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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实在把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贺珩昨夜发现了这个秘密的贺珩,还会再爱她吗?
虽然她不认为他是迂腐的男子,但清晨醒来却不见他的踪影,这让她顿时心寒战栗。
本来期待的绮丽人生,这一刻却变成信心全失,就连方才飞舞如萤的炫目晨光,也骤然暗淡下来。
“玉惑玉惑”
烟雨之中她看见他骑着白马,驰策而来,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
终于他不再称她“帝姬”而是唤她的名字。但这个名字更让她心酸。
立在郊道旁,她全身湿漉,像寒风中瑟缩的幽魂。
已经漫无目的走了这半日,也不知何去何从,只是发泄情绪般一直走着,就连下雨了她也没察觉。
“玉惑,我找了你两个时辰,”贺珩翻身下马,将轻而暖的披肩覆在她身上“出什么事了?”
“能出什么事?”她嘴角浮现一丝讽笑“每次出门身后至少十个隐卫跟着,无论我去哪里都不会出事。”
只不过没她的吩咐,隐卫们皆不敢上前,所以就算她独自淋雨,就算她一声不响离开退园,也只能由她任性。
贺珩凝眸,轻抚她淋湿的发丝,爱怜地低语问她“到底怎么了昨儿个还好好的。”
是啊,一切都还好好的,如果不是她闹脾气,他们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恩爱下去。但她真能当什么也没发生吗?
那岂非成了虚情假意?
“贺珩”她正视他的双眸,微微叹息“一个男人,最不能容忍的是什么?”
他眉一拧,仿佛不解。
“我以为,是妻子的清白。”终于,她低下头徐徐道。
贺珩眸中迅速一闪,顷刻间什么都明白了。
“玉惑”他拉紧她的披肩“谁跟你说我会介意?”
“你不介意?你不介意就不会叫月媚来更换床褥”她心头一激,泪水猛地涌了出来。
“月媚?”他似乎头一次听说此事,眉心一蹙。
话语凝住,他倏忽笑了。
苏巳巳不懂他为何忽然发笑,这种莫名的反应让她有些恼怒。
“我是不记得了”她咬了咬唇沙哑说:“否则,昨夜绝不会跟你”“上马。”他忽然朗声道。
“什么?”苏巳巳一怔。
“先回府再说。”他跃上马背,伸手一拉将她带入怀中,桎梏在两臂之间。
她霎时双颊通红。的确不该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谈论如此话题,不过让她心跳加速的,其实是他的体温
他修长的身躯自身后拥护着她,与她紧紧贴在一起,仿佛昨夜入睡时一般,这样的姿势勾起了她的胡思乱想。
情不自禁动弹了一下,试图挣脱他的怀抱,不料他却更加用力地将她纳入胸膛,下巴抵住她的头顶不许她胡闹。
男人的下巴生着淡淡胡碴,平素看不出来,此刻却扎着她的头皮,痒痒的,麻麻的
苏巳巳不禁微颤,身子缩成一团。
“很冷吗?”他感到了她的颤抖,俯在她耳边低声问。
细雨仍旧成串落个不停,飘落在两人身上,四周一片雾蒙蒙的,咫尺之外看不清楚,让她觉得天地间仿佛就剩他们俩。
如果能一直这样平静走下去,该有多好?无人打扰,不生事端,就算一直活在细雨中她也愿意
“玉惑,你知道我刚才在笑什么?”贺珩的声音淡淡传来,伴着雨声有些含糊不清。
“我哪知道”她正在气头上,懒得与他猜谜。
“我笑,是因为我高兴。我的妻子终于吃醋了为了我。”他的语意中似有一丝轻快。
吃醋?她有吗?为什么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
“你独自在雨里走了这半日,或许因为接受不了那件事,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贺珩自信道:“你气我不该让月媚去处理此事,你觉得夫妻两人的私密不该让旁人插手。你觉得我信任月媚胜过信你,所以吃醋。”
他怎么猜到的?这些,就连她自己都不想承认的情绪,他却能看得如此透彻。
原来贺珩如此了解她。虽然不知她与真正的赵玉惑关系如何,但现在却已渐渐熟悉她,渗透外表看到了她的灵魂。
庆州之行果然没有白费,他跟她终究距离越来越近,可以执手相握
苏巳巳忽然感到拂在面颊上的冷雨变得温暖起来,伸手触碰,却发现那并非是雨,而是泪。
这一次却绝非难过的眼泪,而是从心尖渗出的感动,在眼眶中化为热流洄漩。
缰绳一勒,马儿嘶鸣驻足,郊道边不知何时备好一辆马车,这一次她完全没得抵触,乖乖任他牵着手步入车内。
看来这车等候此地已久,车内衣物茶点一应俱全,生怕她淋雨会生病,还特意燃了一盆炭火。
她知道这绝非隐卫所为,隐卫绝无这般细心除了他,这里再没旁人真心实意对她嘘寒问暖。
贺珩一言不发,将她的发簪一一拔掉,看着她如瀑长发倾泄下来。他微微一笑地拿起干毛巾替她擦拭,手间的力道如此轻柔,生怕弄疼她似的,如同伺候一个初生的婴儿。
炉上的茶水似乎加了蜜,此刻溢出甜香浓浓郁郁,就快惹人迷醉了。
“贺珩”苏巳巳忽然道。
“玉惑”他莞尔,鹦鹉学舌般答。
“我们回京吧。”她琢磨半晌,终于得到了这一句。
“好。”他想也没想,如是答。
“就我们俩,不许再带别人。”如果他够聪明,就知道她指的是谁。
“好。”他亦想也没想,爽快道。
“你真舍得?”没有半点犹豫,倒让她狐疑。
“本来我也没打算带旁人回京”他笑意更浓,仿佛一个恶作剧。
“什么?”这倒让她错愕“可你上次明明说要要”
“要纳妾?”他笑出声来“没错,上次是这么说过,可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要这样说。”
伸手指节,勾了勾她的鼻子,对着她怔愣的脑门敲了一记。
“为什么?”苏巳巳呆呆地问。
“为了看看,你到底会不会为了我吃醋”他叹一口气终于答。
“现在不用看了?”遭到戏弄的她恍然大悟,瞪着他。
“现在已经证明了”他的大掌覆住她的柔荑,搁到自己的心口处。
她感到他的心跳怦然律动,跟自己的一样。
“贺珩,以后不要再叫我玉惑”她发现自己是个贪心的人,连一个称呼也计较。
爱恋就是如此贪婪,得到的越多,想要更多,如同万丈深渊使人沉沦。
“那叫你什么?”这回却换他不解了。
“叫娘子啊,夫君。”她调皮地眨了眨眼,嘴角勾起红菱般的弧度。
月影疏斜,她立在院中轻轻抚掌两下。
这段日子冒充帝姬,她好歹也学会了几招,比如如何传唤隐卫。
果然一黑衣男子立刻从树影中飞跃而出,跪立在她面前。
“去唤江承恩来。”苏巳巳道。
她想,有些话应该对那个看似忠心耿耿的人说上一说。
黑衣男子迅速而去,没一会儿江承恩便现身了。
“帝姬有何吩咐?”他驱步上前俯首道。
“江护卫,本宫想了又想,你还是回到军中效力吧。”苏巳巳淡道。
对方明显一愣,颇为意外“帝姬,属下哪里做错了吗?”
“本宫身边隐卫众多,不差你一个,还是不要耽误你的前程为好。既然失忆之前本宫已替你的将来做了打算,那应该就是最好的打算。”
“可是”对方似乎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决定,又无法反驳,立在原地僵怔着。
“江护卫,本宫对你照实说吧。”苏巳巳叹了一口气,索性言明“我与驸马已经生死相许,不论将军府从前做过什么,我都不想知道了但你在本宫身边,却时刻提醒我要提防将军府,这让本宫十分为难,你懂吗?”
回想这次庆州之行,江承恩的出现多少给她带来了困扰,无论他是否忠心,他的擅自所为都让她担心。
她想玉惑帝姬肯定比她更了解江承恩,既然玉惑帝姬当初将他遣走,可见定有其理由,她又何必徒留一个麻烦在身边?
“是,”江承恩终于垂眸“属下多事了,既然帝姬已决定与驸马长相厮守,驸马也对帝姬一片真心,属下也再无牵挂”
她微笑挥挥衣袖,看着他转身而去。
忽然之间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江承恩,不会暗中爱慕着玉惑帝姬吧?
如此一来,许多事情都可以解释了为何他放弃大好前程,在她失忆后执意而返;为何他一再逾矩,贸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过就算他真是痴心人,这辈子她恐怕是无以为报了。
只希望他离开以后能挣一个锦绣前程,到时候自然会遇到适合他的女子。
苏巳巳望着月色,吁出一口气。
笃笃笃
才跨进院门,贺珩就听到如此奇怪的声音,不知那个闲暇无聊的人儿今天又在玩什么新花样。
回京这几个月,她总趁他不在的时候做些令他感到新奇的东西,比如绣几个荷包,做几道菜。
当然,如果出自寻常女子之手他或许不会过于新奇,但她是帝姬,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真不知她从哪里学来这许多家常本领,仿佛世上最贤慧的妻子都不是她的对手。
贺珩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跟父亲是十分恩爱的。他的母亲谈不上十分美貌,却心灵手巧、善解人意,出身贫寒嫁入将军府为正室,着实令亲邻大大吃惊。母亲去世后,父亲竟没再续弦,虽有几个妾室也不甚得宠,可见悼念亡妻之情的确不假。
贺珩觉得,如今的妻子倒有点像他从前的母亲。若她空有一番美貌,或许他不会对她眷恋至此
“夫君回来了?”苏巳巳听到他的脚步声,连忙搁下手中陶杵,笑盈盈上前替他宽衣解带“大暑的天,热坏了吧?”
她是帝姬,这些事本不必假借她手,但她总亲力亲为,让他觉得自己是她在这世上最最在乎的人。
这种感觉的确美妙。
“在制什么呢?”贺珩瞥见桌上的瓶瓶罐罐“胭脂?”
“早上看到墙头的栀子花开得好就摘了一把,打算制些香膏。”她用指甲挑了一点,在他手背上抹开“如何?好闻不?”
“嗯,很清馥。”他颔首赞许道。
凝眸间仿佛回忆起类似的画面,让他不由得一怔。
“想什么呢?当着我的面恍神。”苏巳巳努努嘴“想到哪个美人了?”
“是个女子,倒不算美人。”他含笑坦言答。
“不是美人也能入你贺公子的眼?”她摇头不信。
遥忆当初他待她总一副渺然漠视的模样,至今想起都让她神伤。
“她也很喜欢制香膏,每到夏天就瞧见她在园中的水阁处捣腾,”贺珩莞尔“我记得也是这种栀子花的香气。”
“她是谁?”没来由的,她心间一紧,似乎也被勾出了什么回忆。
“就是你曾经托人打听过的那个丫头”他眉间微沉“还记得吗?王嬷嬷说她溺水而亡了”
“苏巳巳?”已经好久没提起这个名字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原来他记得她,曾经注意过她,甚至知道她喜欢捣制香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