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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便是旷日持久的互相失望。
“那……那件事呢?”白桦问。
“还在查。”裴洵说,“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就能有结果。”
他微低下头,去抿杯中的酒,上挑的眼角眉梢似乎也跟着垂下来,没显出一分多余的表情。宋宇真想了想,举杯跟他碰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了,祝你和周念百年好合吧。”
“多谢。”裴洵对他笑了一下。
酒的味道甜而涩,隐隐酸苦。宋宇真正喝着,忽然有电话打进,屏幕上明晃晃地显示着一个“津”字。他手忙脚乱地放了酒杯,扑过去抓着电话往外走,一边说着:“没,没在外面喝酒……”
白桦“呿”了声,裴洵也忍不住笑起来。像是受了这氛围的影响,他也拿出手机,点开了周念的名字。
据两人上次在剧组见面已过了两周有余,周念的消息比之前来得少了些,可能是拍摄愈发忙碌了。上次见着他,裴洵就发现他情绪不大稳——这也表现在他之后发来的语音和视频里。那人大约还以为自己掩饰得不错,裴洵却仍能从他故作轻松的脸上看出几分压抑着的疲惫。
周念没和他说起这些,平日里告诉他的大多只是些身边琐碎的趣事。但他看过《侠客行》的剧本,知道那是个相当沉重的故事,以为周念是陷在戏里太深——演员,尤其是优秀的演员,总逃不过这一遭。
这两天再去见他一次吧,裴洵想。
最后收到周念消息的时刻还停在昨天晚上。此时已快日落,他们已有近一整天没联络过。这对刚开始联络时好像事事都要向他汇报的周念来说,还真是挺难得……裴洵想了想,说了句话发过去,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他的回复——那人大约还在拍摄中。
他点开聊天记录,翻着他们这一周来的消息。白桦见他嘴角带着笑,就知道他在做什么,很响地清了清嗓子,以示单身人士的愤怒——裴洵却头也不抬,很是没趣。宋宇真还在和李津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看样子一时也完不了,他只得也拿出手机,点开微博刷着。
过了会,裴洵听到他轻轻地“啊”了一声。
这一声太轻了,若不是周边忽然异样地安静了下来,他大约也会将这漏过去。裴洵停了停,敏锐地感到了有什么不对:“怎么?”
白桦没说话,只盯着他。半晌,才将手机屏幕慢慢递到了他面前:“你……”
裴洵蓦地站了起来。
实时热搜的榜单第一,关键词赫然正是“周念受伤”的字眼。
第30章
他没有打通周念的电话。
从酒吧到机场的路上,裴洵反复拨出了十数次他的号码。至于电波彼端传来的声音,起初是“正在通话中”,等到忙音过去,换成了滴答的计数声,最终却仍没有被人接起。三次格外漫长的等待后,机械的女声告诉他: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于是裴洵没有再试图联系他。
以周念做事的细致认真,自他们认识以来,他的手机几乎一直保持着电量充足的状态,正是为了不使旁人无法联络他。这时关机,只有一种解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那人不想见他。
只是,周念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裴洵靠在舷窗边接完了最后一个电话。就在数秒前,通话另一端的人已将他需要的所有信息都报了出来。周念何时受的伤,伤势如何,现在在哪……随着机舱内的广播的电流嗡鸣声,他闭上眼,悬着的心归于原处,却有另一些躁郁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向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心很窄,只放下了几个人,也只愿为了这些人将忍耐的下限一再放低。而对一个人愈是爱重,就愈是受不了来自他的拒绝。
但这点焦躁,也在看见周念的那一刻杳然飞散了。
周念的病房被安排在了一家私人医院的顶层。这一层大多是单人隔间,安静,隐蔽,正适合那些不愿被捕捉到踪迹的病人。裴洵走在敞亮空寂的走廊上,一路只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声。他在一扇半掩的门前看见了许莉,这位经纪人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此时正守在周念门前,挺括的外衫衣袋上有明显的褶皱,大约是双手正蜷在其中,焦躁地拧成了一团。
裴洵向她点了点头。她自然也认出了他,远远地挑起了眉,大约是没想到他竟知道她。
这实在是没什么好惊讶的。早在他决定“试试”的那几天,他便为这段关系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借一步说话?”他对她说。
许莉为他补充了先前的知情人所不知道的细节。道具组的疏忽……动作戏前检查遗漏了……以致同组的另一位男演员在打斗时出现了事故,威亚忽然断落了……那名演员当场摔成了重伤。
而那时正在与他拍摄对手戏的演员,就是周念——迸裂的钢丝便借势扫到了他的脸上。
“可能是人为的么?”
“现在还在调查中。”她摇头。
“……我知道了。”他说,“多谢。”
在这一行摸爬滚打多年,许莉最不缺的即是对人情的把控,金主来了,自然不可能只是来亲自问问情况,当然要和周念说说话。她识趣得很,答疑结束便找借口离开了。倒是裴洵不如她想象中急切,他慢慢走回原地,在门边停了一会。
无故被人瞒了重要的事,他心里当然是有气的,甚至有那么一刻想过,干脆遂了周念的愿,假装自己没来过好了——但同时他也很清楚,如果他对此一声不问,最后难过的还是周念。
通透如他,在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不难猜出周念到底是为什么不想让他过来。但他是真的不想么?一定不是。就像他相信,此刻,在这扇门后边,那位胆大到敢拒接他电话的人此刻一定是忐忑而焦急的,既想见到他,又不敢见到他……所有的这些,他都知道。
而所有的忧和惧,根源都生发于爱。林宸都知道周念待他“上心”,他当然不会看不出来。
——于是最终还是没舍得。
他在门扉上轻轻敲了敲,室内随即传来了一阵椅脚摩擦地面的拖曳声。除他之外,室内原来已有一名访客了,听到他开门的声音,便背对他站起来,再转头看了一眼。
“……”
那天夜里看不分明面貌,这下光源充足,周父和周念又站在一处,血缘上的联系便透过五官直接清晰地显现出来。裴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他也不慌,只在门边站住了,礼数周全地欠了欠身,说:“叔叔好。”
周父没想到一回头看见的竟是他,一时顿住了。过了几秒,才极僵硬地回以颔首,一言不发地径直出了门。
裴洵站在门边目送他离开。等看他走远了,才转过身,慢慢扣上了门。
隔间里设施周全,除病床之外,还有一整套桌椅,像是供此处声名显赫的病人会客用的。周念正坐在椅子上,伤口已被简单地处理过,按理早该可以先行离开,奈何却挡不住一波一波前来探问情况的人,一直被拖延到了现在。今晚,在这张椅子上,他已经历过了数次不太愉快的长谈,往日尽量掩藏的疲惫就像雪融后的山岭,一览无余地暴露出来。
裴洵进门时,他忍不住抬眼望了望,等人走到了他面前,反而又垂下了头,像不敢直视他似的。
裴洵站在他身前,一时没说话。
过了会,周念感到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仍不想被裴洵看见那道伤痕,刚一偏头,却被人牢牢按住了。
裴洵正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