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佟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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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昏迷的陆歌岩睁开眼来,见了紫衣青年,愣了愣才认出对方。

    “是你。”

    “是我。”紫衣青年回以温柔笑颜,好奇地瞧着邝灵。

    他虚弱一笑,低声对邝灵道:“没事,是自己人。”

    “不忙叙话,我们先离开这里吧!”紫衣青年道:“你们在此处等着,我去帮阿礼——”说着便要加入战团。

    邝灵忽道:“等等。”她抓了一把筷子,扯开腰带,将筷端沾了毒粉,交给紫衣青年。“瞄准他们的头脸皮肤,点到即可。”

    紫衣青年依言而行,素手扬起,一大把筷子暗器激射而出,筷端一点到人体,中者哼也不哼一声便瘫软晕厥,转眼间,店堂里便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灰衣青年收住刀势,与紫衣青年一齐目瞪口呆地望着邝灵。

    邝灵不以为意。“最好快走,以免又有人追来。”

    紫衣青年颔首。“我们有马,立刻出城吧!”

    四人分乘两匹马出城,疾驰一阵,不见有追兵,才在林中僻静处生火歇息。

    邝灵着手替陆歌岩疗毒。紫衣青年带了些药物,将就可用,他中的暗器毒性也不太厉害,片刻后便清醒过来,与紫衣青年——梁觅谈话。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梁觅微笑。“说来话长,我娘曾提过她有个姐妹,我成亲后,心想我也没别的亲人了,若是姨娘还在世,应当将她接来奉养,就与阿礼出门,到我娘的家乡寻找。”她瞧了灰衣青年荆木礼一眼,续道:“到了那儿,老家已荒废多年,我询问邻人,才知道姨娘远嫁他乡,据说是嫁给一位姓陆的商人,就定居在刚才那座城。我和阿礼找到这里,没想到城中唯一一户姓陆的人家,住的居然不姓陆。”

    荆木礼接口道:“我们在城中打听,得知陆家在二十年前发生的惨事,正好我们前阵子遇过一位为家人报仇的陆公子,两件事合在一起推敲,就得知了某人的身分。”他不悦地瞄向陆歌岩。“她身子虚弱,不适合连日在外奔波,我本想带她回家,但她坚持要找到你。”

    陆歌岩只是微笑,并不开口。

    梁觅却沉不住气了。“表哥,你早知道我是你表妹,为何不与我相认?”

    邝灵大惊,这位紫衣青年就是他表妹。仔细看她,言行举止斯文雅致,五官细腻绝美,要是换上女装,肯定是不输李家六姨太的美人,若非她与陆歌岩有血缘关系,也不会如此相似吧?那么灰衣青年便是她的夫婿了?瞧他面容刚毅英俊,神态沉稳,适才应敌的身手不凡,这样的一对,是令人欣羡的佳侣

    陆歌岩淡道:“过去二十年,我们不知彼此存在,各自过得好好的,何必非要相认不可?”他望向荆木礼。“何况,他并不希望我见你。”

    “那是当然,我的妻子体质虚弱,不宜与邪祟亲近。”荆木礼语气平淡,但眼神颇有敌意。

    邪祟?陆歌岩挑眉。“荆兄想必还记得新婚之夜,你我那场比武吧?”

    “一个男人若在新婚之夜与人比武,身中十三剑,你想要他忘掉也很难。”

    邝灵目瞪口呆,他刺了表妹婿十三剑?而且是在新婚夜?

    “我若讨厌你,就不会只赏你十三剑了。”

    换言之,因为不讨厌,他才没送他去当鬼,让他平安当新郎官吧?

    这男人对待喜欢的人的方式真教人吃不消邝灵默默望着荆木礼,顿生同病相怜之感。

    荆木礼冷哼。“可惜我很讨厌你,不介意回敬你十三刀。”

    “表妹,你如果不想当寡妇,就让你的夫婿安静点,他惹得我很想拔剑了。”陆歌岩慵懒哼声,虽然身上负伤,他的气焰一点也没收敛的意思。

    “好了,你们别吵好吗?都是一家人啊!”梁觅无奈叹息,瞥向邝灵。“你们把这位小兄弟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她不是小兄弟,是我未婚妻。”

    邝灵猝不及防,粉腮失火。“我我不是”

    “表哥,你几时订了亲?怎么没告诉我?”梁觅又惊又喜,拉起邝灵素手,仔细端详她。“这位姑娘是哪里人?家中还有谁?”

    “她是邝神医的独生孙女。”

    “邝神医的孙女?她也精通医术吗?”“邝神医”三字震动了荆木礼,他急急道:“我妻子自幼心脉受损,看遍名医都治不好,不知姑娘可否看一看她?”

    “是呀,在此遇到名医的孙女,真是缘分呢,就请邝姑娘替我瞧瞧吧!来,咱们过去那边。”梁觅挽着邝灵站起,对两个男子道:“阿礼,你陪着表哥,可别再吵架了。”说完,她便挽着邝灵走到一棵大树后。

    邝灵尴尬道:“梁姐姐,老实说,我没学到爷爷的几成功夫”

    “不要紧,其实我多年前就拜访过邝神医,他说过我这毛病是治不好了,是捱一日算一日,我告诉过阿礼,他大约是忘了。”梁觅洒脱一笑。“我只是想与表哥的未婚妻私下说几句话而已。”

    “那、那是他随口胡说的,我与他并无婚约。”邝灵耳根红透。

    “我与表哥不熟,但他是认真还是胡说,我还分辨得出,他说这句话时绝对是认真的。”梁觅亲切地拉起她柔软小手。“你与我表哥如何相识?”

    邝灵红着小脸,一面替她把脉,一面将与陆歌岩自李府相遇的经过都说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邝家才是横山密书真正的持有人,这秘籍惹出的风波真不小。不过,等表哥娶了你,拿秘籍下聘,它不就自然回到你手上了?”

    “这本来就是我家的物事,让他以此下聘,未免太便宜他了。”

    “说的也是。”梁觅莞尔。“跟他相处过的人,都不甘心让他太好过。”

    邝灵噗哧笑了。此话真是深得她心呀!她轻轻放开手腕。“姐姐是心脉受损,我爷爷的医术比我高明百倍,他说不能治,我想我也无法可施。”

    难怪,她初次见到陆歌岩时,曾觉得他眼熟,原来她在数年前曾见过与他相似的梁觅前来求医,而今他们聚到一起,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吗?

    “不过,倒是有个可能的法子,我手上有一味药,名为血绣菊,专治心病,或许对姐姐的内伤有效;但此药毒性猛烈,姐姐体质太弱,我怕你承受不住。”

    “血绣菊?邝神医也曾跟我提过这味药物,他说世间若有任何药物能救我,当属此药。既然你也说不行,看来,这终究是我的命”梁觅美颜黯淡下来。

    “还有个我不肯定效果的法子。陆大哥曾想逼我说出秘籍的口诀,当时我不肯说,现在想来,他应该是想用它为你疗伤吧!据说秘籍上的内功可治内伤,那就要他将秘籍交出来,我解译之后让你修炼,或许能奏效也说不定。”

    梁觅愣住。“你你肯将家传的武功交给我?”

    “爷爷只交代过我不可让秘籍落入恶人之手,没说我不能拿它去助人。我爷爷一生悬壶济世,他若知道自己过世后还能救人性命,想必是很乐意的。”

    “谢谢你!”梁觅满心感激,红了眼眶。

    “不过不能立刻就开始练,你得先调养身子。”

    “当然,练武也需要精力,我容易疲累,过去练武总是事倍功半——”

    “不是,你有孕了,要顾到宝宝才行。”邝灵微笑。“恭喜你,梁姐姐。”

    两个女子携手回到火堆边,被留下的两名男人相安无事,陆歌岩闭目养神,荆木礼站在火堆边,手里拿着一个酒囊,望着妻子走近。

    陆歌岩闻声睁眼,看见邝灵笑吟吟,轻轻将两颊泛红的梁觅推到丈夫身边,而后过来扶起仍难以行走的他。

    “我们到那边去,让他们夫妻俩独处。”她悄声道,搀着他走开。

    陆歌岩走了几步,回头一瞄,就见梁觅在荆木礼耳畔说了什么,他脸色骤变,手一松,酒囊坠入火堆,轰地着火燃烧。

    陆歌岩低声道:“你该不会也对他们下了毒吧?”

    邝灵白他一眼。“你还有脸说我?也不知是谁在人家新婚之夜刺了新郎十三剑?你这人比我还难相处。”她扁嘴。“梁姐姐有孕了,你要当舅舅了。”

    “啊!”他没说什么,但唇边浮起柔和微笑。

    她扶他在一株树后坐下,问道:“你很喜欢你表妹吧?”他看着梁觅时,眼中有罕有的温柔。

    “她长得很像我母亲。初次见到她时,我几乎以为我娘复生了。我曾以为,她与姨娘是我最后两位亲人。”他轻叹口气。“但李家六姨太告诉我,原来姨娘也是盗贼同伙,她是来我家卧底的。”

    “她杀了赵夫人替你报仇,想必你感激无已,便以身相许了。”她酸哼。

    他偏头瞧着她。“你认为我和六姨太”

    “你随家仆离去前,我就对你下了药。我知道六姨太对你有情,若是你毒发晕厥,她定会带你来求我,那时就是我们脱身的机会;但我没想到她会要与你我想过,不管你和六姨太做了什么,都是不得已,她是拿我要胁你,你也很难受,我不怪你”但心中还是痛苦,看见他衣衫凌乱时,她真想掐死六姨太。

    “我和她什么也没做。”

    她星眸乍亮。“你们没有那你腰带怎么不见了?”

    “她在解我腰带时,我就昏厥了。或许是我的身体很有骨气,不愿意给你之外的女人碰,刚好中了你的药,便顺理成章选在那时昏倒。”他微笑,轻捏了下她喜悦泛红的软腮。

    “那她说和你在香思楼见过,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数年前,我开始筹划为家人复仇,每当师父派我与阿卫下山办事,我们就分头打探仇人下落。师父不愿我去杀人报仇,我与阿卫得瞒着他,所以我们约在青楼见面联系。师父是出家人,绝不会上青楼,选在那种地方,可以确保他不会发现。我就是在那时遇见她,也就见过她几回而已。”

    “可是六夫人知道你肩头有紫色的瘀痕”

    “有一晚下大雨,我与阿卫都湿透了,她去拿衣物给我们换,也许就是那时被她瞧见的吧?”他拥她入怀,柔声道:“满意了吧,醋坛子?”

    她庆幸自己脸蛋埋在他肩头,不必被他看见羞红的双颊。

    他又问:“你是如何想到这一连串计谋?”计算之精,令他叹为观止。

    “我不太记得了。”她沉吟。“那时我在喝茶,心想孙二与六姨太各有所图,早晚会动手;我边想这些边喝茶,喝完一杯茶,也就想清楚我该怎么做了。”

    陆歌岩忽然庆幸,自己是站在她这边,与这小女子为敌,肯定是一生最痛苦的遭遇。“其实,你大可跟我解释他们的诡计,不需要冒这些险。”

    “我若告诉你,你会信吗?倒不如让你亲自听见、看见。”

    换言之,是他逼她走到这步田地,不能怪她,所幸她最后平安无恙。他道:“他们中了剧毒,此后忙着找救命解药,应该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孙二与六姨太都非善类,但如此被折磨一年而死,他有些怜悯。

    “他们不会死的。我只是配了一些肚痛的药,让他们难受个十天半个月。”

    感觉到他的诧异,她柔软红唇一撇。“血绣菊是何等难得的珍药,何必浪费在他们身上?我不过吓唬他们。他们现在的惊惧害怕,比杀了他们还难过。至于这几天,他们若是彼此猜疑、互相算计,因此害死了哪一个,那可不干我事。”

    他怔然。“但你说,与你交手过的人都死了”

    “喔,被我整治过的人,从此不敢出现在我眼前,所以我都当他们死了。我只是省略了几句话。”感觉他无言地沉默,她细声问:“你怕我吗,陆大哥?”

    “”“这时才想到要怕,已经太迟了。”她嘻嘻而笑。

    “陆某人一生从未怕过任何人。”但头皮发麻。他自负精明,却直到她亲口解释,才了解前因后果;她果然是个难缠的对手,爱上她,他恐怕一世不得安宁。

    他叹息。“我不怕,不过将来我们成亲,我可能背定了‘惧内’的名声。”

    “我还没答应你。”才褪了一点的红晕又烧满她小脸。

    “我会让你答应的。”

    “不行,我们还有很多帐没算。”

    “我被你下药,为了你险些被女人强占清白,刚刚还以身护你,为你挡暗器,你还不原谅我吗?你舍得再跟我算什么帐?”他嗓音中充满诱哄,这种委屈口气若是传出去,他就没脸见人了。

    他可不是怕她,也知她不会当真伤害他,他只是尽量避免。

    “当你在气头上时,我让你,原谅是一定要的,但事后算帐也是要的,毕竟,我也是有仇必报之人。”药效差不多该发作了。搭在他腕脉上的纤纤手指悄然移开,她离开他怀抱,笑容可掬地望着他。

    “大哥,先前我对你说,你散毒是偶然,既然散毒是偶然,与你昏晕倒地无关,让你倒下的又是什么?其实,我早就对你下了另一种药,在你与家仆离去时,我才引发它,我是何时下的,你倒猜猜。”

    “”“啊,我现在发觉,我也挺喜欢看你皱眉的样子呢!”她愉快催促。“你快猜一猜,若猜中,我就把解药给你。”

    “不在我每日喝的药中?”

    “不是。”

    “我实在想不到。”麻痒感在体内逐渐升起,这就是她说的另一种药?

    “好吧,我就告诉你,是最初在李府见面的时候。那一天,我在全身撒满了药粉,当你将我从地上扶起,就中毒了。”

    她笑盈盈。“我知道传说中这位陆公子强悍机警,我若想躲过你的追击,唯一法子是让你根本无法追击,所以我对你下了这种毒——它对性命无害,只是让人奇痒无比,痒到你站不起来,路也不能走,足足痒一个月。”

    “但你说过,要对我下药,机会只有一次,这么一来,你对我下药两次”药效发作极快,他瞬间便全身剧痒难当。陆歌岩脸色泛红,咬牙忍耐。

    “你太容易相信人了,大哥。那不过是我说来让你放松戒心的,其实,我想对人怎么下药就怎么下,随心所欲,从没失败过。”

    他浑身颤抖,俊颜通红,满头满脸的冷汗,只能倚着树干喘息。

    这痒,痒在身体深处,痒得人全身发软,头发、骨髓似乎也都痒起来,抓挠不到,更是难熬。

    “你误会我、打伤我、对我下药,我只让你难受七日,不必挨一个月,我还告诉你中了什么毒,没让你和孙二他们一样担心受怕,你明白我的心意吗?是因为我喜欢你这人,才没舍得让你多受折磨呢!”

    柔情密意的小手轻轻抚上他脸颊。“你真能忍,一声也不哼。我曾将此药下在某个号称杀过上千人的大盗身上,他自夸豪勇,所向无敌;刚喝下我掺在酒中的药,我给他斟第二杯,酒杯还没满,他就倒在地上哭爹喊娘,哀求我治他”她猛然被他抱住,两人一齐滚倒在地。

    “快给我解药”挤出这几字已是他极限,他四肢都不听使唤,勉力抱住她后,便蜷缩成一团,正好将她困在他怀里。

    “不行,这是我给你的惩罚,要七天至少也要三天”被抱得太紧,她呼息有些艰难。邝灵使力推他,也推不开。

    “解药”

    “我的药箱留在宅子里,没带出来啊!”她挣脱不了,有点慌了,难道两人就如此纠缠七天不成?忽然听见脚步声接近,她转头望去,看见荆木礼从树后走出。

    “你们饿了吧?我有带些干粮”乍见地上纠缠不清的人影,荆木礼煞住脚步,他微微皱眉,墨眸瞥向别处。“两位既然在忙,我稍后再来。”

    “等等等!”邝灵急叫道:“你别走,我需要你——”

    这是邀他加入?荆木礼眉头皱紧。“我对这等荒唐事没兴趣,两位自便吧!”

    “不是!他、他中毒了!他身不由己,你快打昏他!”

    原来如此。荆木礼似笑非笑地瞧着脸色痛苦的男子。你也有今日啊!

    他沉声道:“乐意之至。”说罢,便提起右掌,一掌劈在陆歌岩后颈,陆歌岩闷吭一声,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