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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会有烟火?”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像是要应和他的话,先是一个响声,一串小烟火试水温般的在夜空中进放,接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数不清的光芒色彩随即飞窜,光彩夺目的好像天地都被劈开了。
金银紫红,交织辉映,陆陆续续不断放射的烟花更多了,最后,同时有五个大天炮绽放成花,在空中持续了半晌才归于平静。
“谢谢你让我看了这么漂亮的烟花。”汝鸦沉浸在五光十色的烟火景象中,满心欢喜。
“我才要谢你。”李旭站起身,背着光的他,清俊的脸满是柔情。“因为你,我做了很多这辈子本不可能会做的事情。”
汝鸦深吸一口气,觉得这话听起来像是她很有惹祸的本事,老是要仰赖他来收拾一样。这种本事一点都不值得夸奖吧?
凝视着她不知如何反应的小脸,李旭目光迷离,竟微微笑了起来。
汝鸦看呆了。
她从来不知道他笑起来这样动人,眼中似有千言万语,看得人心都要柔软起来。
“再见了,我的爱。”他依依不舍的喃喃说道。
决定把她埋在心底,装作毫无妒意,做他们的朋友也就只能这样了不是吗?
“七皇子对不住,我真的不能回报你什么”她的心早就给了别人,拿不回来了。
“鸦儿,下来,该回家了。”
晁无瑾的声音适时地传至上头,替汝鸦解了围。
“呃,我就下去了。”她不能说自己偷盼着他来,但心里真的小小庆幸他来得刚好。
“你做什么慢吞吞的?跳下来!”
“什么?我不跳,这么高,多危险啊!”她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不是可以高来高去的侠女,这么看得起她,一个跳得不好,是会缺胳臂断腿的呢。
“我会接住你,不然要我上去逮你吗?”
“不必、不必。”
不甚有耐心的口气这人又在宫中遇到什么不舒坦的事了?
“我来吧。”一声叹息近在耳边,一脸温文笑着的李旭靠了过来。
“我还是爬梯子下去就好。”别害她两面不是人了,最近男祸太多,她只想平静过自己的小日子。
不过这样一来,晁无臻仍是看见了七皇子。
汝鸦心里暗暗叫苦,觉得李旭压根是故意的,故意露脸刺激晁无瑾。男人心,有时比女人还要海底针哪。
结果,还是晁无瑾上来把她带下去的。
“怎么,你看起来很不高兴啊?”落到地面后,她问他。
“遇到令人生厌的人。”
“跟上次是同一个吗?”
他瞄了她一眼,迟疑了下,才又开口“当今皇后,她是我亲生母亲。”
“从小把你送进道观的那个?”她大吃一惊,问得小心翼翼,这事是他心里的一个洞,也许一辈子都填补不了。
“不然你以为我有几个母亲?”无瑾大人发火了,戳她的脸出气。
啊,失言失言,可也用不着戳那么大力吧。“她做了什么又让你生气了?”
“她想替我做媒。”
“做媒?这是好事呀,你都过了适婚的年纪,总算她也想到你了。”她避重就轻的想缓和他的怒意,他只要一提到母亲情绪就很不好。
不会是在大庭广众下闹翻了吧?他没什么不敢做的。
“哪里好?她连一个母亲都做不好了,凭什么以为她有资格替我决定终身大事?”那人有哪时做过他的母亲了?既然不要他,那么他也不要这样的母亲。
“别气了。”汝鸦主动握住他的手,一根根指头伸进去与之交握。
看来嫌隙真的很深,但母子反目总是不好,尤其这样践踏他母亲贵为一国之后的尊严好吗?
这世间天大地大,帝后权力最大,如果硬着来,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没错,她很胆小,她小小的希望就是身边的人大家都平安,每个人都好好的,不要有争吵眼泪。
“你有我呀。不管怎样,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一直在、一直陪着你的,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
“是你自己说的,记住了。”怒气奇异地缓和了,他垂眼看她,眼里涌着魅惑人心的感情。
难得她会说出这么动听的话,还满悦耳的,他喜欢。
“嗯,我说的。”她承诺。
坚持要三媒六聘、坚持要轰动整个天都的婚礼到底哪来这么多坚持?
汝鸦知道晁无瑾的这些坚持都是为了她,不让想那些悠悠之口说他们是无媒苟合,也不让别人有机会说她再嫁,身上背负着污点,他要用庞大隆重的婚礼来向世人宣告这一切。
可其实没有又如何?她早就绝了这门心思,能像现在这样同他在一起,已经是美梦了。
晁无瑾说过他本无意婚姻,原来是那么潇洒的一个男子,却为了她甘愿被礼俗所拘,她一想就觉得不忍。
婚礼的筹措琐碎烦人,有许多东西要买、许多事情要发落,因此晁无瑾干脆从老家调来人手,交给他们去忙。
“按理说,我应该把你送回家乡去待嫁,但是路途太远了,我不要见不到你,所以我派人去把岳父接过来,你说好吗?”
“我爹要来?”她惊喜。
“嗯。”“我再嫁爹会不会不高兴?”
“女儿有人照顾,他有什么不高兴的?不要胡思乱想。”
“谢谢。”
“我们就要是夫妻了,夫妻一体,道谢太见外了。”他摸摸她的头。
这样的他好有人性又体贴,让人心动不已。
晁无瑾要娶妻的消息放出去以后,出乎意料的,每天上门来送礼的人多到可以用络绎不绝来形容。
汝鸦知道他知交满天下,但这天下人要是把门槛都踏凹了一块,也实在太惊人了。
而要当新郎倌的人有着繁重公务在身,除了每天上朝下朝,司天监的职务也不轻松。加上皇后并不打算放过他,如此来回奔波,晚归又成了家常便饭。
不过,他宁可晚归也不在宫中过夜,之前差一点就失去汝鸦的记忆太深刻了,他不冒险。
况且白天官舍都是从老家里调来的人手,晚上因为地方窄小,那些仆役只能睡到附近的客栈去,她住的那个院落一个男子都没有,他也不放心。
可即便他想得到的都防范了,却没有人知道那把火是怎么烧起的。
暗夜烈火,彼时所有的人都睡下了,等到更夫发现,四处的火苗已经融成一片熊熊大火,黑烟四窜,在黑沉的夜里捣乱着人心。
驻派的大小辟员都跑出来了,还有衣着不整的邻舍百姓。
“快救火啊!还呆愣着做什么?”总算是有人回过神来,大声喝道。
救火,真的是迫在眉睫,天都虽然在各州府都设有消防系统,但所有的设备都放在府衙,等人去知会过再带人回来,就是有十间房子也不够烧。
可官舍毕竟是朝廷所有,大家仍竭尽全力的灭火,直到最后见火势已无可挽回,才改弦易辙,叫人手挖掘房子四周的泥土围成一道深沟,不让火势往其他方蔓延。
这已经是大家最尽力能做的事了。
乱成堆的人们一心只有救火这件事,没有人听到马蹄靠近的声音,只见一个人影倏地从马背飞越下来,然后毫不迟疑的窜进火场。
他的速度动作之快,无人能挡。
一盆水刚好泼到半尺外的一名小吏,他慢半拍的叫喊起来“无瑾大人啊,不能进去啊——”
烧死几个小老百姓事小,若葬身火窟的人是无瑾大人,地方宫不只乌纱帽难保,项上人头可能也要和他们告别了。这下,只会吆喝手下做事的官员哪敢再掉以轻心,抢下打火人员手上的水桶,发狠地救起火来了。
在众人心急如焚的眼光中,晁无瑾终于黑漆着脸、全身都在冒烟的从半夷为平地的火场中走了出来,他发半焦,衣襟也烧掉了一块,因为呛入了过多烟尘而双眼发红,可是这些都比不上躺在他怀里的那个人儿。
没有人敢把视线往那里投过去。
他木然的走出来,把眼睛始终紧闭的汝鸦放在地上,她的臂弯、手脚,甚至左颊都有烧伤。
没有人敢靠近他们,除了没有燃烧完全的木头偶尔发出哔啵声响,全场鸦雀无声。
晁无瑾跪坐在地上,看着汝鸦小扇似的睫毛垂下,毫无动静。
他单手抚上她的胸脯,胸口没了起伏,也没有呼吸。
他的手收不回来,就这样放在那,喉头隐隐有股腥甜涌上。
什么叫寸寸皆痛?他不知道。
什么叫心魂俱裂?他不知道。
他把腥甜昧强行咽下去,谁知道压不住的腥味反而带着心头血呕了出来。
世界,崩毁了。
李旭光想起那样赶尽杀绝的手段就感到颤栗。
放火的凶手很快的被查出来,衙门为了要交差,什么雷厉风行的方法都使了出来,一片风声鹤唳下,追到了黄生头上。
原来黄生的妻子因妒生恨,又因为被七皇子从宫中驱逐,自尊大为受损,便收买了地痞流氓半夜三更混入官舍,先是用迷烟迷倒所有的人,然后在屋角倒了大量桐油,点燃火势之后逃之天天,致人于死的企图昭然若揭。
抓到了人,州官来问怎么办?
晁无瑾只有一个字。“死。”
他狂怒不已,凶狠残暴的一面被激发,恨不得把如烟碎尸万段,恨不得让黄生九族陪葬。那个男人从前把汝鸦害得手差点残了,这回又将她赶尽杀绝,实在不可原谅!
然后,他进了汝鸦楼。
汝鸦楼是他名下产业豫因中的一幢小楼,位在天平脚下,原先他准备把汝鸦娶回来以后,夫妻就住在这里的,谁知道如今带回来的,只有她的壳子。
李旭目送晁无瑾进去那道门,他知道晁无瑾精通符藤道法,能通鬼神,但是这样真的行得通吗?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常理,如果咒文、法术、设术引气真的能让那只小鸦活过来,那么一向不信鬼神的他愿意信。
跨进门内的晁无瑾并没有急着做什么,他蹲到滴洗干净的汝鸦身前,从怀里掏出一把墨黑的栉子。
她的样子跟之前没有太大的差别,就好像只是睡了一般。
“从来都是你替我梳发,这次该换我了是不是?”
女子不言不语,被烧伤的地方大部分都修复了,只留下浅浅的疤。
撩起她一缯柔软的发放在掌心,他慢慢梳理,幸好大火没有烧去她太多头发,焦掉的地方,他都细心为她修剪过了。
一络梳理过后轻轻放下,再换一络。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他的声音低沉温柔,但是眼中流转着异样的光芒,那是九分疯狂,一分清醒。
最后,他把栉子留在水晶棺里。“我把它留给你,你得起来把东西还我,知道吗?”
汝鸦沉睡如昔。
河漠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两人分隔生死两岸,互相凝望,却永远无法再跨越这距离
晁无瑾不喜欢这首诗,非常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