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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恬坐在那儿苦苦思索,寻思着也只能下午带锯子来把大树锯成一段段的,然后再分多次抬回家。反正制“黄包车”不需很长的木头,只要板够厚实就行。
唯一让她担忧的是,若真要批量制作,光锯树就够费尽的,还得一段段往家抬,韦仲勤再强壮怕是也要压挫了,她有些于心不忍。
她起身想去问问韦仲勤的意思,却见他已经砍倒了很多小树,还跑旁边去割了好些枯黄的草。金恬跑了过去,“仲勤,你这是干啥,家里不缺柴火的。”
韦仲勤兴致勃勃地说:“我可不是在砍柴火,你瞧好了,一个时辰之内我就能搭个小矮棚出来!”
金恬半张着嘴,“你……你要住在哪里?”
韦仲勤笑呵呵地点头道:“以前每到冬季烧炭,我家都会在这里搭个矮棚。烧炭可不是一时半会子的事,得守在这里看着火候,火劲过大或烧得过透会将木头烧尽了成灰,火候不到便是熏人眼的炭,自家烧着不得劲,卖也卖不掉。倘若烧得少只需五六日,要是想多烧些卖,可得呆上个把月。现在不仅要烧炭,还得琢磨着做‘黄包车’,就更得住在这里了。”
金恬瞧了瞧那棵砍下的大树,确实没法弄回来,刚才寻思锯成段真的费时又费力,还真不如韦仲勤说的这般,干脆住下得了。“可是……马上入冬,一日冷过一日,住在这里苦得慌。”
韦仲勤听了这话却很高兴,憨憨地瞧着金恬,“你心疼我了不是?”
金恬顿时脸红,“哪有?但凡是谁住这里都会冷啊。”
韦仲勤知道金恬是羞于承认,他心里乐着呢,摇头道:“没事,年年如此,我都习惯了,又不是不带铺盖,回家我把那张破木门上的铺盖卷到这里就行了。以前我和大哥轮流住这,三弟管送饭,要是我住在这里,你能偶尔给我送回饭么?”
韦仲勤眼巴巴地瞧着金恬,金恬哪能不答应,“好,只要得空我就给你送饭。”
韦仲勤听后心里踏实了,他想到自己要住到山上,就不能跟着金恬一起去迎亲了,不能和她一起干活,不能时时瞧着她,他心里有些发慌。现在金恬答应来给他送饭,那他就能瞧见金恬,两人还有独处的机会,他心里自然踏实不少。
搭好了结实的小矮棚,他们回到家已经早过了午时,家里人午饭都吃过了,但给他们俩留了饭。他们俩坐下来吃饭,小妹坐在旁边,一边做着女红一边兴奋地说道:“你们俩可是不知道,今儿个上午三哥接了两桩买卖呢,这天一冷各家就闲了下来,喜事也越来越多了。没想到中午又有一妇人寻到咱家来,说是要抬她那摔坏了腿的婆婆去县里看病,嘻嘻。”
韦仲勤听这些事,吃饭更带劲了。金恬也喜滋滋的,说:“去县里路远,你们跟人家说要多少钱来着?”
小妹一只手伸出两指头,另一只手伸出五指头,还得意地摇晃着双手说:“两百五十文!”
韦仲勤指了指地上,“瞧你得意的,绣花针掉地上了。”
“哈哈……”金恬乐了起来,“两百五,这价钱要的,还真是个二百五。”
韦小妹拾起针跟着傻笑,其实她并不知二百五是傻意思。韦仲勤笑问:“甜娘,你是笑三弟要少了么?”
金恬不想解释二百五是骂人傻的意思,顺着他们的话茬说:“确实要少了些,平时迎亲至多十里的路程,之后咱们是空轿抬回家也不累。可是送人家去县里看病来回有二十多里路,而且得结结实实抬着人,得费一整日,两百五确实少了些。不过人家是看病,又不是办喜事,花两百五人家肯定还花得肉痛呢。”
韦小妹应道:“也是,累是累些,到时候多叫几人跟着轮换应该能轻松些。嫂子,你两位哥哥上回没去迎亲挣钱,他们该不会生气了吧,这回把他们叫上。”
金恬若有所思地说:“是得把他们叫上了,这一下来了三桩买卖,明日指不定还能接活,这几日都有的忙,你二哥又得去山上烧炭,正缺人手哩。今日来的三家都是定的什么日子,我下午去跟我两位哥哥说一声。”
“明日到常家村抬人去县里,后日和月末最后一日要去崔家村和李家村迎亲。”韦小妹快速地说。
韦仲勤掏出金恬画的那张纸,正要跟韦小妹说金恬做梦一事,金恬却朝他瞪一眼,然后打着手势让他收起那张纸,韦仲勤赶紧往袖子里一塞。
吃过饭后,韦仲勤和金恬一起在院子里的井边洗碗。韦仲勤小声问道:“这事为啥不能告诉小妹呢,这不是好事么?”
“嘘,这叫‘天机不可泄露’,这事只有等成功了才能说出去,还没事成就说出去容易坏事,菩萨说的。”金恬朝他挤挤眼。
“哦,原来如此,那我不说,保密……保密。”韦仲勤骨碌碌转着眼睛,一副偷乐的样子。
洗好了碗,收拾好了厨房,金恬去了金家村跟两位哥哥说这几日要抬轿的事,韦仲勤则收拾着锯、刀、铁凿、锤子、木尺之类的东西,且卷好了铺盖,还跑到自家板车同前细瞧着,一直边瞧边琢磨到天色昏暗,这会子金恬也回了家。
金恬和韦小妹姑嫂两人在灶上做着饭,韦小妹好奇地问道:“二哥他这是咋了,你走没多久他就盯着那板车瞧,直到你回来,他不会是魔怔了吧?”
金恬自然知道韦仲勤在琢磨啥,哄着小妹道:“你二哥估摸着是想再做一辆板车哩,咱家那辆轴都坏了。”
韦小妹以为真是如此,哦了一声,并没在意。
晚上一大家子围桌吃饭,韦仲勤说明日一早就要住到山上去了。韦季秋摇头笑道:“二哥真是实诚,为了让嫂子家两位哥哥能挣些钱,他自个儿干脆砍树烧炭去。嫂子,你肯定从未见过有人像我二哥这般对娘子好吧?”
金恬抿嘴笑了笑,又点了点头,她承认韦仲勤对她是真的好,可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知该怎么夸韦仲勤,更担心他一高兴把那要做“黄包车”的事说了出来。
韦老二本就对他们的买卖不多过问,姜氏本想过问,但如今她把当家之权交给了金恬,所以她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倒是附和地笑道:“嗯,让亲家两位哥哥挣些钱也好,这轿子还是从亲家抬回来的呢。”
金恬见公婆不多事,她心里真的很感激,说:“爹、娘,待攒了些钱,家里一定会给你们买些好些的补补身子。”
韦老二忙道:“不必不必,我俩身子好得很,你不必花那个钱,你自己补着就行,下个月就可以找大夫来给你号个脉了。”
金恬一头雾水,公公这是要她号什么脉,她没生病呀。韦仲勤领会他爹的意思,涨红着脸抢过话茬道:“爹,这事我放在心上哩,待腊月底我就找大夫来家。”
他这话颇让韦老二和姜氏高兴,二老轮流往金恬碗里夹菜,害得金恬受宠若惊,不过她也颇头疼,因为她终于明白过来了,人家这是在盼孙子呢!
金恬与韦仲勤偷偷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尴尬。金恬心里有些担忧起来,若说一两个月或三五个月无孕或许还能成,要是半年或一年的都没个动静,这二老怕是要急疯了,到时候还不知要怎么逼她呢。
金恬感觉她与韦仲勤这桩婚事是合是分拖不了太久,她得尽快决定才是,看来接下来不仅要琢磨挣钱的事,更要认真与韦仲勤相处,成不成就看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两人能不能来个感情升温或突破了。
她确实不讨厌韦仲勤,还可以说对他挺有好感,毕竟人家是个能干实诚又真心待她好的型男。可是总觉得两人缺少恋人之间的那份激-情或火-热,甚至连“恋”的感觉都没有,要说有,那也是韦仲勤单方面有。虽说婚姻最终归于平淡,可这一开始她对韦仲勤都没生出半点火花,她觉得心有不甘,所以不能草率与他结成有实质的夫妻。
这个晚上,韦仲勤辗转反侧睡不着。他坐起来隔着床帘瞧了瞧金恬,“你也还没睡着啊?”
金恬侧过身子朝着他笑了笑,只是黑夜里韦仲勤应该瞧不见的,但他能感觉得到她在笑。
“你是睡不着,还是做梦醒了?”韦仲勤掀起帘子趴在床边问。
“没睡着,你知道的,我不习惯早睡。要不你点亮油灯,教我认字写字如何?”金恬刚才躺在床上想了许多心事,特别是以后怎样才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去生活,哪怕想看书写字都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所以她才说出这番话来。
韦仲勤果然由着她,一字不说便去点上油灯,拿出自己视作珍宝的纸、笔、墨。待金恬披上薄棉衣过来坐下,韦仲勤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还抓耳挠腮的。
金恬打趣道:“咋了,不愿教我,你也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只不过想认些字好做买卖,与有才无才没半点干系,真的!”
韦仲勤尴尬地搓着手掌说:“我怎会有那种心思,女人家家若能识字写字那是多了不得的事啊,只是我……我自己也是个半吊子,怕教不好你。”
金恬借着油灯瞧他那羞赧的样子不禁笑了,他没表情时瞧着像型男,一笑起来便显得憨厚敦实,这羞赧的样子嘛倒觉得挺可爱。金恬暗下一寻思,原来他在自己眼里有这么多优点啊。
金恬为他摆正纸、笔,再研好墨,说:“你先教我认咱家人的名字吧,然后我再仿着你的字写。”
韦仲勤当即坐好,身子板直板直,拿笔的姿势也极其端正。他全神贯注地下笔,写下两个字——金甜
金恬见是这两个字,便寻思着得让他把“甜”改成“恬”二字才成,这才是真正的她自己。但她嘴上仍装糊涂,“第一个字是不是‘金’字,金家村的大石头上有这个字呢。”
韦仲勤忽然像学堂里的先生那般腔正字圆地说:“对,金子的金,金石的金,也是你名字中金甜的金。第一个字是金,第二个字是甜,瞧,你名字真好听,金字本就富贵,还添上一个‘甜’字,好意头啊。”
金恬故意学着书生那般腔调说:“先生,你能帮我改个名么?”
韦仲勤还挺配合她,咳了咳,学着他以前干活的那家私塾老先生的声音,且抚着胡子说:“你不好好读书,净寻思歪邪,名字由爹娘所取,岂是能随便改之?”
金恬忍不住一阵笑,接着粗着嗓音道:“改字不改音,爹娘听不出来的,反正他们不识字。我以前听……听殷尚读书时念到这么一句:云徐无心澹无滓,史君恬静亦如此,他还把那个‘恬静’的恬写出来给我看过,我觉得此‘恬’胜过彼‘甜’,恬静,安静恬然,取这名更像一位知书达理的女子,你说是不是?”
韦仲勤听得有些晕,他完全没听懂啊,不过又觉得金恬说得很有道理。想必金恬以前跟着殷尚没少学字,他有些自愧不如,不过他并不自卑,接着扮演老先生,故作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嗯,听上去不错,你还记得那个字如何写么,你能写下来,我就同意你改名。”
“真的?”金恬立马接过笔,故意写下稚体字——恬。
“金甜?金恬。”韦仲勤对着纸上的字反复念了几遍,颇欣喜地说,“好,以后我就叫你‘恬娘’,虽然听起来和以前一样,但我心里知道是‘恬静’的恬,意头更深远一些。”他说完还照着金恬写的那个字练了起来。
金恬吃惊,他还懂什么叫深远,挺不赖的嘛。当她看着韦仲勤一笔一画写“恬”字时,她不禁暗笑,本来是韦仲勤要教她写字的,结果成了他跟着她学。
不过接下来学写韦仲勤自己和他家人的名字时,金恬可不敢再自己写了,耐心地听韦仲勤讲,再学着他写歪歪扭扭的字。这一晚上下来,她写了好几页草纸的字,手都写酸了,韦仲勤还直夸她可以当女状元呢。
她很喜欢这种氛围,两人一起写着字,顺便聊着天,不经意间说出各自心里的想法,也算是沟通了。她忽然觉得,两人现在还真有点夫唱妇随的感觉了,莫非这桩姻缘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