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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老太爷上朝去了,老太太果然又找了陈防己。
于是,这一次陈防己没有再拒绝,将姜妩这件事答应了下来,答应说在殿试之后会迎姜妩进门。
由此一来,老太太等人都是皆大欢喜,就是之前晕倒的姜妩,似乎也开了怀。
红玉等人听了十分不理解,因着与自家主子一样的立场,听见消息时候都显得极为不悦。
姜姒反倒是镇定自若,这早在昨日便是她已经知道了的事。
只是一日之间,姜妩的婚事便已经被敲定,老太太已经找人相看着日期,又说周氏出了月子之后,便来为姜妩操持婚事。
平心而言,周氏乃是个厚道人,也不会故意给姜妩使绊子,这一位碍着了姜姒的眼,嫁出去也就嫁出去了,反正在所有人的眼底,姜妩是永远不可能有姜姒嫁得好的。
府里除了相关的人,没人对这件事上心,反倒是开始准备四月帮姜姒庆祝生辰。
近日解决了府里几桩烦心事,老太太也显得轻松了不少,时不时逗逗孙儿,与才出月子不久的周氏说说话,竟然觉得这一家子还很和乐。
原本老太太是巴不得每天都见到茗哥儿的,可自打姜荀帮着周氏这边去说过的时候,老太太也就克制了许多。
姜姒不由得打趣姜荀,到底还是他的话管用。
姜荀却是一拈自己垂下来的一缕发,道:“老太太实则是恶搞讲理的人,只是大部分时候不大讲理罢了。”
这一句,真是让附近丫鬟们都笑倒了一片。
三月会试开始,三月底会试放榜,陈防己在会试第四十五名。
四月初举行殿试,晋惠帝在金銮殿上策考贡生,选定一甲三人,二甲六十八人,三甲一百三十二人。
殿试金榜放榜这一日,正好是姜姒的生辰,府里请了戏班子来唱戏,后花园里丫鬟婆子小厮等里里外外进进出出地伺候,卫姨娘、乔姨娘、郑姨娘等都坐在席间,周氏才产下茗哥儿不久,月子里调养得好,气色上佳,也将当初怀姜姒时候的毛病都给养了好。
这一来,周氏看着更是容光焕发,叫人嫉妒不已。
卫姨娘原本才是姿色最艳丽的一个,可失之轻浮。
在紫檀投井死之后,卫姨娘交还中馈,之后就再没有过什么动静。
周氏身子不便这些日子,姜源基本都在几个通房和姨娘屋里轮流睡,不过在卫姨娘这里的时候自然最多,现在周氏一好,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子?
坐在位子上,卫姨娘便不舒坦了起来。
姜姒乃是今日的小寿星,就坐在最上头,前面的姜妩今天却有些心不在焉。
姜媚对姜妩还有些艳羡,竟然攀上这样的一门好亲事,也亏那陈防己竟然同意了,不然姜妩能有什么好下场?虽同是一母所出,可姜媚本来生得比姜妩好,现在姜妩偏偏踩在她的头上,姜媚不能平衡才是常事。
现在看姜妩心不在焉,姜媚不由得酸道:“三姐这会儿定然是在想殿试金榜的事吧?这会儿还在传胪,陈表哥肯定是个进士了。”
殿试与会试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只要不是作弊,排名浮动不大,按着陈防己这样的本事,排个进士不成问题。
这样来看,还是姜妩高攀了这门亲事。
姜妩今天也是真的有些着急。
她是孤注一掷,偏偏要抓住陈防己这一根救命稻草,旁人都以为她傻,以为陈防己不会好好待她,可女人跟男人之间的事谁说得清?不管怎样,姜妩想去搏一把,赢了,她就是荣华富贵满身,麻雀飞上枝头变了凤凰。
再不济,她也知道陈防己不喜欢姜家,不喜欢老太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自然会与自己的夫君同进退。
到时候,何愁陈防己不爱自己?
一把如意算盘拨得噼啪响,姜妩浑然没注意到对面姜姒打量她的眼神。
上一世姜妩为了嫁给傅臣,出卖了姜家;这一世姜妩反而与陈防己结成了姻缘,她还会出卖姜家吗?
姜姒仔细想了想,又见姜妩表情不对,心里拿不准主意。
陈防己恨姜家是肯定的,姜妩会做出什么选择,姜姒几乎都不用思考,便能得出答案了。
正想着,红玉便笑道:“四姑娘,荀大爷来了。”
姜姒连忙回头看去:“荀堂兄,今儿怎么来得这样迟?”
“殿试金榜放了,姒儿你且跟我走一趟。”
姜荀也不看别人的反应,便将姜姒从座位上拉起来,朝着外头走。
这两兄妹的事情,旁人也不能插手,更无法置喙,姜妩心中着急,连忙问道:“荀堂兄,陈表哥可中了?”
姜荀随口道:“中了。”
后面立刻传来老太太高兴的笑声,姜妩更是脸上潮红的一片,再没有比这个更大的喜事了。
相反,姜姒对这件事却不是很热衷。
她早就知道陈防己肯定能中了。
那一晚上,从善斋堂出来,跟姜荀聊了一阵之后,姜姒便陡然想起了这个陈防己。
上一世的姜姒,因为为母亲守孝的原因,十六嫁给了傅臣,当年回府的时候,也的确有这个陈表哥,不过姜姒在府里住的时间不多,只记得有一回路过花园的时候听人说起过,表少爷跟老太爷在屋里说话,说什么要求娶四姑娘。
那个时候,姜姒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区区一个翰林院的穷翰林,想要娶阁老的嫡亲孙女,这不是高攀吗?更何况,姜姒还是要嫁给傅臣的人。
当年那件事,姜姒一晃眼便忘记了。
若不是因为现在姜妩要嫁给陈防己,触发了这件事的记忆,姜姒还不会想起来。
既然那个时候的“表少爷”已经是翰林,那陈防己高中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是以,姜姒从未对此事有任何怀疑。
不过,现在姜荀拉着自己去干什么?
“荀堂兄,我们这是?”
“三年一次的科举啊,全京城的姑娘家都在御街两侧等着看状元榜眼探花骑马游金街,你也是京城的淑女,指不定有哪个能看上眼呢?”姜荀说得很自然,也叫姜姒微微愕然。
听了姜荀此言,姜姒有些哭笑不得:“堂兄你真是……”
她不过是说过傅臣的事,姜荀就记挂着给她找个合适的了。
罢了,既然已经离席,也就跟着姜荀走便是。
一路出了府门,上了马车,到了京城最大的云来茶楼二楼沿街的雅间里,姜姒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姜荀坐在位置上,有些轻微的咳嗽,不过压着声儿。
“大夫不是说不咳了吗?”
姜姒唤来人上茶,给姜荀端了一盏放在面前。
姜荀摆摆手:“早说过是老毛病,你怎的还挂心着?前头热闹起来了,咱们还是去窗边看吧。”
每年这个时候,沿街两边都是人,敲锣打鼓,声震云霄。
沿街楼上楼下,都是各府里出来的姑娘公子,都等着一睹今年一甲三人的风采。
姜姒与姜荀站在一块儿,被姜荀用纱帽遮了头,她扶着那纱帽,问道:“今年谁夺了魁首?”
“叫孙启元,是个年过而立有妻室的。”这些人姜荀应该都是认识的,所以说出来格外熟悉,“榜眼是个二十九的,还不算是老吧?不过也有妻室了……唔,探花郎倒是年轻,你瞧,过来了。”
想必姜荀带自己来,就是要看看探花郎的吧?
姜姒倒是也好了奇,还有谁人能入姜姒的眼?
人群里熙熙攘攘,也有人在说话。
“要说咱们大晋,最有才华的人都在墨竹诗社,可惜傅世子不入科举,看着谢相家的大公子,就那个谢乙,似乎也不参加科举,若是这几个人去了,那可有好看的了。哈哈哈!”
“怎的他们上去就好看了呢?”
“你可不知道吧?这几个都还没婚配呢,就是今年无缘会试的姜家那位姜不药,也是未曾娶妻的。”
“哎哎哎,你们这话可说得不对了,我觉得只要有谢乙一个便好,满街姑娘都要朝着他扔香囊呢!”
“哈哈哈这倒是,这倒是啊!”
“前阵子谢乙不还因为什么事被人打了吗?”
“咦,竟有此事?”
……
谢乙被人打了……
这事,姜姒倒是有所耳闻。
背后的始作俑者,可不就是自己吗?
听见下头人议论,姜姒竟然还有一种奇怪的心虚,不过回头这么一想吧,又觉得谢乙着实活该。
上一回在姜荀这里告状,谢方知次日里刚出门就被揍了回去,鼻青脸肿地在家里待了好几天没出门。
当然,他再出门的时候又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了。
姜荀道:“倒是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北域使者来求亲,皇上已经答应将五公主许过去和亲,八月就走。五公主乃是九皇子的胞姐,现在温淑妃与九皇子都不答应,不过皇上的态度,倒是出乎意料地强硬……想来,傅如一与谢方知没少在这里头出力。傅如一这人,我也看不透了。”
“……和亲吗……”
姜姒没有什么怜悯之心,只微微一笑:“那敢情好,别的不关我事,他又没到我面前来告诉我,我只当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兴许在旁人听来,她这话有些没心没肺,可不管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姜荀都护着她。
两个人正说着,下头忽然起了一阵喧哗,接着香囊香包都朝着下面下雨一样掉下去,甚至有姑娘将自己手里的香扇绣帕也一块甩了下去。
这样热闹的场景,难免让姜姒等人以为有状元等人已经过来了,谁想到定睛一看,下头走过去的不是旁人,竟是谢方知!
好个谢方知,又穿上一身惹人厌的蟹壳青,招摇过市,倒像是他才是那风头最劲的状元郎一样!
但见这一位京城里盛传的风流子怡然自得地走在香风香雨之中,对着楼上轻轻一摇扇子,顿时叫晕过去一片,连着对面楼上的姑娘们也都羞得掩面过去。
戴着面纱的姜姒,忽然有种扶额的冲动。
她很是无力:“堂兄……”
姜荀倒是见多了,道:“这不就是谢乙吗?”
都说是风流动天下,看姜姒怎么觉得……
与其说是风流动天下,不如说是风骚动天下。
全京城的姑娘家,也就是这一日最放得开了,碰着谢乙来了,更是激动。
然而众人仔细一看,谢乙不过是其中一个,后头竟然还有傅臣等人,都是他们墨竹诗社那一茬儿,今儿都在姜姒他们对面的楼上了。
姜荀倒是奇怪:“他们竟都来了。”
对面那些人都上了楼,跟姜姒他们这里斜对着,谢乙傅臣等人一落座,就瞧见了对面的姜荀,两拨人遥遥拱手打了声招呼。
众人看见姜荀了,也自然看见了姜姒。
虽然今日的姜姒是面纱覆面,可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能这样亲昵地站在姜荀的身边。
谢方知坐下来,便瞧见傅臣在看那边,姜姒面纱下头露出半个精致下颌,皮肤白腻,只看那一点便知是个美人。
这女人这时候出来干什么?
谢方知脑子里念头一转,便是皱眉:全京城的姑娘都是来看状元看榜眼看探花的,今科探花郎又是个年轻俊俏的,难免姜姒不动了心。是了,他曾找孔方查过,今科这探花郎贺延州,如今还没有妻室……
姜姒眼看着就要出阁,今儿还是她生辰,却跑出来看男人,是什么心思,还能猜不着吗?
原本还不错的心情,一下就坏了,谢方知端酒就喝。
当初谢方知觉得这贺延州与姜姒绝不相配,所以根本直接把这个人的名字给划掉了。
孔方当时问为什么,谢方知答:他有我五分英俊。
其实谢方知的意思不是说这人不够英俊,而是因为……
这名单上的人,也就是谢方知给姜姒挑的这些人,只能有自己十之三四的英俊!
孔方在明白自家公子的意思之后,就有一种为四姑娘怄得慌的心情。
所以,从谢方知这些行为上来推,贺延州这人也是眉星目朗,一表人才的。
实则每科探花郎总是最年轻最好看的那个,一般状元都是年纪大的,由是下面贺探花一出,便都是一片一片的呼声。
姜姒远远瞧见人,再看了满地狼藉,顿时摇了摇头,又走回去坐下了。
可怜下头风光满满的三个人,行至御街这一段的时候,就被眼前的场景搞懵了。
各家闺秀没一个看下头的,都看对面去了,手里的香囊也早就扔了,今科一甲前三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就走过去了。
姜荀也回来,问姜姒道:“看样子那贺探花不好?”
“傅臣都来了,荀堂兄以为还能好吗?”
姜姒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箫声,吹的是凤求凰。
姜荀与她齐齐转头看去,竟是谢方知,不过他只是吹,也不知是吹给谁,众人都听着,旁的雅间里也有精通音律的姑娘喜不自胜,都来看是谁吹给谁。不知多少人在看见谢方知横箫而吹时,芳心暗动。
可姜姒这里,却是一拧眉,道:“箫声呜咽,怎能吹凤求凰之曲?这谢乙,未免也太卖弄。”
从头到尾,姜姒就没当一回事儿,也根本不放在心上。
姜荀倒是隐隐约约听出一些儿的意思来,可看姜姒却似乎毫无所觉,反倒有些惊异。
上一回他找人揍谢方知的时候,这一位便跟他说,他对他妹子乃是真心实意。
姜荀自然也是不肯信他的,一笑而过。
不过回头细细思索这话,即便是假,可现在这箫声未必不是吹给姜姒的,不过……
姜姒不听,能奈谁何?
既已经看完了热闹,姜荀便拉着姜姒走人,压根儿没听完谢方知的箫声。
天知道谢方知吹到一半,正觉得自己这“凤”已情到浓处,陡见姜家兄妹如此不给面子,几乎气得一口血逆上来,箫声乱了那么一霎,便再也吹不下去了。
众人原是调侃谢方知,说叫他一吹此曲,不知对面多少姑娘要芳心暗动,谢方知也就顺水推舟,实则另有所图。
只可惜,他一力示好的那姑娘,根本不搭理他。
曲既已断,谢方知便将那玉箫往桌上一敲,顺势折断,笑着道:“这箫吹不出凤求凰,不如叫傅兄给对面姑娘弹一个?”
傅臣怎么肯应?
况姜姒也不在。
他只一笑,摇摇头,并不作答。
众人心知傅臣脾气,也不强求,在贺延州等人游过金街之后,才将人请过来,一群人一起吟诗作对。
谢方知一看了贺延州就来气,连出了好几个绝对,叫对方哑口无言,这才作罢。
离开之时已经是下午,傅臣出来便问他:“你怎那般针对贺延州?”
“我谢方知一身才华未展,他长得没我俊,才华也没我高,我不压压他,这面子往哪儿放?”谢方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手里折扇摇着,便是笑得快意。想必今日在席间大获全胜,叫他终于舒坦几分。
傅臣听他这般,也不多言,到了街口便与他分别,却往另一边走了。
孔方站在后头奇怪:“宁南侯府在这头啊。”
“姜府在那头啊。”
谢方知面无表情接了一句,脚步顿在地上,终究还是长叹一声,朝着谢府走去了。
今日是姜姒生辰,傅臣不曾忘,他自要为她庆生,即便不能见,好歹也有个心意在。
而姜姒与姜荀此刻已经回府,才走进屋里,姜荀那边便有人来递了信。
姜荀拆开,看了一眼,在姜姒走过来之前,便已经将信折了起来,没让她看见一个字。
姜姒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姜荀道,“我回薛家口一趟,顺道为母亲上个香。”
不知怎地,姜姒心头一凛:“堂兄……去净雪庵?”
“是,怎么了?”
姜荀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见姜姒表情似乎有些古怪,便又道:“放心,不是魏王那边的事。”
他以为姜姒是担心魏王那边有事,所以解释了一句。
这时候,姜姒脸上的异样也消失了干净,她浅笑道:“我只是想着,若堂兄去上香,我也好去求个签……上回在净雪庵求了奇怪的签文,也不知是怎么了……”
“到时咱们可以同去,另一则你及笄日子也快了,出去转转也是好事,京城周边可有不少的好地方。”
姜荀收了信,说出来的话也无比正常。
姜姒心底的怀疑,却并未因为方才一番试探与姜荀毫无异常的回答而消减,反而更加强烈起来。
只是她不好再说什么,便道:“陈表哥现在怎样了?”
“传胪过后便该回府了,不过还不知事情会怎样呢……”
姜荀对陈防己算是了解,如今他殿试在二甲第三十三名,赐进士出身,区区一个姜妩如何配得上他?若是他言而有信则罢,姜妩是好命,若他言而无信,谁能拿他怎样?
这样的考虑,姜姒也是有的,并且毫无差错。
因为,今天陈防己回来之后,果然变了:他只肯纳姜妩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