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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事出突然,没地方藏了嘛......”
“那你们洒水做什么?湿棉被隔音效果好不了多少,物理没学过?”
“......学过。”沈拙清咕哝道。
“看来纠察队的名声确实不太好。”
李方潜看他们紧张的样子,单手撑着上铺床栏,朝另外两个人说:
“幸亏这次是我轮值,如果是老师直接带队来,八千字检查可少不了。”
沈拙清点点头,赶忙做了个抱拳致谢的动作,被李方潜一把拍开:“少来!”
李方潜往床下扬了扬下巴:“书角都露出来了,你们这是组织不同意办新社,于是改上梁山了?想‘造反’也得做细致些吧?”
沈拙清赶忙把一众物品拉出来,书重新放回架上,搬开了那条湿被子,床单上留着一大片水渍。
被子甫一拿开,李方潜就看到本就不宽敞的床铺尾端,还堆着高高的几摞书,床尾只有一小块空隙,是双腿的形状。
平时就是这样睡的?怎么会有人让书占据半张床位?
李方潜简直目瞪口呆,就这跻身空间狭窄的床还被浸湿了。他只得朝沈拙清招招手。
“你去我宿舍。我舍友元旦考完都回家了,我老师这边还有事儿就没急着回,现在宿舍就我一人。”
沈拙清摇摇头:“我打地铺就好了——”
“你拿什么打?都是湿的。”李方潜点了点沈拙清唯一的棉被,“这种天,铺水泥地上睡,就等着挨冻吧。而且,他们俩好像也没有多余的被子。”
n市冬天湿冷得很,虽然温度不低,但寒意是侵入骨子里的。沈拙清将棉袄裹得更紧一些,不由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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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人少的缘故,李方潜的宿舍看起来很宽敞。门一打开,穿堂风就吹着桌上草稿纸哗啦哗啦地响,门后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全是沈拙清看不明白的字母和数字。阳台上,一株菊花插在土黄色的盆里,被风吹的有些蔫。
“你睡上边儿,我的床。下边儿是我舍友住,回头我跟他说说。”
属于李方潜的空间清清爽爽,除了床单被子什么都没有;下铺墙面贴着巩俐的海报,正是戛纳电影节上一战成名的沙滩白衬衫照。
沈拙清“嗯”了一声,就势爬了上去。李方潜就换了套秋衣,也合被睡下了。
“师兄这样袒护我们,不怕老师责怪吗?”听到李方潜躺下的声音,沈拙清突然开口问。
“那师弟这样担心我,诗社还不是说开就开?”李方潜揶揄道。
窗户年久有些松动,风声呼啸穿过缝隙,发出尖利的声音。
金菊抖落着,花落无痕。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李方潜犹豫着开口,似乎在想要怎么措辞,“你们为什么那么想开诗社?”
“这个啊......”沈拙清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实说,他并没有答案。也许是深夜抱团取暖的叛逆感很吸引人,也许是遇到一群志趣相投的人太不容易,也许是诗歌里的美与温柔正好填补了生命的空缺,也许单纯地想选择这种表达方式。
沈拙清想了许久,终究还是只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可能......是因为人总是期待等圆满吧。”
李方潜在心里嗤笑了一声,打趣了一番文学系男生的酸气。便没再说话。许久,平稳的呼吸声响起,就在李方潜以为沈拙清已经睡着时,突然听见上铺传来一声呼喊:
“李师兄,我跟你提过我的家嘛?”
李方潜想起那张家庭情况登记表,“母亲”那一栏的照片十分熟悉。曾经名噪一时的花旦,连李方潜这个不看戏的人,都略有耳闻。他摇摇头,问道:“阿姨是京剧演员?”
“曾经是。”沈拙清极轻地说,“现在嗓子坏了。我从出生起,就没听过她再唱过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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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霞是过过好日子的。
她和沈聪从小在南京的戏班子里一起长大,一个唱旦角,一个拉京胡。
戏唱得红红火火,几乎在南京城里各大台子上都混了个脸熟。没人不知“金陵小云雀”,无数富家子弟为王霞一掷千金。
可谁都没想到,名噪一时的当家小花旦,竟然没逃过日久生情、再见倾心的老套戏码。
沈聪被一曲《锁麟囊》勾了魂,王霞也被拉京胡的手锁了心。
那个时代最大的浪漫莫过于干柴烈火。他们用积蓄在戏班子附近买了个小别院。班主人心善,特意送王霞一套凤冠霞帔,也没落下沈聪挚爱的锣鼓经。
后来,能唱得戏越来越少,当只有样板戏能唱时,班主离了台。戏班子渐渐没落,好在前期的积蓄还算厚实,哪怕班子全散了,依旧过得充盈得很。
王霞没什么上台的机会了,但她仍会偷偷在别院里唱些“淫词艳曲”,沈聪就小声给她伴奏。一唱一和,好不享和安逸。
正如所有的起承总要有转合才算闭环,王霞和沈聪的浪漫,被摔碎在中秋夜。
邻居举报了整个戏班子。而他们郎情妾意的合唱,成了无数罪状中的一件。
戏衣和京胡被一股脑儿翻出来,xxx还搜出了些明令禁止不准演的谱。
拿着人民的东西,还唱着砸场的戏——这在那场声势浩大的革命里可算是该死了。
沈聪护住脆弱的琴骨,看到神色各异的年轻人扑上来,七手八脚砸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