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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黄月英收到报信,便与黄承彦道别,赶来隆中相会,为诸葛亮打理细软。
诸葛亮邀阿呆于中厅密谈,紧闭门窗,还嘱咐小厮与诸葛均注意四下,颇为郑重地说:“阿呆小友,明日我便要启程,因此今夜有几件事想与你商议。”
阿呆连忙摆手:“兄长客气,若有吩咐尽管明示。”
诸葛亮微微一笑:“有一事愚兄一直不明,不知道贤弟可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这剑术究竟从何而学?”
阿呆听了心中一噔,心想:“怎么孔明兄和王师傅一样,也来问我这个问题。虽然答应了王师傅不可外传,但孔明兄到底也不是外人。”于是便把来龙去脉又详细说了一遍。诸葛亮听到中途拿起羽扇,不住轻摇沉思,却也不似王师傅当日那般瞠目结舌觉得难以置信。
“贤弟此番奇遇,当真因祸得福、祸福相依。我看那王师傅虽与你相处多年,但他的剑术却并不如你,可见他并非是你的授业师傅。”诸葛亮说。
“王师傅虽未传我剑术,但待我却是极好的。”阿呆想到王师傅临走前让他不要在旁人前提及自己,便不再说下去。
诸葛亮又是停顿片刻,对阿呆说:“《太公》之传,贤弟可曾听说过?”
“听说过,大意我记得好像是:得‘太公’这本书的人可以得天下’?”阿呆常居偏僻之处,所见有限,因此说出来并无底气。
“没错,”诸葛亮道,“我见你武艺精妙,今日于草庐中,那万夫莫敌的张益德竟然也拿你不下,当真是天纵英才。”诸葛亮顿了顿,低声道,“前些日子再访水镜先生,先生将一秘密嘱托与我,正与那《太公》有关,并告诫千万不可传于他人。我思前想后,犹豫甚久,觉得此去出山,终非一日之功,且前路漫漫吉凶莫测。今寒冬已过,天气渐暖,曹孟德必会南下进攻荆州。因此我欲将这不传之秘告诉于你,以免遭遇不测,你凭着这无双的本事,还能代我将这秘密流传后人。还请贤弟万务应允,绝不会泄露半分。”
阿呆不置可否地问道:“孔明兄,此事看来关系重大,为你保守秘密绝无问题,但如此隐秘重要的事告诉我,是否妥当?”
“我也是考虑再三,倒不是信不过你,只实在是先生有明言在先。但明日即将出山,到的新野更是人多口杂,今时今日便是将这秘密告知你的最佳时机。”诸葛亮向阿呆又靠了靠,用更低的声音道,“我今日从水镜先生那里方知,这《太公》奇书竟然真的存在!”
“哦?”阿呆不由发出了惊呼,他所好奇的倒不是这样的奇书是否存在,而是能够使人获得天下的书到底是什么样子又写了什么内容。
诸葛亮继续道:“先生告诉我,《太公》自周朝定天下后,那姜太公吕尚便将其中内容各异的六部分别传给了六支后人,而后经过千年沧桑,战乱更迭,这六部书早已不在吕氏后人的手上了。”
阿呆茫然地问:“兄长,那姜太公、到底是姓姜还是姓吕?”
“哈哈哈,”诸葛亮不由地点头发笑,“贤弟有所不知。上古先辈,有姓与氏的分别。姓往往是家族血缘传承、而氏则多以封地、爵位、官职等继承。以我诸葛为例,古时原为葛氏,家族被封到了诸城,当地也有葛氏,因此两方为了方便区分,我古上那支葛氏便自称诸葛,意味‘在诸城的葛氏’,然后时日一长,到了本朝,姓和氏渐渐不做区分,便就以诸葛为姓了。而那姜太公,便是姜姓后人里以吕为氏的子孙。”
“原来如此!”阿呆恍然大悟,可转念一想,又问,“那公孙一族,也是以公为姓的人封到了孙城?”
诸葛亮摇扇轻笑,他和阿呆差了七八岁,知其所学比之自己大大不如,因此对这位‘小兄弟’忍俊不禁的言语倒也并不见怪,说道,“春秋时,诸侯封爵无论大小,多称为‘公’,这些‘公’的子孙,为了显现家族爵位的荣耀,他们的儿子便自称公子、孙子自称公孙,久而久之,便以称呼为姓了。”
阿呆心想:“书上说周朝分‘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还好那公爵排在第一,不然若是换了侯爵,他们的后代不都变成‘猴子猴孙’了”。想到这里忍不住一笑。
诸葛亮见他独自出神地笑,怕他脑袋里又想到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万一问到‘夏侯’‘司马’‘太史’‘皇甫’都是怎么来的,那便是说到天明也说不完,于是回到了正题继续道:“水镜先生与庞公便是那《太公》的传人。水镜先生今日告诉我,他这些年教过我的观星术里,有一些便是那《太公》中一部《神算》的内容,寻常人学得这些,便可如宫中的太史令那般观星象、卜气候、掌时历。”
阿呆点了点头,心想:“我若学得会这门本事,那会逃到山里的时候也不会常常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透了。”转念又一想,“但要是真会预测气候,就会提前在下雨前把干柴备足,便也学不成这石壁剑术。”
诸葛亮见他认真在听,也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说:“然而这次,先生把那《神算》里剩下的奇门遁甲之术也传了于我,说是比之寻常观星占卜,准确百倍,可预知后事之因果变幻。”
“啊?”阿呆听到这里,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既惊又喜,怕还是惊更多一些。
“起初,我也是惊讶不已,因此这次在水镜草庐,受先生指点,便待得久了一些。然而临别前,先生除了嘱咐我不得外传于他人外,还叮嘱了一件让我千万要紧、需念兹在兹之事。”
阿呆心里只觉得,自从上次黑衣刺客来袭那天至今,庞德公、司马徽、孔明兄、王师傅这些人仿佛是一同商量好的,把这许多奇幻莫测却又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的事告诉了他,此刻听着诸葛亮所言,除了点头、还是不住地点头。
“我问水镜先生,若真如先生所言,学得《太公》一部,便可预知后事,事事皆可趋吉避凶,光复汉室岂不是指日可待。”诸葛亮说。
阿呆刚才还只会点头,听到这里双眼一睁、一拍大腿道:“对啊,等那曹操大军过来,兄长便发动一下书里的本事,那曹操派谁来、人马多少、粮草几何,走哪条道不就都知道了!”
诸葛亮一边眯眼微笑,一边却又摇了摇头道:“先生告诉我,这‘神算’不到危急存亡、凶险万分之时,绝不可运用。一旦滥用其中的秘法,后患无穷,得不偿失!”
吱呀的一声,中厅的木门被推开了,冬末初春的隆中夜晚,连个鸟叫声都没有,这一声开门显得特别明显。两人转头一看,是黄月英捧着两盏茶进来了。
“阿嫂,”阿呆连忙站起问候。诸葛亮也道了一声“夫人”。黄月英浅浅一笑,将两杯茶递给二人,嘴上说:“见你们聊得起劲,就没来打扰,这是烤过的茶饼泡的,能够安神,你们饮了再聊会,晚上也好好好安睡。”
时值乱世,物产本就贫乏,能在这山中喝到这等讲究的烤茶着实难得,阿呆饮了几口茶汤,顿觉暖意融融,心境也立时变得通顺雅静。
诸葛亮茗了一口,双眉一邹,却只一瞬又舒缓如常,对阿呆说:“既然阿丑说了,贤弟便早生休息吧。明日我们便启程前往新野,助主公早成大业。”
阿呆听诸葛亮提到了这点,拱了拱手肃然道:“兄长待我如亲兄,既有吩咐自当遵命。”自从与王师傅分别后,他一直在回想王师傅告诫他的三点,说道,“然而小弟有不情之请,还请兄长允诺。”
突然见阿呆如此严肃,诸葛亮和黄月英倒都有些意外,诸葛亮对阿呆道:“但说无妨。”
“我只是寻常一介俗人,蒙得王师傅与孔明兄照拂,也算学了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学问。然而我于那调兵派将、行伍阵列一窍不懂,于治国安邦、经世济民也是也所学甚少,于玄德公的大业着实谈不上会有什么助力。因此,我便只跟得兄长出山,用手中的竹棒长剑,保护您和阿嫂周全便是。”阿呆说。
“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不准备和我们同去呢。”黄月英拍了拍阿呆的肩膀,笑道,“你跟着阿亮,便是跟着那刘玄德,又有何区别。”
“兄长、阿嫂,阿呆年少识浅,除了儿时流浪、混迹于山野外,只一直在这襄阳城外汉水居住,于这天下山河也没有去看过,于这诸侯纷争也不曾了解。受兄长耳目濡染,自是知道兄长愿随玄德公出山匡扶汉室,定是为救黎民于水火。然而小弟实在是才学有限,只盼跟着兄长走出这山林,直面那乱世,能够渐渐找到自己在这世间的立身之本。”
诸葛亮听阿呆如此说,心中便知是王师傅爱护这孩子,于临别前希望他能够保护好自己,努力找寻自己的道路,免得被心术不正人误入歧途。毕竟这世上能够对阿呆产生如此大影响的人,除非他亲生父母复又寻得,也就自己和王师傅了。不由暗暗赞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师傅着实是一位洞察世事的高人,竟能先于自己一步左右阿呆的想法。他点点头说:“你对主公为人了解甚少,今日又见那张益德鲁莽,到也难怪。待到的新野,我自会与主公明说,你平时随着我便是,若要离去,自当依你。”
阿呆见诸葛亮把自己羞于直说的话都说了出来,甚是感动,深深拜倒:“谢兄长体谅,小弟感激不尽。”说罢便退出了中厅。
诸葛亮与黄月英回到寝屋,便问黄月英:“你若是觉得我多嘴,也不必在那茶中放这么多盐来提醒我。”
黄月英一面替诸葛亮更衣,一面说:“先生于你明言,不可将传你《太公》之事说与外人,我是提醒你切勿“多盐”。尤其我看阿呆志向未定,颇有犹豫,未必将来就一定与你志同道合。你又何必将这惹祸上身的事情去告诉他,于他有弊无利。”
诸葛亮知是自己这位夫人自从黑衣刺客来袭之后,一直担心自己再遭暗算,笑道:“阿丑,先前你在门外也听见他的身世了。这奇书若真诞生于周初,彼时竹简尚不流行,更不要说布绢纸张,流传已逾千年,原本为何、是否存世、先生也不知晓,他传我便只是口述。阿呆的剑术学自影子,我猜想他极可能也是《太公》传人,能传授这般神奇剑法的高人,必是有通神造化,想躲于暗处不被他发现简直易如反掌。他今日将此奇遇坦诚相告足见真心,相处多年,我又何必隐瞒于他。说不定,匡扶汉室的成败最后还要落在他的身上。”
“你怎么也和那庞德公一样神神叨叨了,那你还出什么山,哪天曹操大军过来,让阿呆一个人去便是。”黄月英把更替的衣服挂起,将灯一熄,合衾而卧。
诸葛亮已经放弃与这位嘴硬心柔的夫人再行斗嘴,轻抚了她的头,便于自己的榻上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