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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徐徐,乍暖还寒。
一只红木嵌青花瓷板台屏立于窗侧,紫檀翘头大案上一盏银夔金嵌珐琅香炉里燃着袅袅清香,不浓不淡、恰如其分,香气盈鼻略带安神气味,淡雅兰香染上了些微春色,似梦似幻,宛若离尘除嚣的桃源仙境,静谧虚缈。
银红撒花靠背软榻上斜倚着一名容颜娇艳的女子,她头a朝阳五凤挂珠钗,金丝八宝猫儿眼垂穗抹额,羊脂白玉般细腕套了珊瑚香珠,绛纹石玉戒大如鸽卵,金璃缨洛带出颈线的优美和修纤,美若皎月。
这是贵不可言的娇人儿,皇上宠爱有加的皇后娘娘,也是腾龙王朝最宝贵的国母,艳丽无双,风情万种,如丝媚眸缝缕情丝,顾盼生姿地招睐一丝无力的春风。
昔日的青岚宫,今日的慈惠宫,中宫所在。
但是这慈与惠二字她真担得起吗?慈祥贤慧的马皇后是世人对她的美赞,可是谁又晓得她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是踩过多少人的鲜血、用尽多少心机拔除绊脚石得来的。
“太子,听说你今儿个晌午又去了落华宫是吧!”一张芙蓉娇颜笑得娇媚,似扬柳清风轻轻拂过,给人淡淡的墉懒和娇不可言的感受。
宛如明月般温润俊秀的锦衣少年拱手一揖“母后,儿臣是听宫人回报母亲又夜咳不休,基于孝心才前往探视一番,但并未久待,稍事看望便离开了。”
马皇后嗜笑的眸心闪过一道冷意。“不是本宫不让你探望生母,实在是惊怕呀!她亲生的小皇子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是生是死的尸骨难寻,本宫怕她又来害你,拿你来报复皇上对她的不闻不问,让腾龙王朝后继无人。”
低头望着自个的平坦小肮,暗恼它不争气,至今未传出喜讯,平白便宜了华红鸾那贱人的儿子,稳居太子之位。
“母后放心,儿臣谨记母后的叮吟,仅是远远眺望并未靠近,任她心再恶毒也害不着儿臣。”他能做的是加衣添暖,改善饮食,使其病痛不缠身而已。
“太子的敦厚本宫自是了然于心,你这孩子打小就善良,率直温和,不过人言可畏,怕此事传到你父皇耳中,又是不中听的蜚短流长,你能离远些就离远些,本宫不愿见到皇上责罚于你,当年的她太狠了,连一国之君也敢轼杀。”她故作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莲指轻翘的啜着碧螺春。
“还有,别再称呼她为母亲了,她已被皇上贬为庶民,于礼不配堪当太子之母,你这么唤她恐落人话柄。你也晓得端妃刚生下十皇子,她正想找着你的错处好为她皇儿铺路,本宫的意思你明白吧?!”她握在手中的棋子只要听话就好,不该有自个的想法和主见,当她的傀儡人偶,任凭操纵。
马皇后看似处处为太子着想,言语之中多有维护,实际上看到三分肖似皇上,七分像华红鸾的沈子旸,她是恨不得掐死他,让后宫内院再也没有华红鸾留下来的残影。
可她动他不得,不仅不能起半丝杀意,还要极力拉拢他,扮演着娴淑的母后角色,让他与之亲近,忘却生母的生养之情,视她为亲母的伺候左右,好稳住她皇后之位,谁叫她多年无所出,若不死捉着太子,日后江山易主,她太后一位也就不保了。
不过端妃那贱妇休要得意,宫中早天的皇子不会只有一个,即使提防再三还是难逃注定的下场,小娃儿体弱次伤风就足以要了一条小生命,如同废后的那个小皇子,祥鹤绕顶不也福寿不全,没来得及满岁捉周。
她垂目,冷笑。
“儿臣明白,下次绝不再犯。”是他错了,母后只一人,生他的人是恶贯满盈的华氏,不可善待。
当年的宫变他年纪尚幼,许多事都还僧懂,华皇后被贬,镇南将军府满门遭抄斩,教他武功的侍卫长也消失了,而父皇后来立了马妃为后,昭告天下,仿佛一切风平浪静地没有发生什么事。
不久后九皇子沈子威也不见了,照顾的乳母、宫女、太监们遍寻不着,整个宫中都快掀翻过来,还是找不到出生没几个月的小娃儿,人心惶惶地“比惧有大灾难即将到来,毕竟这九皇子可是有受仙佛赐福的美名,弄丢他非同小可。
皇帝震怒,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小皇子,当时不少宫人被斩杀于熙凤宫外,身首异处。
可六年过去了,九皇子仍生死不明,无人得知他在何处,是否安全无虞。
有人说是废后所为,小皇子失踪那日,她疯了似的披头散发闯进马皇后寝宫,哭闹地要见她的儿,太监见她疯癫赶忙逐出宫外,口称懿旨不许她再接近半步。
大家本以为没事了,谁知躺在摇篮里的小皇子却不知去向。
皇上不待见废后,命马皇后前往询问,但闻讯后华红鸾呆若木鸡,似无法接受失子之痛而嚎陶大哭,甚至欲攻击马皇后,这件事后来不了了之,成为宫中一桩悬案。
“下次?”马皇后掀眉一挑,软语如絮。“你一次机会也没有,要知道,朝中政事变化莫测,若非右相因本宫因素极力护你周全,左相拿华氏轼君一事大作文章才不致得逞,免你受到无辜牵连。”
右相马贤仲乃马皇后之父,当今国丈。他父凭女贵,从一小小县令,如今高居一品重臣。
而左相是右相政治上的敌手,两人不合已久,乃端妃的亲叔父。自华皇后被废之后,华相左迁岭南蛮荒之地,皇帝便拔攫当朝最有权势的两位大臣,而左相本来也算是华皇后一派的亲信,但自她失势后也起了私心,想用自家侄女的皇子拉拢己方的势力。
“儿臣谢母后及国丈相护,日后定会谨言慎行,不让母后您忧心。”沈子旸态度恭敬,无一丝轻狂色,秉持为人子女的孝道和对长上的敬爱。
和生母相比,他倒是显得与马皇后亲近了些,因为她刻意为之的假象,相处的时间也较长。
马皇后眼中的厌恶飞快地一闪而过,她假意扬笑地朝他招招手副慈爱神色。
“太子也不小了吧!懊做立妃的打算了。”
“母后的意思是?”生在帝王家,他知道自个的婚事作不了主,以政治因素为考虑居多。
“瞧你,本宫才提了个头你就皱眉头,好似本宫要逼你上刀山、跳火海一般,本宫自是会挑你喜欢的可人儿为皇媳,你不点头本宫也不允婚。”她捂嘴轻笑,眼中的取笑意味让人感到难为情。
“母后莫要笑话儿臣,母后中意的定是儿臣喜爱,绝无二话。”娶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日后三宫六院、佳丽无数,何患无红颜相伴。
此时的沈子旸并未想得久远,在马皇后特意的安排下,他的天生聪慧并未完全发挥,太过安逸的生活使人怠惰,他浑然未觉的循着被安排好的路走,先是太子,而后是帝王,他的一生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也不做他想。
殡妃成群是必然的事,多一人少一人何必在意,只要对未来他的帝位有利,足以制衡朝中各大臣,多纳数名又何你,自古以来官家千金便是政治筹码,娶她们不是源自男女情爱,而是延续皇家子嗣,让皇室血统开枝散叶。
“真的吗?不是说来哄骗本宫的吧!”他真是好用的棋子,说东往东,不需她太费心。
“儿臣不敢,母后的关爱教诲儿臣一向谨记在心,在儿臣心中,您已是儿臣的亲生母亲。”要是没有她,他在宫中的处境将十分艰难,人人视他为罪后的孽子。
显然地,他这句“亲生母后”取悦了马皇后,她咯咯地娇笑不已。“果然是本宫的好皇儿,本宫没白疼你。”话音突然顿了顿,突然又道:“还不出来,窝在蛟销帐后干啥,这会儿才来害羞,本宫都要笑你脸皮也太薄了。”
垂落地面的红纱无风动了一下双海棠斗梅的小绣花鞋从纱帷后缓缓步出。
“姑姑姑,人家蹲得脚酸嘛!站不直身子,你让人扶我一下”讨厌啦!说什么惊喜,分明是欺负人。
一个唇红齿白、模样娇俏的小姑娘嗓音娇娇滴滴,半是埋怨半是娇p}地偎向美色无边的皇后,她发黑如漆地以五色蝴蝶丝绦系起,编成数条小发辫,半留碎发覆于前额及颊边,身着玉色镶白狐毛绸衣,葱绿盘丝金彩绣裙,外罩青缎掐银线褂子。
眉弯柳叶丹凤眼,似三月灼灼桃华,未有艳色先见贵气,粉嫩双腮如水豆腐一般,禁不起一掐就化为碧湖生波的流泉,水嫩水嫩地。
“别撒娇了,又不是不认识你表哥,还不叫人。”马皇后眼神软得出水,疼爱万分地捏捏侄女的小脸蛋副疼不够她、又怕太疼的样子。
姑表一家亲,对这自家兄长的女儿,没儿没女的马皇后特别和马玉琳投缘,娇宠她。宠得像个公主切都给她最好的,不曾有一丝吝惜,吃穿用度比照宫里贵妃。
“太子哥哥,琳儿给你行礼了。”不见扭促的马玉琳举止大方地行了个宫礼,优雅姿容是标准的大家闺秀。
马玉琳年纪虽小却己懂得看人脸色,家里大人肯定下过一番工夫教过进退礼仪,才六岁大的孩子表现出千金小姐的大度举一动皆有闺阁女子的雅致和秀丽。
但毕竟还小行完礼就忍不住露出骄蛮的一面,笑容满面地主动上前牵住沈子旸的手,热情的热络劲好像两人有多熟,熟到不需拘泥憋死人又繁复的要命礼节。
“琳儿妹妹,好久不见了,近日可好。”沈子旸笑着问好,望向她的目光平静无波,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给抽出来。
“哪有好久,太子哥哥记性不好,琳儿上个月中才进宫,距今不过十来天,太子哥哥把琳儿给忘了是不是?”她嘟起小菱角嘴,有些不高兴。
“没忘、没忘,我哪敢忘记琳儿妹妹你。最近功课多了些,忙不过来,想偷个懒都不行。”太子的责任重,他要学的东西很多,内要治国,外要安邦,还要学习看奏章。
“太子哥哥骗人,你说好了要陪琳儿玩,可是琳儿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太子哥哥,你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小脸儿皱成一团,娇气地数落太子的不守信用。
马玉琳自晓事后,姑姑就已是一朝国母家贵不可言,当朝右相孙女又有谁敢不多加呵宠,加上皇后的疼爱,她更是在宫里如鱼得水,来去自如,甚至出入都不需腰牌,直接由小轿抬入个月内有十来天住在宫中,比在自个家里还吃得开,服侍的宫人们竞相吹捧,捧出一副骄横性子。
不过她不会在太子面前表现出来,顶多发发小女儿脾气,不致太过火,她早被告诫过要端庄言行。
所谓父凭女贵,想当年马贤仲只是小小的七品县官,名不见经传又毫无建树,却因为女儿的得宠而官位节节高升,短短数年间竟一跃为护国相爷,享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荣耀,叫人好不得意。
但是皇帝会老,而太子日渐成长,若想马家的荣宠不衰,那么再出一个皇后是必然的,姑侄俩把持后宫大权,两代人同心,何愁马家运势不兴盛,个个高官厚禄,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皇亲国戚势压朝官。
沈子旸表情尬尴的安抚“不是我不陪你玩,实则分身乏术,陈太傅出的功课繁多,我又要背书,又要研读兵法布阵,真的抽不出空玩耍,望琳儿妹妹见谅。”
“我不管、我不管,说出的话就要做到,言出必行,你是太子怎么可以食言而肥?”她就要缠着他,让他眼中只有她一个人,独一无二,不能取代。
“琳儿妹妹”他为难地拧起眉,又见皇后眼光看过来,压抑住想甩开她巴着自己胳臂不放、甩来甩去的手。
“琳儿,休要胡闹,姑母说过的话全忘得精光了吗?”马皇后佯装怪罪的一横眉,解了沈子旸的难处,赢得他松了一口气的感激。
才十二岁的沈子旸还不了解男女间的感情是怎么一回事,对这粉雕玉琢的小表妹说不上讨厌但也没有多喜欢,不讨厌她是因为她是宫里少数敢亲近他的人,不带戒慎地和他谈笑自若,不因他太子的身分而过于拘谨、唯唯诺诺如所有的宫人。
虽然他父皇殡妃甚多,但皇子皇女却不多,能活到他这年纪的兄弟姊妹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所以他在宫中的日子十分苦闷,总是找不到年龄相仿的玩伴说话。
而马玉琳的到来算是为这沈闷的宫廷带来一点活力,听到她喳喳呼呼的声音,那令人受不了的枯躁和烦闷顿时好像少了许多。
只是她少了钻腻更好,老要人照顾,陪着她玩,说实在话,他有些吃不消,她可以整天无所事事地闲晃他却不行,在这时候的他该用功学习为君之道,不能怠惰,不然以后怎么辅佐父皇,立足天下,开创腾龙盛世?
“姑姑,琳儿不敢了。”马玉琳乖巧地低下头,假装她是听话又温顺的孩子,不让长者烦心。
马皇后满意地嵘首微领“太子,本宫见你与琳儿相处甚欢,把她许配你如何,谛下娃娃亲。”半认真半戏谑的口吻,让人听不出她的真意。
沈子旸怔了一下,半晌回不了神,神情愕然的不晓得该做什么响应才得体,立妃一事他虽想过却没料到来得这么快时间措手不及,无法考虑要或不要。
“姑姑,人家还小”马玉琳一脸娇羞,从垂下的眼缝偷偷瞧着她俊秀不几的太子哥哥。
“就是趁着年纪小赶紧定下亲事,省得本宫得时时操烦你们这些小辈的婚事,都是一家人亲上加亲,日后嫁进宫里有本宫护着,也不怕委屈了你!”把太子妃的位置先定下她才安心,不怕太子身边有机会出现扰乱她计划的人。
见沈子旸没反对,马玉琳撒娇地偎向皇后。“姑姑疼我,琳儿最喜欢姑姑了。”
马皇后微笑地一抬莲指脸慈蔼的看向沈子旸“太子,本宫的多事可吓着你了?你若不满意琳儿这丫头大可拒绝,本宫不勉强。”
回过神的沈子旸双手一拱,作揖回道:“但凭母后安排,儿臣并无异议,琳儿妹妹会是儿臣的良缘。”
“好,过些日子本宫会和皇上商议此事,你好生的对待琳儿,等琳儿及异再行立妃大典,迎娶她为皇家媳妇,鹅蝶情深,举案画眉”
不过鹣鲽情深、举案画眉还不知成不成,年纪尚幼的太子和相府千金哪晓得做夫妻是怎么一回事,不就是一个名分罢了,会不会有变数还是未知数。
然而这风声一传出,本就被宠坏的马玉琳更加肆无忌惮,以培养感情为由天天缠着课业繁重的太子殿下,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后,不管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还不许貌美的宫女靠他太近。
一开始,沈子旸还觉得无所谓,无人作伴的日子真的太闷了,多个小丫头解解闷也好,人多热闹些。
但渐渐地他感到不耐烦了个无时无刻跟在身边的人,他既要分心哄她,又要专注在课业上心难两用,如今她成了摆脱不了的苦恼,叫人非常头痛。
虽然他有意无意地暗示过他很忙,没空常陪她,要她自个找些事做,譬如女红、学学琴棋书画,涵养出大家闺秀的蕙质兰心、秀外慧中,充实自身的学识好在日后母仪天下时,当个人人称颂、受百姓景仰的无双皇后。
可惜他说得再多、用意再好,不改其性的马玉琳是左耳进、右耳出,当作马耳东风没听见,依然故我地往东宫跑,拉着他陪她从早玩到晚,不肯有半刻歇停。
一道美味佳肴日日摆上桌,吃多了也会腻,更逞论是痴缠不休的人,沈子旸真的怕了,倍感喘不过气来的压力,明明是甜美的糖,怎么吃在嘴里的味道却是苦涩不堪?
“太子殿下,快往这边走,奴才没瞧见玉琳小姐。”一张秀气的小白脸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做贼似的查看左右,表情比死了姥姥还严肃,憋着气不敢大声喊人。
“真的没看见她?你一双小眼睛机灵点,别又出了差池。”俊雅的身影躲躲藏藏,从两人合饱的大柱后头探出头来。
“太子放心,奴才两颗火眼金睛张得可大了目望天目视地,包山包海包普罗万象,绝对没给殿下丢脸。”左边八个宫女,右侧十二名纵队内宫侍卫,五丈以外的白杨树上有一只尖嚎雀鸟,下领鲜红腹白羽,叨着半条尚在蠕动的小虫,要吃不吃地防同类来抢食。
小德子自诩眼力过人,长了一双天生能视远处的鹰眼里以内的大小动静一目了然,半只蚊子也别想骗过他的眼。
“上次你这么说时,本太子正好被琳儿从背后逮个正着,你自个认罪尚能从轻发落,事实上你是琳儿收买的眼线吧!”“细作”的可能性居大,背着他通风报讯。
“天地良心呀!殿下,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出卖您,您是奴才的主子,奴才万死不辞,再给奴才十颗脑袋也没种逆主。”他大声喊冤,力表清白和忠心不二。
太监都被阉了哪来的种,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昭显其罪行,他的确是太子身边会咬布袋的老鼠,专扯主子后腿。
不过收买他的不是相府千金,而是能摘掉他脑袋的皇后娘娘,透过邢公公的嘱咐,他被要求将太子的一举一动往上呈报,不论他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和谁交谈、与谁走得较近,全都要如实告知,不得有所隐瞒。
表面上说好听点是关心,实际上与监视无异,太子的一言一行全在旁人的监控下,而他自身毫不知情,仍是心如明月清朗无虚,相信身边每一个人皆不怀二心。
“小德子,你哭得真假,本太子没瞧见你眼底有半滴眼泪。”沈子旸揭穿他的表演,叫他改用生姜抹眼比较逼真,十次他总会被骗三五回,心软地相信。
小德子苦着脸,汕笑道:“殿下英明,奴才瞒不过您的慧眼,该打该打,奴才自罚十耳光给殿下消气。”
“免了,打肿了脸反而吓人,突显本太子的不仁善,你这回仔细地盯着,别再犯同样的错。”他板起脸,装出太子的威仪,不想底下人老是不同心,阳奉阴违。
“是的,殿下,奴才给你打包票”小德子舌粲莲花,说得信誓旦旦,还拍着薄板般的胸脯保证。
可他还没说完,两眼就发直了,不远处走来的人马就是相府千金嘛!前呼后拥的奴仆多达二十来个串粽子似的将她护在中间,有人打伞、有人扇风、有人在前头开路,浩浩荡荡一大堆人,比殡妃出游的阵仗还要盛大几分。
反观喜静的太子这方只有寥寥几人,两名带刀侍卫和三名宫女,宫女还远远跟着不敢靠得太近,加上小太监一名,声势显得薄弱下子气势就被人多的那边压下去。
唉!懊不该提醒太子避一避呢?他到底是小德子的主子爷,这些日子被相府千金缠得无处可躲,做人奴才的他也有些看不下去,太子的黑眼眶越来越明显了。
“殿下,那个呢,马家小姐来了。”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小德子悲愤万分的认了。
“什么,她又来了?”沈子旸头大的逸出一声轻叹,十分无奈地想装作没瞧见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小玉人。
不过他想躲,别人可不一定放过他,马玉琳这边眼尖的下人先瞧见太子身影,随即对主子耳语两句,她那双神似马皇后的眸子立即亮了起来,脸上堆笑地朝他快步走近。
“太子哥哥,你怎么在这里,琳儿正想找你玩呢!你有空吧!陪我摘花。”马玉琳笑得极为动人,稚气的瓜子脸上已显美人雏形,日后定是姿色过人,国色天香。
看着不避嫌挽上自己臂膀的小手,沈子旸很无力。“琳儿乖,我还有事要做,恐怕一时半刻没法陪你,你先回府,等我忙完了再去找你,可好?”好言好语地先哄着。
“太子哥哥在忙什么?琳儿帮你。”姑姑说了,要把太子缠紧,他才不会有机会去招惹些不三不四的野女人。
不三不四的野女人是什么意思,马玉琳一知半解,她也不知道嫉妒是何物,但在皇后的耳提面命下,她已晓得“东西”是她的就不能让,占有欲非常强,她要她所喜欢的人事物全堆在面前,满足她的虚荣心,谁敢来抢她就叫随身护卫将人活活打死。
父不仁,子不贤,什么瓜结什么子,有个不择手段、心狠如狼的皇后姑姑,所养出的侄女能良善到哪里去,从小耳濡目染亲人凶残的行径,就算年纪尚幼也有幼狼心性,见着异己就张牙一咬,将其撕裂成碎片,断其生机。“呃,我在忙这个”一时之间他想不到借口,表情微恼地看向在一旁发愣的内侍。
“殿下在忙皇上交代的事,他要到校场练箭,又要到书房临摹字帖,晚一点得练习骑马。”小德子硬着头皮,舌头很溜的珊出一连串的托词,讴得有些不安。
“那我也练练箭好了,祖父送了我一把镶宝石的金弓,正好试试,然后我和太子哥哥一块写字,写完再去跑马,我也有一头很漂亮的红色小母马。”她炫耀着金弓和良驹,小有得意地仰起小巧的鼻头,春风满面。
闻言,沈子旸的神情变了,差点脱口而出—你别闹了,以你的小身板拉得开弓,上得了马吗?你连安静地坐上一刻钟都很为难,何况是提笔练字。
但他什么也没说,眉宇添愁,暗暗着急。
蓦地,落华宫的飞燕檐落入眼中,他灵光乍现,想到个万无一失的好计谋,能让爱当小尾巴的人儿吓得不敢跟。
他说要去落华宫,马玉琳不明就里,马上说要跟去,他当然没阻止。
“这地方好荒凉,真有住人吗?”马玉琳嫌恶地捏起鼻子,小脸拧着皱巴巴。
“这是我母后华氏的居所。”他淡淡开口,不想去在意路边比人高的杂草。
“她是谁?干嘛住在这么破落的宫殿,没人日日熏香吗?有一股味儿好难闻。”扑鼻而来的腐朽气味,让马玉琳表情厌恶地连退好几步,再也不肯移动莲足寸步。
“她是被废的前皇后,我的亲娘。”沈子旸略微犹豫后,便说起曾听过废后所做过的恶事,他的目的只是想吓跑马玉琳,没想到自个却越说越心虚,毕竟生的恩情也不小,为人子女者不可议论父母的不是,她已为所做的事付出代价了。
马玉琳一听,小眼睛小鼻子的计较起来。“姑姑才是你娘,太子哥哥胡乱认娘,皇后会伤心地,我们赶快离开,不要和坏女人有所牵连,她会害你,把你害死”
她说得煞有其事,好像废后是多坏的恶婆娘,她帮着皇后姑母出气,诬蔑废后的人品,双手一扯就要拉着太子离开,不让他们母子走得太近,重系亲情。
“你在胡说什么?红鸾姑姑怎会害人?!你不晓得她人有多好,长得漂亮又温柔,背后说人坏话不够光明磊落,是小家子气的行为。”她爹说公道自在人心,是非对错佟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好人不会一直被欺压到底。
落华宫废弃的园子一角,蓦地出现一名身量比马玉琳略高一点的女娃,她杏眸圆呼呼地瞪得老大,仗义直言。
“你是谁,胆敢对我无礼?”她要叫姑姑打断她的小腿,打到她皮开肉绽,没办法站起来走路为止。
“我是”
“咦,你不是月儿吗?佟太医又带你进宫了?”沈子旸讶异地一呼,认出曾让他很开心的小女娃。
见到熟识的面孔,佟欣月欣喜地一喊“旸哥哥,你又来看红鸾姑姑了,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说什么,扬哥哥是你这种人能唤的吗?你也不瞧瞧自己的身分,掂掂分量够不够重。”马玉琳口气不悦,挡在她面前不许她靠近。
“嘎!什么意思?”佟欣月睁着无邪大眼,满是困惑。
沈子旸笑容清朗地分开两人。“琳儿,你不是想去摘花吗?这会儿日头不烈,我们到御花园摘几朵花。”
“可是她”不该出现在太子哥哥面前,她讨厌有人笑得太好看,把自个的甜笑比下去。
“月儿,记得早点回去,别到处乱跑,佟太医若找不到人肯定心急如焚。”他一样温笑若阳,浅浅淡淡。
“嗯!”时间确是也不早了,爹一定在找她。
佟欣月娇憨地一笑,模样生动可人,活似一朵迎风而立的海棠花,缥了一眼马玉琳顿然又有气,小心眼的记恨在心,她对看不顺眼的人通常没什么好脾性
没人注意到沈子旸一行人走后,有个四十岁出头的嬷嬷越走越慢,故意落在人后。
而后将近一个月,佟欣月没再出佟爱一步,岳思源也没陪同佟义方出入皇宫,他寸步不离地陪着佟爱小千金,冷着一张不笑的脸,似在和谁生气一般。
听说佟太医的女儿被打了十几个耳光,两颊肿得像发糕,久久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