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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划过嘴角,素手从袖子下伸出来,萧袭月点了方才藏在人后的三个贵妇,以及一个小姐。“谭夫人递手包与本宫时,本宫失手未接住,掉在了地上,东西也撒了出来。这四位夫人小姐体贴本宫衣着臃肿,帮忙一起将高夫人手包里的物什一一都捡了进去。四位可拣着什么东珠了?”
那四个被萧袭月点了贵妇、小姐也不能再当缩头乌龟了。这几人的夫家或老父都归属秦誉这一派的,是以,才伸手帮着萧袭月捡东西,想挽回一些印象,免得萧袭月对秦誉吹耳旁风说她们帮衬着别人蒸她,却不想这一捡就捡出事儿。
“我,我倒是不曾看见什么东珠,你们可看见了?”
“当时我只捡了个钗子,并没有看见珠子。”
“我也是,我也是,当时包里有玉佩,有桂花头油香膏,有耳坠和碎银子,但就是没看见东珠。”
“是啊是啊……”
四人一口咬定都没看见东珠。
这大反转实在突兀,杀得高夫人在内的一并人、措手不及!
高夫人的肿胖脸一下子就僵了、急了。“不、不可能!!明明就有,明明有!我一早带了来的!一定在!”
众人暗自腹诽:竟然这萧侧妃一早就已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没罪,却故意将高夫人绕进了圈套里?!
高夫人一下瘫坐在地上,这回是真的苦瓜了脸,嘴里还重复着“不可能、明明就放在里面。”萧袭月走近些,俯视脚跟前儿的高夫人。“高夫人,恐怕是您记错了,不碍事,登门道歉什么的本宫也不要你做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如何?”
高夫人仰起脸来,怒斥:“你这贼!用了什么高明手段!我明明放里面的……”
那形容真是撒泼到极致了,引得旁观的人都皱了眉,实在太丑。有人劝了两句,高夫人哪里听得进去。
眼看这事是要以“高夫人诬陷萧袭月不成、反丢脸”落下帷幕,却不想横□□一对母子的身影来——郑元珍、施蔷蔷母女!
“萧娘娘,虽说后宅妇人不得妄议朝堂之事,但既然发生在我自小生活长大的梅香园子,本夫人也想说句公道话。”郑元珍暗使了好大把劲儿,才扶起高夫人魁梧的身材。
又想出什么招数?萧袭月也不疾不徐应对:“公道自在人心。宣平侯夫人有什么‘公道话’要说,便请直说。”
郑元珍的老辣等级自然不是高夫人这粗浅悍妇能比的,她将那四个为萧袭月作证的夫人小姐扫了一眼,看得那几人不禁心虚往后退了寸许。“要说这四位的家主,哪一位不是与平津王府交好的?她们被娘娘亲手点到了,不‘作证’,怕也是不敢啊……若她们真是证人,为何不早站出来,而是被娘娘逼到坎儿上了,才站出来呢?恩?”
郑元珍冷眼瞟了那四人一眼。那四妇人都是懦弱之辈,嗫嚅着不敢发话,确然,她们也是因着被萧袭月点到,不得不“勇敢”一回。姚氏见郑元珍一下说到点子上,心说还是嫁去侯府的小姑子厉害。
“那宣平侯夫人的意思是说,她们四人说的话都是假的了?”萧袭月道。
郑元珍勾起的唇角浮现一丝皮笑肉不笑。“本夫人可没有这般说,四位夫人小姐都是清白人家出身、是朝廷命官家眷,真假当然不能妄断,本夫人的意思是,她们四人不足以成为证人。若萧娘娘能再拿出别的证人来,那娘娘便是清白的。”
这对可恶的母女!萧袭月脸色沉下去。这园子里就这么些人,除了归属秦誉一派的官员家眷会冒着得罪人的险出来作证,其余的恐怕都是跟这肿脸妇和郑家几个一个鼻孔出气的!姚氏这会儿也是含了笑意的看着她,那脸孔似乎也是吃定她说不清了。不过,她若是这点事都搞不定,她便不是萧袭月了!没有什么事,是没有转机的。眼下不行,拖一拖便可……
萧袭月正要开口说话,却听一个男童脆生生的声音,从人群外层传来——
“元珍姑姑,我可以作证,萧娘娘是清白的。那个里头确实没有东珠。”
萧袭月闻声看去,正见一个六七岁的清秀男童迈着小步子走过来。他穿着华贵的皮袄子,领口、袖口边儿上滚了一圈黑兽毛,白嫩嫩的小脸儿冻得一边一团儿红云。
这男娃娃是谁?萧袭月只觉着看着十分眼熟。
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萧袭月脸上溜了一圈儿,虽模样怯生生,却并不显胆小,将一圈儿都不太认识的、审视他的妇人看了一回,最后抱着姚氏的腿道:“大娘,旭升那会儿也在旁边树下躲着玩儿,都看见了。那个胖大娘先把包给了那个瘦高的大娘,然后她们都要去如厕,萧娘娘好心帮他们拿,结果没接稳,洒了出来。里头真的没有东珠,旭升可以保证。”
为了说明自己没有撒谎,小男童还拉着姚氏去方才他躲藏的梅花树,果然那里还乱七八糟地印着他的小脚印子。
郑元珍一听、恐不妙,急斥道:“旭升,你可莫要一时兴起胡掺合,这可不是你平日里捉弄人的那些事儿,不能当恶作剧!还不快回去找你娘亲去。”施蔷蔷也连忙附和劝诱:“旭升表弟,快跟姐姐回去,大人的事不是你能掺合的,快过来,蔷蔷姐给你拿糖葫芦吃……”
难道是郑家二爷建宽的儿子?萧袭月听了施蔷蔷对小男孩儿的称呼,忽然想起来。难怪方才看着眼熟,这不就是当年江氏来求她放过郑二爷时,带着的男娃娃么?原来他叫郑旭升。十六年前杨花村灭村一案,是郑氏怂恿其兄郑二爷建宽所为。江氏为了孩儿,来求她放过郑建宽。当时国公府与她确然没有大仇,她见那孩儿颇为可怜,便允了……过了一年了,他长大了不少。
郑旭升显然并不领郑元珍母女的情,许是私下底关系,并不如施蔷蔷母女现在表现的这般好。郑旭升一直抱着姚氏的大腿不放,让母女俩有些尴尬。“我没有恶作剧,平时也没捉弄人。大娘,我刚才就是在那儿嘛,就是在那儿,骗人是小狗儿……”
姚氏虽不太喜欢旭升的母亲江氏,但平时对郑旭升也算不错,眼下这状况也有些为难。“旭升啊,听元珍姑姑的话,先屋里去,别冻坏了身子……”
郑旭升一听,姚氏也是站在郑元珍母女阵营里的,立马就丢了她大腿,小腿儿三迈两迈的躲到萧袭月身边来,噘嘴儿固执道:“看见了,就是看见了!我没说谎,那包里头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没什么东珠。”小机灵从脖子衣裳里一掏,掏出一条珠子项链来。“这才是东珠,旭升认得!”
高夫人那一手包的东西确然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什,大实话被小孩儿一说,“阔气”的高夫人一下就挂不住脸了,耍横似的一口咬定:“反正,反正我那东珠就是在里头!”
萧袭月哼了一声,冷笑道:“方才侯爷夫人说这四位之话不足为证,现在有了新证人,你们又说是童言不可信。那若是还有旁的证人来,是不是又有别的借口呢?本宫初为人妇不久,年纪不大,未得机会常来与各位走动,不想这头一回就事情不断、被人栽赃陷害,这事要是传出去,恐怕国公府和几位夫人也是要‘名噪一时’了……”
“这,本夫人当然不是故意栽赃……”郑元珍也一时词穷。
那四个贵妇、小姐见状,也互相传递了个眼色,打定了主意:“我们四人方才也是怕得罪人,所以没有及时站出来。还请萧娘娘恕罪,请姚夫人恕罪。”
“是啊,是我们几个顾虑太多,才引来这么一大场风波。”
“请娘娘、夫人原谅。”
这下,四个大人并着国公府的嫡外孙,都为萧袭月作证,而高夫人又没有直接有力的证据说明萧袭月拿了她东珠,结果如何,已经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了!
姚氏暗自气恼,却也没有他法!半路杀出来个侄子。“看来此事是一场误会。高夫人,你仔细想想,是不是遗落在哪处了?”
高夫人本想继续耍横哀嚎说就放在手包里,但见姚氏的脸虽笑着,那双眼睛含着丝威胁,也只能咬着牙闭了嘴。
贵妇甲乙丙变得一张好脸,都随姚氏附和笑起来。“原来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高家儿的,都说你记性差,大妹子我今日可是见识到了。呵呵。”
“是啊是啊,高夫人,你跟萧娘娘这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咱们熟起来,多走动走动,指不定还是桩好情分的开头儿呢!”
虚情假意之言。萧袭月冷笑一声:“本宫可没那福分跟高夫人这般有‘礼教’、懂‘规矩’的贵夫人结情分。先是那什么‘李家的妾室’背地里挖苦本宫,后又来东珠之事栽赃陷害。本宫先前本不想计较这许多,是以虽听见有人背地里污蔑本宫,也不曾红脸、一直客客气气,却不想没有得到该有的情谊、尊重就罢了,现在连最基本的‘公道’也是讨不了!方才高夫人发的那番毒誓、说的那番道歉,竟然全是‘一场误会’。呵呵,是场误会,‘天大’的一场误会呢!”
一群人被萧袭月的那“天大一场误会”几字影射的意思,震了一震。听她意思,是不会罢休?要搞得“天大”?听得人都有些害怕了……
萧袭月冷声说道最后,目光射在姚氏身上。“姚夫人,既然公道不在人心,多说无益,那本宫就先行回府了。若日后有人问起这一钞误会’,本宫定当好好‘澄清’一番,断不会牵连到国公府的清誉……”
姚氏一听萧袭月的话,明面儿是表达善意,实则,是将矛头直对准她,赤-裸-裸的威胁!若她不给她个说法,定然会闹出些不好的传闻来!将这坨牛粪糊到国公府头上!
可恶!姚氏眼角的笑纹抽了抽,好不容易忍了下去被威胁的怒气,对高夫人道:“高家夫人,咱们都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但说了要道歉,还是得做到。不然让人说了咱们这些命官家眷是非不分,让夫家落了治家无道口实,就不好了。”
高夫人以及贵妇甲乙丙都是以姚氏作为靠山,高夫人这番也不得不低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萧袭月面前儿,心里头只恨不能扑上跟萧袭月大打出手!要她扯出个敷衍的笑容,比剥皮抽筋还困难!但是有姚氏在那儿督着,她又不能不敷衍。
“萧娘娘,是我误会你了……”高夫人费了好大劲,才撬开自己嘴吐出这句话,但萧袭月却仿佛没听见似的,看都不看她一眼!
高夫人忍不住道。“你别欺人太甚!”
萧袭月轻声哎呀了声,吓了一跳。“高夫人方才要是用这嗓门儿给本宫道歉,本宫定然听见了。”存心给人添堵,她就不嫌事多。“不过嘛,语气有些吓人了,本宫倒是没什么,若是王孙受了惊吓出个好歹,恐怕不好给殿下交代。”
萧袭月一句话,堵的是两个人,一个高夫人,一个姚氏。呵,真当她萧袭月不会尖酸刻薄、不懂得整人了?就让你堵,堵在心口不能说,急死你、气死你!
高夫人向来仗着性子蛮横,处事霸道,还从来没有人敢治她,这回却是碰到了萧袭月这个硬茬!高夫人被逼无奈,只得撕下了脸,丢了自尊,给萧袭月鞠了一躬,“请萧娘娘原谅,是我眼拙了、记性差了,错怪了娘娘。娘娘清清白白、品性高雅,绝对没有拿我的东珠。”
“好,高夫人态度诚恳,本宫也就不计较了。听高夫人之言,你确然是带了东珠的,现在这东珠不见了,究竟是谁拿了?高夫人心里可有谱?尽管说出来,本宫定然帮你讨回公道。”萧袭月最后一字儿落入冷笑里,将周围围着的夫人小姐扫了一圈。
这群人里虽有些人稍微地位差一些,但究竟都是不好得罪的,高夫人被萧袭月这话吓出几滴冷汗:“不不不,是我记错了,手包里没有东珠,没有东珠。”
“原来是高夫人记错了。那位夫人说得对,不打不相识,高夫人虽然年纪长,但知错能改、勇于承认,本宫也甚是钦佩。高夫人年纪比本宫大上近两轮儿,也算本宫的前辈,一番争执确然是失礼。本宫今日轻身而来,也没带什么大礼。荷旭,你身上可有什么值钱的物什,本宫征用了,回去算在你例银中。”
拿丫鬟之物送高夫人,显然是萧袭月故意讽刺高夫人的。丫鬟能有什么破烂儿东西……
荷旭哎了一声,在身上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一对雕金珠玉耳环,拿出瞬间,那珠子便折射了阳光五彩的光华,一眼便知是稀世珍宝。
人群里几处抽气之声,有识货的已经先一步认了出来——“和田白玉啊……”“上头镶的是东珠!”看其色彩,比郑旭升脖子里宝贝的那颗东珠漂亮得多!和田白玉、黄金东珠,这工艺精致至极,只怕也是价值不菲!
荷旭却瘪了瘪嘴:“娘娘,其它的玉镯子、金首饰都太寒酸,只有这对儿您前些日子赏赐奴婢的耳环了。”
“这东西太寒碜,你再仔细找找。”
萧袭月这话一出,旁人又是倒抽凉气!不是说这萧侧妃是个连嫁妆都没有几两银子的穷酸鬼么?赏给丫鬟的东西都是这般宝贝,正主儿的银子有多少简直不敢想象……平津王,银子多啊!!
姚氏一惊之后,明白了萧袭月的用意。好个萧袭月,看来她躲过她的毒-药算计,也不全然是运气。她是能得很呐……哼!
荷旭找了一番,也没找到好点的东西。
“既然没有,便只有将就一下,委屈高夫人了。”萧袭月将一对耳环送到高夫人手中。
高夫人早傻了眼儿,伸双手捧住。东珠光华耀眼,直让人无法直视。这成色和工艺,只怕比她那一串还要值钱!萧袭月……真这么大方?不管她是真情还是假意,这宝贝可是真的!是以一双手捧了紧紧攥着,露出一副少文化的奸商特有的贪财之相。
这一事且告一段落,赏梅的心情和气氛是没有了,各自都怀着心事,连敷衍都觉得敷衍不下去。姚氏每年都会办一回赏梅会,一来显示国公府的欣欣向荣之态,二来是彰显巩固她治家有道的功劳,从外到内巩固自己地位。这还是头一回她将这赏梅会搞得“灰头土脸”!
可恶的萧袭月!姚氏暗骂。
虽然众人一脸菜色,萧袭月却心情很好,吃了些瓜果,品了一点梅花酒。别说,姚氏却是将家治理得不错,看这美味佳肴,味道确实很好。银子多,果然不怕花费大,吃食弄得这般精美。秦誉从前在国公府掏了不少银子走,看来,也没有穷嘛……银子,还多着呢……
“娘娘,你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呀?”郑旭升一直黏在萧袭月身边,是个好奇宝宝。郑旭升孩子心性并没有那许多算计,也不知道他爹爹跟萧袭月可以算是半个仇家,把柄和性命都捏在萧袭月手里。
萧袭月剥了两颗瓜子儿塞到郑旭升小嘴里。小嘴儿一闭,吧唧吧唧的嚼起来。
“这个问题啊,可得过几个月才知道。怎的,你想干嘛呀?”小东西。萧袭月笑点了郑旭升饱满的大脑门儿。他跟江氏有几分相似,长得清秀,又白嫩嫩的一张小脸儿。
“要是个妹妹,便订给我做媳妇可好?咱们门当户对,年纪也差不多。”
郑旭升正儿八经的说了这句话,引来一众人哄笑。人小鬼大。不过,有一个人却是脸越发黑下去——姚氏!
这混账的小崽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姚氏心头不高兴,转头定然要好好数落他娘一番!江氏的出身和杨花村一案的背后事儿,她是知道的。江氏出身农家,懦懦弱弱,三言两语就开始一脸苦相、抹泪儿,她是最看不惯!
一群人正笑着,郑旭升的娘江氏终于寻儿子寻来了梅香园。江氏身边的老妈妈忙跑过来抱起郑旭升。“哎哟我的小祖宗,可算找到你咯!让你娘亲好找啊!”
江氏也忙过来抱儿子,却一眼看见了萧袭月,脸色立马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