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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施施脸上闪过一丝抽搐。
云素素低下了头,两串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掉落在地上。
凌翠仙道:“振天,相信你这么做,有你的理由。”
云振天脸色肃穆而凝重:“当然,我有理由。”
云振天的理由,本不肯说。
但在素素的柔情珠泪、施施的冷酷眼神,和凌翠仙的紧紧逼问下,他还是说了。
云振天道:“倘若方豪是人?我要他再受磨砺,变成圣人;倘若方豪是鬼?我要他现出原形来,变成恶鬼!”
听了云振天的话,凌翠仙母女三人,有了不同反应。
凌翠仙没说话,只幽幽一叹,对丈夫深深看了一眼,那眼神中,含有三成了解、三成怜悯,另外的四成却是敬佩。
云素素说了话,但她的话儿,似乎没有她的泪儿来得多,她无法控制,泪落如泉,只说了寥寥的:“爹,太多余了,他他一定是人”
“一定是人”的下面,似乎还有话说,但素素说不出来了,她语不成声,把话儿变成了无声的语言。
那就是代表关切方豪,代表怀念方豪的连串珠泪户云施施神态还是那么冷漠倔强,她口中没说话,心中却说了话。
她心中的话比云素素口中的话,还要简单,云施施心中在说:“当然,方豪是人,但我却宁愿他是鬼!”
在不同的反应后,是不同的沉默。
云振天是皱眉沉默。
凌翠仙是摇头沉默。
云施施是咬牙沉默。
云素素是以两只充满泪水的绝美大眼,遥望夜空,表现出一种最凄凉的怅惘沉默。
破坏沉默的,是什么呢?
是寺院中立意想敲醒世人,劝他们跳出名缰,摆脱利锁,勘破情网,而往往收不到多大效果的暮鼓晨钟,和专门在黑暗中活动,极讨人厌的大群蝙蝠。
口口口口口口
沉默,一片沉默!
沉默又被打破!
这次打破沉默的,不是钟鼓,不是蝙蝠,是人声那是一个相当娇脆,似乎充满某种魅力的年轻女子声。
“曾大人,他到底是人?是鬼?”
女子语声,并不陌生,正是在翠云班中,叫做明月,在十二玫瑰中叫做紫茵的清廷大内的爪牙。
那被称为“曾大人”的,自然是那位在军机处行走,奉密旨出京,而又具有云家大姑爷身份的曾慕秋了。
人,只有两个,地点则是邓尉山下的一片小林之内。
曾慕秋背着手,皱着眉,在林中不住的踱着圈子,似乎对紫茵“是人?是鬼”的问话,无法答覆。
紫茵粉首微抬,一看天光,神情焦急地道:“初更快要到了,曾大人能不能帮我下个判断?方豪是鬼,则‘十二玫瑰’拚着再大损伤,也要在‘司徒庙’后的梅林之中,擒此恶魔!否则,神勇威武玉贝勒可是皇上跟前大红大紫的人儿,不论是你是我,都绝对惹不起呢。”
曾慕秋被逼无奈,苦笑说道:“天汉贵胄,锦衣玉食,在京中一跺脚能震塌半边天的玉贝勒会跑到连云方家,一待两三年,更进入翠云班中,充任打杂雇工,委实令人难信”
紫茵接道:“曾大八认为方豪是鬼,是个西贝贝勒?”
曾慕秋不敢担待地,赶快摇头道:“人,可以冒充,甚至于连那块玉牌,也可以仿制,但功夫却冒充不得,仿制不来,我在苏州府衙,出手伸量他时,他可用出代表‘神力僧王’独门秘传的,绝无分号的‘雷霆降魔杵’呢!”
紫茵皱眉道:“曾大人别忘了,方豪在茶馆中,援救云施施时,杀了不少御前带刀侍卫!”
曾慕秋苦笑道:“只要他是真的神勇威武玉贝勒,慢说只杀了几名带刀侍卫,便是把我和你们‘十二玫瑰’一齐杀光,还不像踩死了一群蚂蚁,皇上也不会见怪降罪。”
紫茵急得搓手道:“那那可怎么办呢?他要我召集‘十二玫瑰’于今夜初更,在邓尉司徒庙后梅林之中见他,听他分派,我们”
曾慕秋目光一闪,谲笑道:“紫茵姑娘,我贡献你一字妙诀,拖,只要拖它三天两天,便可真相大白”
紫茵恍然道:“曾大人已遣信鸽回京?”
曾慕秋狞笑道:“对,玉贝勒近年来确未在京中露面,据说正于府中苦参神力僧王所传的绝世神功,我已遗信鸽回京,请我们身后那两位主儿,在神力僧王面前,探上一探?只消信鸽一回报,方豪是人是鬼,岂不真相大白?”
紫茵皱眉道:“那两位主儿,虽有力量,恐怕也惹不起神力僧王”
曾慕秋谲笑道:“他们或许是惹不起,但宝珠郡主却是惹得起,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说至此处,换了副暖昧神色,目注紫茵,贼忒嘻嘻地笑道:“紫茵姑娘,你们‘十二玫瑰’的威名不小,个个都可独当一面,想不到第一次联手出京,便遇见这大难题,我曾慕秋若能略效棉薄,你你拿什么谢我?”
紫茵是欲海娇娃,风流健将,自然已从曾慕秋一双色眼之内,看出他一片色心,不禁娇啐一声,媚笑道:“你是云振天的大姑爷,尊夫人云翩翩落雁沉鱼,人间绝色,怎么还有胃口,动我这庸脂俗粉脑筋?”
曾慕秋摇头道:“云翩翩白天是个美女,晚上是块木头。”
紫茵“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嫌她风情不够”
曾慕秋咬牙道:“岂单风情不够,在她酒后梦中,曾经两度吐露真言,原来嫁我是别有用心的,同床异梦,我遂铁起了心肠,将计就计,打算拿她父母暨姐妹的项间鲜血辱来染红我的顶戴了。”
说话至此,远村已传更鼓。
紫茵神色一惊道:“初更,我要走了,曾大人能帮我把这趟差事好好应付下来,紫茵愿侍枕席,让你尝尝我自诩颇有心得的‘素女偷元’,是何滋味”
她是边走边说,话说完,人已出林去了,只剩下曾慕秋独自在林中,目内闪烁着厉光,脸上浮现淫笑。
口口口口口口
邓尉有座司徒庙,司徒庙后,有片地势颇不小的梅林。
梅林中央,有片旷地,旷地中央,有个风神比梅花还秀、气宇比梅花还要傲的人。
别的花儿,大多形容女性,但梅高菊傲,却是男女通用,梅林中央的人,是男的,他是方豪。
方豪在看天,天色业已初更,山下的远村之中,也隐隐传来了起更梆鼓。
方豪有点不高兴了,他
那两道入鬓长眉,刚刚一挑,突又目光电闪,冷冷说道:“紫茵,你在弄甚玄虚?人既来了,怎不出面见我?”
娇笑声中,梅林内闪出了十二条娇娆人影。
十二人排作两列,由第一列最右面的紫茵发话,向方豪抱拳躬身道:“卑职紫茵,率姐妹们参见贝勒爷”
娇柔甜脆的语音,被方豪摆手截断:“不要卑职,不要贝勒爷,官腔客套全免,叫我方爷就行。”
这份威严,这份神气,真还镇得伺候过不少王公大臣,甚至于当今圣上的紫茵,不敢丝毫违拗地,恭恭敬敬说道:“回方爷,姐妹们业已遵嘱报到,听候方爷差遗!”
方豪道:“知不知道我为甚么放过云振天夫妻父女,不处置这些心怀前明的江湖叛逆?”
紫茵怔了一怔,缓缓答道:“贝方爷神机,紫茵难以蠡测,可能是想暂时宽放他们,欲擒故纵,以期引发更多逆党,暨他们身后的更高层人物!”
方豪大笑道:“紫茵,你够聪明,难怪你能率领‘十二玫瑰’。”
这是秋天,秋天的江南,不十分冷,梅花更以耐寒著称,但是方豪的笑声,却冷厉得能叫梅花发抖。
不是所有的梅花,都在发抖,只有一枝梅,不!形容得确实一点,应该是一段梅,那是株百年老梅,枝干虬结,姿态绝佳。
但离开方豪颇远,位于极为隐秘的暗影中,老梅上有段粗枝,听得方豪的笑声,和笑声后的话浚,突然无风自动,微微一抖梅林中的梅树太多,梅树上的梅枝更多,谁会注意到这段梅枝,曾发抖呢?
方豪的笑声不绝,他还在继续发话:“云振天的身份,充其量是这帮叛逆的龙头大哥,暂时把他放过,根本无关紧要,我不惜大下功夫,混入江湖,目的不在云家,我认为云家的身后,极可能便是‘太阳庵’,要能清减掉‘太阳庵主’,和得她真传的三大弟子,才算最大收获。”
刚才发抖的那段梅枝,又是倏然一颤!
紫茵听得似乎对方豪佩服已极,所投射向他的目光中,有点异样,彷佛流露出某种诱惑。
方豪不单对云施施曾加冷淡,连对紫茵的似水眼波,也不领情,倏然高声问道:“紫茵,你在翠云班中混过一段时间,你认为他们之中,谁最扎手?”
紫茵未作考虑地,应声答道:“班名既然是叫做‘翠云’,自然是以云振天和他的潭家凌翠仙”
话方至此,方豪便哼了一声,哂然叱道:“紫茵,你走眼了,难为你借用了‘明月’之名,在翠云班中是怎么混的?”
紫茵一愕,失声道:“方方爷竟看出了翠云班之中,有比云振天、凌翠仙更高明的人物?”
方豪冷笑道:“至少有两个,班中管事焦大,练过‘枯竹功’和‘百变鬼影身法’,他在硬功轻功方面,恐怕要比云氏夫妇,高出两成。”
紫茵略一回想,颔首道:“方爷高明,焦大的那双眼睛,时有异-外烁,皮肤也有特别的青色,如今想来,果不简单,但另外一位高人,又是谁呢?”
方豪神色一凛道:“那人更为可怕,又比焦大高明不少,是个女的。”
紫茵惊道:“女的?难道是云施施?但我有意无意地暗中试过,云施施那身功夫,虽然也练得不错,倘若抓破脸皮,放手硬干,她未必胜得了我!”
方豪摇头道:“不是云施施,这人深藏不露,但我看得出,她练过‘太阳十三剑’‘太阴秘功’,甚至于还练会了极上乘的‘日月剑-’这类武功,便是本朝心腹大患,‘太阳庵主’的亲传路数!”
紫茵道:“这这会是谁?”
又有梅花在抖,但这株梅树,距离方豪更远,是在两度发抖的百年老梅之后,发抖的程度,也极为轻微,不过一颤即止。
方豪未答紫茵问话,没有说出那位可怕的高手是谁,却负手向前走了几步,目光如电一扫,突然伸手连指,扬眉叫道:“前排右起的第五个,后排中央两个,出列脱衣。”
紫茵怔了,她弄不懂这位看来不太易为女色所惑的玉贝勒,竟有兴趣在这梅林旷地之上,开场一男三女的无遮大会。
方豪冷哼一声?目光斜睨紫茵道:“你不要会错了意,我叫她们脱衣,是要看看她们肩头上有没有‘十二玫瑰’的特殊刺花。”
紫茵面色大变,双膝一软,跪了下去道:“紫茵该死,方爷恕罪!”
方豪负手卓立,脸色如冰道:“说,说个原因我听,否则,这片梅林之中,至少要凋谢掉一朵玫瑰。”
紫茵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答道:“第五号紫筠妹子,大概是因公远出,目前不在苏州左近”
话犹未了,方豪便冷然接道:“你不知道,我倒知道,紫筠并未因公远出,不在苏州左近,而是在闾门苏州府邸之中,和苏州府的独子鬼混”
紫茵好不惊心,暗忖自己找不着紫筠,才觅人顶替,想不到竟被方豪一眼看出来,并对紫筠行踪,了如指掌,这位神勇威武的贝勒爷,怎么精明得如此厉害?
力豪冷然又道:“贪淫误公,其罪难容,明天,仍是此时,仍在此地,我要三件东西,一是紫筠的头,一件是苏州府独子的两条大腿,一件是叛党苏州地段负责人戴玉麟的右眼眼珠。”
紫茵全身一颤,方豪又道:“起来回话,第九号和第十号是谁?为甚么又用人顶替,难道她们也不在苏州府么?”
紫茵仍然跪在地下,不敢起来,低声道:“九号是紫蔷,十号是紫薇”
她刚刚一报芳名,方豪便点头道:“嗯,蔷薇多刺,她们是‘十二玫瑰’中,特别精于暗器的两把好手”
紫茵陪笑道:“因对方十分狡猾,贝方爷,又是千金之躯,紫茵生恐万一有变,才故意命人顶替,而叫真正的紫蔷、紫薇妹子,埋伏梅林,用她们的拿手暗器,保护方爷大驾!”
方豪笑道:“你不是保护我吧,你是对我的身份仍有怀疑,才留了这一手,准备在发现我是西贝货色时,由她们施展‘大内十三红’,出其不意地,把我变成刺娟!”
紫茵脸红了,霜叶红于二月花,但那怕是最有名的白下栖霞红叶,也不会比得上紫茵的脸儿如今这般红艳。
方豪笑了,笑得相当温和:“紫茵起来,不要怕,这种作法不错,逢人只说三分话,未为全抛一片心,江湖太险诈了,多一分提防,便少一分危险,我不会责怪你的。”
紫茵带着一头冷汗,慢慢站了起来,心想:“喜怒无常,天-难测,这位贝勒爷太难伺候,他身上居然颇有几分万岁爷的威严杀气。”
方豪目光往左一瞟,扬眉高声叫道:“由我正面数起,左边第三和第七株梅树枝桠间的紫蔷和紫薇姑娘,可以出来了,你们手上的‘大内十三红’,也请收起,那东西可不是闹着玩的,只要沾上一点,便等于在鬼门关中挂号。”
两声娇喏,带着两条人影,疾射当场,但脚才点地,一式“金鲤穿波”又双双平纵而出,玉手倏扬,寒芒如电,十来线极细极细的红丝,一齐飞钉在那株有段梅枝,抖过两次的百年老梅之上。
方豪笑道:“老干横枝,暗香疏影,铁心玉色,雪骨冰魂,这株古梅,挨了‘大内十三红’中的一把‘红煞断魂丝’,虽然不会化为血水,也必从此枯槁蔷姑娘与薇姑娘何必如此煞风景呢?”
紫蔷、紫薇是两个貌相尚称皎好,但双眉间阴煞气味稍浓的二十来岁女郎,因所发“红煞断魂丝”徒劳无功,不禁略带诧异地,又向梅林深处,盯了两眼,由在“十二玫瑰”中,排行第九的紫蔷,对方豪躬身答道:“回方爷,紫蔷姐妹刚才彷佛瞥见这株古梅上有段梅枝,曾颇为奇怪的无风自动”
话犹未了,紫茵接口笑道:“九妹、十妹,想是看花眼了,方爷何等耳力,连你们藏在那株梅树上,都了如指掌,倘若”
方豪一笑,摆手截断紫茵话头道:“紫茵,你才错了,她们看得不错,那株老梅之上,确曾有过响动。”
紫茵一惊。
方豪又向紫蔷笑道:“不过你们却浪费了十七根‘红煞断魂丝’,因为在老梅枝干间,发出响动的,只是一只松鼠而已。”
天下事,奇巧无伦,方豪话方至此,便有一只松鼠,从挨了“红煞断魂丝”那株老梅之后的另一梅树上,吱吱喳喳的顺树爬下。
方豪向紫蔷、紫薇二女,打量两眼,忽以一种神秘笑容说道:“你姐妹相当细心,应该有赏才对!”
神勇威武玉贝勒的大方,和挥金如土,一向名震京师,这句“应该有赏”听得紫蔷、紫薇双双受宠若惊,连声称谢!
方豪笑道:“你们是九格格的弟子?”
紫蔷、紫薇一齐肃立点头,方豪望着天光,又从脸上浮现神秘笑容道:“你们随我去寓所领赏,我久闻九格格除了暗器工夫,高人一等外,更精‘赤龙三吸水,九转渡黄河’之术,客中寂寞,不妨在你姐妹身上,领略领略这种极高段的床帏妙趣!”
这段话儿,比刚才“有赏”之语,更使得紫蔷、紫薇高兴万分,立刻春生双颊,侍立在方豪左石。
“十二玫瑰”的带班人紫茵,有点吃味了,心想男人们毕竟仍过不了这一关,但玉贝勒怎么只知道九格格的弟子,精于“赤龙三吸水,九转渡黄河”却不知道自己所精的“素女偷元”一样能令人沦肌浃髓,欲仙欲死。
这是她心里的话,没机会让她表露出来,因为方豪又在对她有所指示。
方豪看了紫茵一眼道:“我明天要的紫筠人头、苏州府独子双腿,你应该极为容易办到,不会有问题,但另一样苏州地段叛逆负责人戴玉麟的那只右眼,你可知道要去那里弄么?”
紫茵恭身道:“敬请方爷指点!”
方豪道:“好,我告诉你,明天的未申之交,戴玉鳞会在苏州城南的‘沧浪亭’出现,你若不能挖他一只右眼带来,我就要你一只左眼!”
话完,纵声狂笑,异常轻佻地,一手搂住紫蔷,一手搂住紫薇,便自走出梅林。
紫茵呆了一呆,银牙微咬着下唇,一挥手,和她带来的七真三假“十二玫瑰”各自散了开去。
口口口口口口
云振天遗散了半生心血祈组成的翠云班,但他自己和妻女等人,却未离开那座久绝香火的废寺。
遣敌时,是黄昏,如今,二更天了。
凌翠仙有点困乏,进入大殿之中休息。
云振天则似心事重重,睡不着觉,进了殿,又出来,坐在院中的阶石上,一大口,一大口,吞云吐雾地,狂抽旱烟。
两位姑娘,情况不同,较温驯、较柔弱的云素素,未见影踪,想是在殿中陪着妈妈凌翠仙,较泼辣、较刚强的云施施,则在院中,倚着一株大树,默然无语地,和她爹爹作伴。
很远很远的更鼓,敲过二更,云施施忍不住地,开了口:“爹,焦大叔走了,方豪走了,大伙儿都散了,我们走不走,离不离开这苏州府呢?”
云振天眉头皱得很紧,抬头望望天光,不曾答话。
“爹,我知道你在等人,大概要等到天光大亮,才可以决定行止。”
“丫头,别胡猜,我在等谁?”
“焦大叔!”
“胡说,焦大叔不是领着头儿走了?”
“爹,别瞒我,焦大叔和爹是过命交情,你纵砍他的头,他也决不肯离开我们,我敢断定焦大叔一出庙门,便会藏了起来,然后再悄悄缀在方豪身后,探探他究竟是个甚么东西变的?”
云振天望了云施施一眼,摇头叹道:“施施,女孩子太聪明了,未必是福!”
云施施毫不在乎地,露齿一笑道:“我根本就没有福,也不会活得太长,因为福寿绵长的女孩子,不单不应该太聪明,也不应该太刚强,而敏锐、刚强,偏偏就是我天生性格,也是接受了您的禀赋。”
云振天微瞥爱女,低低叹了一声。
云施施挑眉道:“爹,您放心,我不会辱没这个‘云’字,我叫‘施施’,‘施’比受,来得伟大,我的‘情’,施给社会,我的‘命’,施给民族,我一定做你的好女儿,我会用我的血来灌溉出民族复兴的美丽花朵!”
云振天诧道:“你要把情施给社会?你对方豪难道”
云施施笑了,望着云振天道:“爹,您是由于这次打击太重,有点对儿女小事,不甚在意?
还是故意装糊涂呢?方豪不过以我为进身之阶而已,他真正所关心爱护之人,会是我么?”
云振天当然看得出,在与方豪的情爱方面,是云素素后来居上,占了优势,但因不便插口,遂岔开话头道:“施施,方豪太神秘,武功极高,对苏州府,甚至奉旨办案的京中爪牙,都有强大影响力量,你的看法如何?你希望他是人是鬼?”
云施施豪不掩饰地,率然答道:“他不单利用我,并有点伤害到我的自尊,故而,起初我希望他是鬼,好和他放开手儿,斗上一斗”
云振天听出他语意未了,遂一面猛抽旱烟,一面静等云施施再说下去。
云施施妙目之中,神光微闪笑道:“但经过在院中陪爹爹坐了半夜,吹吹晚风,看看星月,想通了我‘施施’之名所蕴妙谛,心头突然清凉下来,如今,我希望方豪是人!”
云振天道:“说个理由我听!”
云施施道:“有两大理由,一个为公,一个为私,方豪倘若是人,必是个顶天立地之人,多了他,对于民族复兴的大业有益!”
云振天点头道:“好,为公的理由,冠冕堂皇,为私的呢?”
云施施扬眉道:“因为云施施是强者,即令爱海兴波,情天生障,她只会移情报国,不会饮恨殉情,但素素不然,她太多愁、太善感、太柔弱、太痴迷,我恐怕她万一发现方豪是鬼,是个残恶无比的大厉鬼时,会会受不住这等打击。”
云振天听得一面暗挑拇指,一面却低低叹了口气。
挑拇指之故,是赞许云施施虽然太嫌刚强,但却磊落光明,重人轻己,一心爱护妹子,不愧是个作姐姐的风范。
叹气之故,则是叹息云施施由于刚强太甚,有欠精细,竟对自己的同胞小妹,了解得仍嫌不够透彻。
云施施瞟了她爹爹一眼道:“爹,您叹气则甚?夜风寒重,要不要喝口”
她这“要不要喝口酒儿”一语,尚未说完,已妙目凝光,与云振天同时把四道眼神,投注庙门方向。
云施施当然是有所听闻,她遂不单看,并且叫:“庙外是谁?是焦大叔么?”
庙门外,一声低沉冷笑,有人发话答道:“不是焦大,我是焦二!”
云振天一听是生人的语音,立刻皱眉站了起来。
庙门外,有人走进,只有一个人,却把云施施看得怔住了。
因为这个人简直太像焦大,也是那么高,是那么瘦,连眉眼口鼻的配合位置,都差不多,但细看之下,仍有分别。
焦大平时不苟言笑,只是比较深沉,这焦二却不是深沉而是阴沉,阴侧侧地,寒着一张马脸的,白袍飘拂,长发披肩,绝似从阴曹地府中,逃出来的一名白无常鬼。
云施施是因对方太像焦大,看得有点奇,但云振天却脸色立变,显得有点惊!
他抢先两步,向焦二一抱双拳,发话道:“
‘活无常’焦二?昔年名列‘阴山三煞’,如今业已官居紫禁城供奉,御前行走的‘大内三凶’之一?”
焦二一阵慑人心魂的阴森厉笑起处,把目中碧莹莹的凶芒,盯着云振天,点头说道:“云班主,高!你不愧经南闯北,久走江湖,居然看得既多,听得也广。”
云振天道:“焦朋友不在大内享受富贵荣华,远来姑苏何事?”
焦二狞笑道:“翠云班逆谋已显,皇上派‘十二玫瑰’暨曾慕秋出京办案”
“十二玫瑰”之名还好,但“曾慕秋”三字,却使云振天听得心中一紧!
他当然知道曾慕秋是自己大女儿云翩翩的夫婿,也知道曾慕秋不是正人君子,而是个名利之徒!
他心中一紧之故,是因云翩翩以身事敌,牺牲自己,为的便是刺探机密,作些有利于光复大业的策反工作。
云翩翩策反不了,感化不了曾慕秋,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她对曾慕秋的行踪任务,决不致一无所知。
这次曾慕秋奉旨出京,对付翠云班,云翩翩为何毫无密报传来?会不会她已失去自由?甚或业已
常言道:“骨肉连心”云振天心中突生大女儿的不吉之兆,怎会不形于神色?
焦二继续说道:“皇上深知云班主是名门之后,大有将才,生怕‘十二玫瑰’和曾慕秋难奏事功,才要我走趟江南,密为接应!如今,翠云班虽已解散,云班主夫妻父女,却是钦命要犯,必须随我入京,面圣交差,你是乖乖束手就缚?还是”
一语未毕,人影电闪!
云施施出手了,挺身进步,一拳猛劈天灵,用的是她所精“霹雳拳”中的凌厉绝学“天鼓当空”
焦二哂然冷笑:“米粒之珠,也放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