这次不一样了,这些年看来,官家一面温柔小意地安抚朝中归顺的文臣,一面强力镇压各处前朝遗民反叛,显然对涉及前朝的事情是极为敏感的。刘显现在这骄横嚣张的样子肯定也有几分是装的,他越这样,官家就越放心。而一旦这伪装底下露出了些许的野心——”
邝渊翘起嘴角,一手轻快地敲了敲桌子,“官家便会毫不留情地斩草除根。”
邢仲庭没想到邝渊对此事竟然这么执着,不禁有些疑惑,“邝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这么正经了!原来不都是一副天不管地不管、这不操心那不操心、只知道到处嚼闲话的老头嘛?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有理想有目标、还这么有为人师表的自觉了?
邝渊一眼就能看出邢仲庭的意思,不禁站起身来瞪着眼睛怒道,“邢老弟你不要把我看扁了!好歹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我怎么能管都不管呢!而且我这不是前路未卜么,说不定哪天就蹬腿儿归西了,临死之前还不让我作一回好人嘛?”
“诶诶!邝兄你可别说了,别说了!我指定帮你!你还年轻着呢,别老想着蹬腿儿归西的……”邢仲庭赶紧扶他坐下,给他顺气儿。
不多会儿,孩子们就溜达回来了,隐之和际之先进来拜见了两位师父,后面跟着十几个男孩儿,愣是一个都没说话,围着许念和惠之听她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邝渊站起身哼了一声,临走时还扯上许念和惠之:“念之、惠之跟我走!别跟这些混小子呆在一起!”邢老头瞧不起我,还指望我把小姑娘给他看呢?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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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承淮在秦州政绩不错,改调河东路漕司,专管整个路内的税赋、监察,是个不小的肥差,如果不出意外,过几年任满之后他就能调回京城了。漕司一职要跟各行各业打交道,因此邢仲庭对贺承淮也算有几分了解。
“贺承淮既然能做到一路漕司的位置,办事肯定是有手腕和心机的。十天前秦州水坝决堤,现在他一准儿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咱们怎么查?即便是咱们查出来了,官家信不信?”邢仲庭跟邝渊和际之、隐之、许念坐在屋里一起商讨对策,惠之太小,不敢让她知道。
许念着急道:“秦州出了那么多人命,官家都派人过去严查了,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嘛,就是贺承淮贪了银子!”她见隐之点点头赞同她的说法,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肯定给刘显送去了!”
邝渊嗤笑了一声,“我问你,你查得到银子用在哪儿了么?你查得到银子是谁经手了么?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儿瞎说,净添乱呢!”
际之也说:“对呀,现在还都是咱们的猜测,你别着急,咱们慢慢查就是了。”许念泄气,还慢慢查?到她死的那天都不一定能查出来呢,也不知道许家的仇还能不能报了。想到这儿她不禁眼圈儿有点儿红。
隐之安慰她,“你别伤心,咱们虽然比不上官府,但江湖朋友还是不少,消息肯定是能打听到的。”虽然他们都不知道许念跟刘显有什么仇,但这个忙是无论如何都帮定了。
许念吸了吸鼻子,委屈地小声问邝渊:“您有主意,那您说怎么办吧!”
“这事儿不能靠官家……还得靠太子。”邢仲庭突然说话,屋里四双眼睛顿时齐刷刷地望向他。
他接着说道,“太子跟官家不一样。他没有这份仁心顾及前朝的破事儿,再说官家尚且在位,他也不敢树立太过仁德的名声。太子任开封府尹已有三年,虽说只是挂职,但还是要管事儿的,特别是手下还有个少尹聂平聂大人。”
说到聂大人,屋里的人都肃然起敬。许念急急问道:“是不是那个断案如神、棒打陈国舅的聂大人?”
邢仲庭点点头道:“正是他!聂大人不仅断案如神,还刚正不阿,年轻时候屡次进谏让官家下不来台,但官家不生气,还令他辅佐太子,任开封少尹。这些年找他伸冤的百姓数不胜数。”
许念眼睛先是兴奋地亮了亮,而后又暗了下去。“我知道聂大人厉害,我还偷着看过他的话本呢!可是……官家有心纵容,聂大人和太子再厉害也无济于事啊,这么多年刘显干的坏事儿还少吗,也没见他们出来管管嘛……”
邢仲庭觉得许念噘着嘴嘟哝的样子太可爱,忍不住拍拍她的头,“太子是想要做一代明君的,迟早都要除了刘显这个祸害。聂大人那儿应当也有案子,只不过都被官家压下来了,这次的事情不小,要是能告到开封府去,新账旧账一起算,绝不可能善了。”
许念这下高兴了,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邢仲庭,“邢伯伯你知道这么多,那你肯定是已经有线索了?”
邢仲庭笑笑,“四年前官家四十寿诞,刘显进贡了一枚几十斤重的龙纹血玉,据说是从西域大价钱买进来的。这玉是走的船运到东京,押送的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漕运帮,这不是很奇怪么?”
隐之猛地一拍手,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这个漕运帮一定有玄机!您说在哪儿,我们去探上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