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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茵雅笑笑“婆婆在为我不平呢,真好,这府里总算有人站在我这边。”“怎么回事?侧妃能强过正妃?王府里难道不讲究地位尊卑、伦常道纲?”“她也是受人唆使,怨不得她。”“受谁指使?”陆茵雅叹气后,缓慢回答。“这两年,王爷陆续纳入许多陪房丫头和小妾,年初涂诗诗进了门,小妾们分别在我们面前下功夫,想挑拨我们两人相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管谁死谁伤,终会空出那么一个位置,这想法,使得她们有了盼头。
“涂诗诗不是坏女人,只是笨,我不屑与她斗,却不能不时时与她拆招,就当是消遣娱乐吧,否则长日漫漫,也不晓得该怎么打发无聊。”她一笑,眼底有着无奈。
“涂诗诗斗得过你吗?”黎慕华提笔问。
“斗不过,别忘记,我可是从小被当成皇后娘娘教养长大的,多少肮脏手段、多少心机谋划,我连孙子兵法都读过,她岂有能力与我相斗。
“只是,斗倒了她,于我何益?没了一个涂诗诗,还会有王诗诗、李诗诗、汪诗诗、陈诗诗,无数个想在王爷面前争宠的诗诗,斗垮她们,只是让自己更添恶名——”她摇摇头,停顿好半晌后,才吐气缓道:“她们不懂,斗垮谁都没用,根本没有人可以掳获王爷的心。”“为什么?”“王爷曾经爱上一名奇女子。”“然后呢?他和她——”既然用了过去式,那就表示事情结局不是太好吧?
“那名女子去世了,而王爷的心也随之而亡,面对一个无心的男子,不管是谁,即使手段再高、心思再缜密,也引不出一颗真心。”他懂了,雅雅是太明白清楚,所以不肯斗、不愿斗,也无心斗,一场注定稳输不赢的战争,谁会有心思打。
“涂诗诗刚刚进门,在找什么?”他找到新话题。
陆茵雅笑望他,果然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妇女,连王爷的侧妃也看不在眼里呢,一句一个涂诗诗,半点不肯自降身分。
“我猜,她以为我找一名美女进府,企图诱惑王爷,藉此巩固自己的地位,却没料到进门之后,发现只有我和你,只好酸言酸语、不痛不痒地讲个几句。
“她绝不相信有人会做对自己毫无助益的事,我也不想多费唇舌与她论真心,干脆让她认定我有目的,让她以为我的所作所为是想博得善名,好让王爷注意到自己。”她漾出淡然浅笑,恬静而从容。
“她为什么说你是弃妇?”黎慕华又想到一个问题,在纸上疾书。
心痛的情绪快速地在脸上闪过,陆茵雅笑着说:“她只是气愤过头、口不择言罢了。我怎会成为弃妇?我父亲是当朝丞相,我们陆家除了丞相,还有将军、尚书、监院使——陆家一门,很得当今皇帝看重呢!
“当年皇帝赐婚,王爷心底已经有个喜爱的女子,可为什么还是同意这门婚事?便是因为我娘家势力强大,如今皇帝未立新太子,王爷还须靠着我爹爹的帮助才能顺利入主东宫,只要陆家势力一天不减,我便一日不会成为弃妇。涂诗诗说那样的话,不过是企图惹我生气,我倘若为这种小事生气,才真是傻气呢。”黎慕华目光炯炯的盯着她,许久后又提笔再问:“不介意吗?王爷带她进宫参加宴会,却不带你?”这种场合,应该是正妻出头吧,怎么可以让小三去招摇,她真能这么洒脱?
“我承认,以前会介意,会闹、会吵、会苛待下人,可胡闹过几回之后,我发现一件事。”什么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什么褒贬不露,笑看长空云卷云舒。哪有那么容易,那是得把心扔地践踏过千百次,才能办得到的事情。
“什么事?”“那就是王爷离我越来越远,他对我越来越不耐与憎恨,我的所作所为只会把两人之间曾经有过的那么点儿情分全数抹煞,于是,我再也不做那种徒劳无功的蠢事。”黎慕华同意,男人的确害怕女人胡闹惹事。“可即便如此,也不能任人欺负。”“婆婆以为涂诗诗欺负得到我?她没那等本事的,是我刻意放低身段,刻意不与她争夺,在别人眼里越是弱势,我就越不会被推到风头浪尖,生活已经够辛苦,我才不想再费心思成为他人的标靶,我——挺喜欢眼前平淡的日子。”嘴里这样说着,她眉间却不自觉透露出心酸,是个倔傲女子呢,即使心里难受也要装出一脸的云淡风轻。
黎慕华轻喟,古代的女子以夫为天,一生志业,图的不过是丈夫的垂青与爱怜,图的不过是夫唱妇随一世平顺,老来有儿有女有所依恃。
若不是情非得已,谁喜欢这样委屈的过日子?
“人生像一道道的题目,唯有勇往直前,一一解除,才会顺心畅意。”黎慕华在纸上写下。
“题目?”陆茵雅不懂,难道婆婆要她勇往直前,一一解除横在眼前障碍,冲到坜熙跟前?望住婆婆睿智的双眼,她不理解她想表达什么。
“你说漫漫长日,不晓得该怎么打发时间,与其和那些没脑子的女人斗心机,不如我来教你解题?”黎慕华提笔解释道。他但愿在解开一道道题目同时,她也能一层层解开自己的真心意。
“听起来似乎挺有趣的。”陆茵雅勾出真心笑容。
于是黎慕华开始在纸上布出第一道题——“某天,王爷得到一块稀世古玉,聘工匠做成玉镯子,想送给府里妻妾,为增加情趣,王爷准备三个锦盒,把镯子藏在其中一个盒子里面,并且在盒子外头各贴一张纸条,倘若谁找出正确答案,便能得到镯子。
“甲盒上的纸条写着:玉镯子在我这里。
“乙盒上贴着:玉镯子不在我这里。
“丙盒上写:玉镯子不在甲盒里面。
“这三张纸条当中只有一张写的是实话,你猜得出来,玉镯子藏在哪个盒子里吗?”陆茵雅拿起笔,细思。
“倘若镯子在甲盒,甲乙两张纸条都是实话,所以甲盒是错的;若玉镯在乙盒,那么只有丙是真话;若镯子在丙盒,那么乙丙写的都是真话,所以说,镯子在乙盒里。我说得对吗?”解出答案了,她得意扬眉,笑问婆婆。
黎慕华用力拍手,拍得她含羞带怯、小脸红透。
他提笔写下“答对了,你很聪明,可以得到王爷的礼物,你猜,如果是涂诗诗——她会猜出来吗?”陆茵雅认真想了下,摇头。“依她的脾气,肯定连猜都不猜,若是王爷逼急,约莫会随便指个盒子了事吧。”“若是指错盒子呢?”“磨呗,磨得王爷投降,镯子自然还是她的。”“原来王爷那么肤浅,只宠爱草包。”草包?形容得真好,陆茵雅眉开眼笑,原来道人坏话,挺好玩的。
她说道:“那个草包很会跳舞呢。”“又如何,婆婆陪你学跳舞,就不信以你的脑袋,会赢不了草包夫人。”“现在才学哪来得及?别忘了,我可是被栽培要当皇后的,连跳舞那种雕虫小技还得临时抱佛脚,会惹人笑话。”“你会跳舞?不是说大话吧?”他想象不出雅雅跳舞的模样。
“婆婆要看吗?”“当然要,不过不是今日,你得休息了,改天再让老婆子开开眼界。”他望着她脸上露出的疲态,逛一天大街,是该累了。
“嗯,改日定跳舞给婆婆看,但婆婆——我还不想休息,再出几道题目吧,玩那个,比勾心斗角有趣得多。”两人相视一笑,黎慕华细望向她的眉宇,很好,那丝阴郁暂时解除。
他在心底暗自承诺,不管雅雅身处怎样的逆境,终有一天,他要除尽她眉宇间的阴霾。
第四章图谋
正红色的绫罗竹叶裙外,缀着一层金色嵌银丝软纱,领间衣袖处绣满团花,腰际系着一条金黄色凤凰玉带,那玉带垂至膝间,每个挪动,便会发出清脆声响。
她梳着繁复的百花髻,满头珠钗,一柄平展纤丝镂空金凤,一对祥云半月镶宝象牙梳,加上烘云托月如意簪及日月恒升累丝金步摇,将她整个人烘托得端庄高贵。
她的耳垂上戴了对翡翠蝴蝶珍珠坠,右手无名指上戴着白玉戒,左手食指上还有枚紫金兰形花戒,再加上腕间的雕花金钏,环佩叮当,华美瑰丽,雍容别致。
她是韦氏,当今大燕朝的皇后,鹅蛋脸、丹凤眼,嘴角处凝着一丝冷漠精厉,教人不敢逼视。
偌大的东暖阁里,只有她和一名宫女,空气里流动着淡淡的凄清,唉,高处不胜寒,别样的繁华,自然伴有别样的孤寂与苦痛,她,早就习惯。
金炉里熏着龙涎香,那是皇帝御赐的,只有皇帝所居的寿永宫和她的清华宫才有。
早个二十年,她会相信一个男人送女人东西,代表的是喜爱、疼惜、看重——现在她已经不这样想了,皇帝赐的东西越多,她越感心慌。有没有听过盛极而衰?谁晓得皇帝的敬重是出自真心,抑或是——苦笑,她对镜理妆,手指缓缓抚上眼角细纹,再怎样的繁华、旖旎,终究是红颜已老。缓吐口气,手轻轻滑过膝间的大红裙,这个红,让她想起一个已经在记忆遗失许久的女子。
她曾经被封为梦妃,因擅舞深得皇上宠爱,皇上御赐她一袭大红衣,凡是晓事知进退的女子都知该低调、妥善收藏,偏偏那是没脑子的,竟把那身红衣穿到她面前招摇。
当时,她还笑着称赞梦妃,说她白皙的皮肤与那身大红很相称,可之后短短十数日,梦妃便犯下规矩,被送进冷宫。
可惜呵,那样一个风华绝伦的女子——到死,都不晓得自己逆了皇后心中那根刺。
大红,天底下女人都想要的颜色,她已穿在身上二十几年,却越穿越沉重,可再重,为家族、为自身,她都不能脱下,这是宫中女子的宿命。
“皇后娘娘,九皇子到。”身边的宫装女子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皇后偏头望她一眼,明了地点点头,起身离座、走往门边。
东暖阁大门被推开,一方阳光倾洒在她身上,深吸一口后宫之中充满权力斗争的空气,拧柳眉,她戴起威仪端庄的面具。
走进正厅,一个颀长的身影背对她站立,那是九皇子壅熙,先太子儇熙离世后,她依从父伯之命,一手扶植起来的皇子。
听见脚步声,壅熙迅速转身,在视线接触到皇后同时,屈身问安。
皇后望他一眼,三角眼、倒斜眉,小鼻子、小嘴巴,没有半分皇家气度,微蹙眉,她不喜欢壅熙,这孩子和他母亲长得太像,一脸的刻薄歹毒、无福之相,偏偏呵,他是韦氏一族的最后希望。
壅熙的亲生母亲云嫔出自韦氏旁支,进了宫却不为皇上喜爱,自小到大,他们母子俩在后宫,一路遭人嘲笑践踏,别说那些年纪大的太监宫女,便是那些新进宫的年轻的宫嫔,也敢当面取笑他。
他在旁人的欺压下长大,没学到忍耐内敛,却学会嫉妒尖酸和满腹心机,他时刻在暗处寻人痛处,以便在最佳的时机点踢上一脚,让人防不胜防。
直到儇熙死去,她的眼光才落到壅熙头上,再不济,他身子里终是流着韦家人的血。
然而面对壅熙,她还是忍不住想起儇熙,两人相较,简直是云泥之别。
儇熙那孩子英气勃勃、丰神俊朗,聪明才智皆属上乘,她花十几年苦心栽培、严格教养,让他成为所有皇子中最拔尖、最不可取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