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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祁不明白夏凌轩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但知道要先解决问题。
然而饶是他巧舌如簧,此刻也没起什么作用——没等开口,夏凌轩便毫无预兆地切中了他的后颈,他只觉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夏凌轩把人接住,死死抱进怀里。
回去的一路异常沉默。
阿辉开着飞行器,傅逍坐在副驾驶席,借着打量表盘数据的动作用余光观察后座,只见夏凌轩一动不动地抱着温祁,整个人像是融进黑暗的雕像。
他在心里叹气,觉得头疼。
阿轩能不能恢复理智有待商榷,学弟可不是吃亏的主,醒来后还不知会怎么样,只希望情况能比现在好一点。
温祁去的城市距离国都不远,他们很快回到了山庄。
正常情况,这个时间点研究院的人虽然都还没睡,但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各自回屋了,可今天夏凌轩出事,他们接到夏元帅的消息后便都在这里等着了,连文析也赶了来,一起守在山庄。
夏凌轩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抱着温祁直接往小院走去。
或许是找到了人,也或许是一路的缓冲,他脸上的暴躁基本没了,冷淡道:“都走,别管我。”
夏爷爷道:“你先出来打一针。”
夏凌轩道:“明天再说。”
这句说完,夏凌轩便迈进房间用脚把门带上,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门外几人面面相觑一番,只能暂时离开了小院。傅逍有点迟疑,凑到阿辉身边低声道:“这么把温祁扔给阿轩真不会出事?”
阿辉道:“不会,只要不到峰值,我们这种人越疯的时候反而越不会伤害喜欢的人。哦,像打昏了抱回家的小事不算,像那种强了的事算,所以你要是担心阿轩会强了他,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傅逍道:“峰值是什么?”
阿辉一时沉默。
傅逍看向他。
山庄的灯没有全开,阿辉的神色隐在昏暗里看得并不真切,几秒后傅逍才听他开口,声音与往常差不多:“就是体内受试剂影响的几个数值,我现在就怕温祁半夜苏醒两个人吵起来,导致阿轩一受刺激升到峰值。”
傅逍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肯定死人呗。
要么死一个,要么两个全死。
阿辉没回答,突然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笑意:“你说多可悲,阿轩以前那么冷静的一个人,也能到这一步。”
傅逍一听就知他联想到了自己,便收起疑惑,没有再问。
这个时候,夏凌轩已经把温祁放在床上并脱掉了人家的外套。
他像上一次在安吉号上脱力时温祁对待他那样把人脱得只剩一条内裤,去浴室拿了热毛巾细细地为温祁擦了擦,拉过被子盖好,然后连人带被一起抱住,把头埋进对方的颈窝,几乎想揉进骨血里。
为什么一定要走?
他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不够听话么?为什么要走?
夏凌轩呼吸粗重,感觉整个胸腔都在发疼,抱了半天才缓解一些,理智微微回炉,渐渐意识到温祁如果有心躲他,是不会在一个城市停留这么久的,更不会大咧咧地用本名订酒店。
不过这个发现只让他好受了一点点,毕竟温祁是真的走了。
他见温祁皱着眉,估摸是被自己勒得难受,便放开人在旁边坐下,沉默地守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完,到了后半夜,夏凌轩只觉手腕一振,通讯器突然开始发亮。
他刚开始没管,等着它自动结束,却见两秒后对方再次打了过来,这才收回投在温祁身上的目光看向来电显示,发现是阿辉。
他想起刚才好像听见了飞行器的声音,知道阿辉是出了山庄,不然完全能直接过来找他。他看看温祁,起身来到院内,按了接通。
这么晚,阿辉没开视频,而是开的语音。
只听那头一片嘈杂,还夹杂着救护车和警车的嗡鸣,夏凌轩皱了一下眉,听见阿辉的声音传过来,带着沉甸甸的感觉:“阿轩,文析她……”
夏凌轩心头微跳:“她怎么了?”
“她担心你出事,可能也是看见你们这样想起了她自己,就跑去找小黎了,小黎请了年假这两天在老家……我操他妈的……”阿辉气得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才道,“他在这边竟然有个女朋友。”
夏凌轩冷冷道:“研究院的人不是查过他么?”
阿辉道:“查过,但他女友是他家里的妹妹,那是养女,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研究院的人也知道是养女,可当时根本没发现他们有那种感情,文析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滚一起去了,可能喝了酒,他一直护着他那小女朋友,说话有点难听,文析一瞬间升峰值了。”
夏凌轩浑身僵硬。
“文析想杀了他,但那混蛋被抓-奸后首先给研究院发了消息,还拖了文析一段时间,我到的时候拦了拦,他现在被送去医院了,不知能不能救回来,”阿辉道,“文析估计是刺激性地升高,现在已经从峰值降下来了,但依然在红线上。”
夏凌轩一动不动地站着,感觉空中有个隐形的钟,“咔嚓”跳了一个格。
只听阿辉哑声道:“文析她……不准备再活下去了,我们马上回研究院,阿轩,来道个别吧。”
——第四人。
小北、小安、安妮、文析……他们这些中病毒的似乎都没什么好下场,夏凌轩看向身后亮着灯的地方,面无表情地想: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他了?
温祁睡得并不踏实。
大概是昏迷前夏凌轩的样子让人觉得危险,他的意识沉在深渊里起起伏伏,挣扎着苏醒过来,睁开眼猛地坐起身,见自己正光着。
他感受一下身体状况,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认出这是夏凌轩的卧室,便随手拎过夏凌轩的睡衣穿上往外走,想找人问问怎么回事。
这时只听“吱呀”一声,夏凌轩冷着一张脸进来了。
二人的脚步同时一顿。
温祁看看他的表情,问道:“你怎么了?”
夏凌轩顿时控制不住心头的情绪,大步冲过去扣住他的手腕:“跟我去个地方。”
温祁道:“去哪儿?”
夏凌轩道:“研究院。”
说罢他把人打横一抱,冲了出去。
温祁几乎是被夏凌轩整个人塞进飞行器的。
他打量某人的状态,按住对方要启动引擎的手,问道:“去研究院干什么?”
夏凌轩挣开他:“文析出事了。”
温祁一怔。
他对文析有印象,是上一次离开国都时坐在夏凌轩身边的女孩,她这些天来过山庄一次,他们聊了两句,当时夏凌轩还提起过她的事,据说也有喜欢的人。
他问道:“她出了什么事?”
“她快死了,”夏凌轩道,“我不想说原因,一会儿让别人给你解释。”
山庄建在研究院附近,以飞行器的速度,他们基本是眨眼间就到了。
此刻已是下半夜,研究院里仍亮着灯。
如今夏凌轩和文析同时出事,科员们都没睡,温祁跟着夏凌轩迈进宽敞的实验室,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迎了过来,这人头发微卷,鼻梁架着黑框眼镜,是个精英款的博士类型。
博士男打量夏凌轩:“你怎么样?”
夏凌轩道:“还好。”
博士男不信,劝着夏凌轩做个检查,果然见全线飘红,抬眼看向夏凌轩,见这人的表情半点不变,显然做好了准备,不禁心里一沉。
温祁曾看过一次红线,望向夏凌轩:“要输液?”
夏凌轩“嗯”了一声。
博士男张口想解释两句,见夏凌轩递过来一个眼神,只能闭嘴。夏凌轩则为温祁泡了杯咖啡,沉默地坐着等文析。
温祁心里的疑惑上升到顶点,忍不住问了两句,得知文析还在回来的路上,观察一下这个气氛,再结合“快死”的情况,便没有再开口。
不过多时,文析便回到了研究院。
她和阿辉走在最前方,身后一队人凝重地跟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温祁看过去,只见文析头发凌乱,脸上和身上都是血,脸上的已经干了,身上的则还很新鲜,洒在暖色系的裙子上有些触目惊心,实在不像是要死的人。
他打量一眼,走到夏凌轩的身边想问问,却见人群恰好到了近前。
文析的眼角很红,但神色平静,甚至还对他们笑了一下,仍是往日那般温柔:“我去洗个澡换件衣服,一会儿再聊。”
夏凌轩道:“好。”
他目送她走远,叫住阿辉,示意他把文析现场那些视频照片都拿给温祁看,顺便解释一遍文析的事。
阿辉呼吸一紧:“你……”
夏凌轩一语不发,扔下他们走了。
温祁皱眉盯着他的背影看一眼,转向阿辉:“你想说么?”
阿辉深吸一口气,道:“说吧。”
他带着温祁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简单叙述了喜欢的人对他们的影响,接着提到峰值和红线,说道:“前面死的几个人的情况都是慢慢到达红线,久久不降,然后升到峰值的,文析这个是受刺激太严重,直接到了峰值,虽然现在是红线,但目前这情况肯定没办法降了。”
温祁立即道:“夏凌轩呢?”
阿轩还是有机会降的,只要你配合……阿辉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没有说,因为他知道阿轩让他对温祁解释的目的,阿轩毕竟也有自己的尊严,不会希望用这个绑住温祁的。
他道:“他是‘核’,谁知道呢。”
“谁问你这个了?”温祁的声音带了点火气,“我是问你他去哪了?”
他算是懂了。
夏凌轩让他看文析的现场,又让他听关于“红线”和“峰值”的内容,明显是在告诉他问题的严重性,让他赶紧滚。
阿辉这还是第一次见温祁发火,看他一眼,观察他这表情,犹豫几秒道:“我带你过去。”
温祁便跟着他到了研究院的最里面,抬头一看,见这里只有一个房间,并且只有门没有窗户,房门不仅厚,还是用特殊材质做的,此刻大门正开着,屋里隐约传出交谈声。
“夏少,这个是防锈的,四面墙都是用这种材料做的。”
夏凌轩道:“嗯,这个拉不断,不用换别的了。”
“好的,床得明天搬来,我们先给您解开?”
温祁迈进去,眉心一跳,只见夏凌轩靠墙而坐,双手被手铐铐住,整个人被限定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活动。
阿辉紧跟着进门,眼底的情绪很深。
他这两个朋友,一个要决然赴死,另外一个打算把自己永远关在地下以免做出伤害心爱之人的事,或许哪天受不了也会自杀……倒计时似的一个接一个,再来可能就是他。
夏凌轩瞬间发现他们,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科员:“解开。”
温祁闭了一下眼:“都给我滚出去。”
科员们拿着钥匙的手一顿,看向他。
温祁道:“滚!”
他的表情并没有明显的怒气,但那气场实在太恐怖,科员们不禁询问地望向夏凌轩。夏凌轩同样被温祁吼得愣住,重新看向他。
阿辉打量他们,把科员们全叫出来,为他们关上门,自己守在门口。
特质的房间顿时静下来。
温祁环视一周。
这房间比他小时候被关禁闭的房子还恐怖,那个房子好歹有个窗户,能听见外面的声音,这里则什么都没有,厚重的门一关便不见天日,无所谓白天和黑夜,更不会有时间感,正常人在这里待上几天恐怕就会发疯。
他问道:“这是打算在送走文析后就把自己关在这里不见人了?”
夏凌轩别开眼,冷淡道:“不然你想让我宰了你?我是‘核’,占有欲比他们更强,是一定会宰了你的,文析的事你已经知道了,趁着我现在还能控制自己,滚吧。”
温祁充耳不闻,见这里竟然连生活用品都放好了,过去拿起卷纸,走到夏凌轩的身边坐下了。
夏凌轩瞬间便想挪向他,但及时忍住了,压着靠近的欲望没有看他,片刻后见他一直沉默,这才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在专注地看通讯器,忍无可忍道:“你要是没话说就滚,别在我这里碍眼。”
温祁依然没搭理他,关上通讯器,撕了一块卷纸,轻声道:“我从小命就贱,被父母遗弃后被养父收养,学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养父不喜欢我们有多余的感情,我害怕他会杀了我,所以很听话,他一直很欣赏我这一点。”
夏凌轩沉默地听着,没有插嘴。
温祁仍在摆弄卷纸,继续道:“后来我长大了,基本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没有普通人的是非观,对人没什么同情心,杀过不少人、也干过不少坏事。”
不甜不腻的生日蛋糕、晚间冰激凌、忽正忽反的硬币、彩色的谭亦国花、婚礼上被抽中的102号小牌牌、突如其来掉落的仿生物纤维层和那颗飞过来的子弹……有关夏凌轩的一切从记忆里疯狂地涌上来,密密麻麻围住了他。
他终于完成最后一道工序,把手里的东西举到了夏凌轩的面前。
夏凌轩观察几眼,发现这竟是一朵谭亦的国花,在谭亦国花是常用于表白的——你把花送给心爱的人,对方若是接了,便代表同意了。
原来这人刚刚看通讯器是在学怎么折国花……他的念头一闪过,愣愣地看着温祁。
温祁望着他,声音更轻:“我这人自私、冷漠、唯利是图,别人惹了我,我绝对十倍百倍地还回去,别人对我好,我却总是不当一回事,不太会顾虑对方的感受,可我很喜欢你,我不敢保证以后会怎么样,但会努力对你好……你愿意接受我么?”
夏凌轩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是骗我?”
温祁道:“不是。”
夏凌轩的眼眶刹那间一热,哑声道:“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杀了你。”
他拖着“哗啦啦”的链子,抖着手接过卖相不怎么样的国花,把人狠狠抱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