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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珏笑笑,便领着他走上另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走到一座假山前不远处又拉着韩嫣向左拐去,韩嫣正疑惑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木桥之后,一座小亭便在前方不远处立着。
等到两人到达小亭之后,韩嫣感叹道:“我先前说错了,你家的园子不只是精致,还修得巧妙,让人觉得山水有尽而景致不尽,不像我家中的那个,一眼便望到头了。”
陈珏笑笑却不接话,他也曾去过韩嫣家中,弓高侯韩家所受的荣宠赏赐自然不能与他家中相比,且韩家系从匈奴之地归来,老而成精的韩颓当怎么可能修什么大园子徒惹天子猜忌?
待两人各寻一处坐下,韩嫣轻轻叹了一口气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这件事真正的起因正是太子和阿娇的大婚。几天前太子刘彻去长信宫给窦太后请安时,窦太后曾提及如今天子和刘嫖姐弟之间结亲,若是他们的弟弟梁王武也能在长安观礼就好了,谁知刘彻当时却说“为社稷安定计,诸藩王皆不得入京朝贺,梁王也不应该例外。”他这话立马把窦太后惹恼了,窦太后很是不悦地训斥了刘彻几句诸如不尊长辈之类的话。
因为涉及到天子家事,韩嫣为了避嫌,向陈珏描述这件事的时候便数次停下来斟酌词句,等他把整件事完完整整地说给陈珏听,已经是好半天之后了。
陈珏静静地听着,直到韩嫣止住话头才道:“太后与太子乃是祖孙,这种小事几天便揭过了,哪里算的上什么麻烦?”
韩嫣苦笑道:“若是到此为止自然算不上什么大事,问题是梁王派了使来求见天子与太后,要求入京庆贺太子大婚,侍奉于天子左右。”
陈珏闻言微微锁住眉头。当今天子刘启最为热衷的一项事业便是削弱诸侯王国的实力,如今梁王的使赶在刘彻刚刚惹恼太后的时候到达长安,难保窦太后不会一气之下要求天子将梁王留在京城。怪不得韩嫣说是太子有麻烦,弄不好此时天子都对刘彻这个儿子的莽撞感到不满。
“梁王叔的使已经停在长安城五十里外的驿站,最迟明日午后便要入城了。”刘彻的声音由远及近,陈珏看了看天色,距离他和韩嫣出门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刘彻此时想必是和阿娇温存够了,才来花园中寻找陈珏二人。
陈珏和韩嫣一同起身将刘彻迎入亭中,刘彻落座之后略显不耐地挥手叫陈珏二人也坐下,才道:“若是梁王叔果真来了长安,孤岂不是颜面扫地?再他若是真的顺理成章留在长安,父皇还怎么好命令其他封王必须之国呢?”
陈珏闻言轻叹一声,道:“梁王是太子的嫡亲叔父,与其他诸王自是不同。逗留长安虽然难免惹人闲话,却也翻不起太大的风浪,只是太子难道没有想到梁王来京之事被有心人看在眼中会怎么样吗?”
刘彻面色一沉,缓缓道:“你的意思是?”
陈珏理了理思绪,认真地道:“当日天下纷传太后恩宠梁王太过,临江王刘荣为太子时也曾对梁王诸多猜忌。且梁王门客羊胜与公孙诡为袁盎之事而死,距今不过两年,太后和天子若依旧对梁王如此恩宠,实非社稷之福。”
刘彻将拳头握得紧紧,陈珏虽未明说,但已暗示得相当明白。他只不过是先前不曾往这里想罢了,如今听了陈珏的话,刘彻哪里还想不到真的让梁王进了长安城,必有心怀不轨之人借太后对梁王的宠爱向他的储位难?就算这些人做不成什么大事,只要有一些让人焦头烂额的小动作就足以让天子对他这个太子产生不满了。
“他凭什么?”刘彻恨恨道“诸王都好好待在自己的封地,唯独他想方设法地要到长安来,这岂是为臣之道?”
“就凭他是皇上的弟弟,太后的幼子和太子的叔父。”陈珏接过话头道。
一边的韩嫣脸上也露出一丝担忧之色,道:“只是事已至此,难道太子能不许梁王的使进城么?”
刘彻听了韩嫣的话懊恼地一捶木栏,道:“他们一旦进了京必会先行求见太后,若是她见了这些人,哪里还会不答应梁王进京的事?”
陈珏垂下眼帘思索片刻,一个计划隐隐约约盘旋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成形,这时刘彻向他问道:“陈珏,难道孤就只能等着梁王叔来贺孤的大婚了么?”
这句话问出口,刘彻心里其实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只不过尽尽人事而已,连太子太傅卫绾和少傅王臧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刘彻随口问出这句也只是碰碰运气罢了,否则他方才又怎么会清闲到和阿娇在一起那么久?
陈珏闻言,缓缓抬起眼帘,徐徐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刘彻闻言精神一振,目光灼灼地盯着陈珏道:“你快说!”
陈珏重新在心中斟酌了一下,才道:“殿下曾说,梁王使尚在长安外五十里处,那就是说太后娘娘还不知道他们已经来了?或说,即使太后知道他们正在长安不远处,也不曾与天子商量过这件事。”
刘彻颔道:“不错,此事是父皇对我所说,若是太后知道了这件事,还不早就召他们进京询问梁王之事吗?”
陈珏微微一笑,道“如此便好。”
长安五十里外,驿站正院之中。
梁王使、梁国内史韩安国正在院中背手而立,百花盛开的景致却根本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韩安国回忆着他奉劝梁王留在封地时的情景:沉寂了两年的梁王已经忘记了袁盎死时天子的震怒,一心想要凭借天子亲弟的身份来长安经营,韩安国苦劝无果之下,唯恐梁王派去的人不明形式惹怒天子和太后,才只得放下梁国国内事务亲自跑一趟长安。
不管天子和太后最终做何决定,如何避免他们因为母子之间的不快迁怒于自己,才是韩安国先要考虑的。思前想后了许久,长公主刘嫖的门路韩安国已不敢再走,就算韩安国能奉上再多的金钱,谁能知道这位眼看就要成为太子岳母的人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不遗余力地帮梁王这个弟弟呢?想到这里,韩安国高声道:“来人。”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有一名卫士走了进来,他躬身道:“韩内史,外面来了一队人,叩门那人说他是南皮侯窦彭祖的家人。”
韩安国闻言豁地起身,大声道道:“快请。”若非他如今的身份是梁王使,韩安国恨不得亲自冲出去迎接窦彭祖。
不多时那卫士便带着一个儒雅的锦衣中年人走了进来,韩安国依稀认得那人正是他数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窦彭祖,上前道:“多年不见,侯爷身子依然康健。”
窦彭祖也是认得韩安国的,双方客套几句,韩安国便请窦彭祖就坐。窦彭祖坐下之后道:“请问韩内史梁王近况如何?”
听了此话,韩安国心中一动。窦彭祖一向是窦太后最关心的窦家子弟之一,窦彭祖身为外臣,不可能知道梁国使在驿站之事,就算是知道了,南皮侯与梁王之间的交情一贯寻常,又怎么会跑到驿站来打听梁王的消息呢?
反过来想,窦彭祖可以知道此事就代表天子和太后已然知道他们的到来,太后若等不及他一行人进京,派亲近的侄子窦彭祖来打探消息也是情理之中。
韩安国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窦彭祖连连点头,末了道:“梁王思亲情切,着韩内史前来请旨也是人之常情。”
两人接着又寒暄了好一会之后,韩安国亲自送窦彭祖出了驿站,彻底打消之前即刻赶路进京的念头:既然天子已然知道,他又何必做出那么急切的样子呢?
第二天,韩安国带着梁王使团入长安城,经过了诸多繁杂的手续之后,他终于见到天子时已是第三天早朝之后了。
天子高座于堂上,常侍正在诵读梁王的奏表,天子听得“请往长安”一句时忽然责备般地道:“你们怎么不早几天到。”说罢,天子拂袖离去,不再理会跪在下面的韩安国众人。
韩安国经过初时的迷茫之后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询问了在长安为官的旧识之后才听说了一个让他心头大惊的消息:天子两天前刚刚派军士快马赶赴诸王国传旨,太子大婚期间,诸王一律不得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