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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正是人间四月天。
长安城中宽阔的街道上,人来车往,城中的权贵子弟争相出游,贩夫走卒则一波接着一波地进城,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充满希望的笑容。
靠近宣平门的一家饭庄内,一个临窗的隔间内,两位少年正面对面坐着,相互说笑之余不时地从窗口向外张望。
那英武的少年将手放在桌子上,无聊地敲了敲桌板,道:“他怎么还不来?”
他对面那俊秀过人的少年道:“应该是快了咦,那不就来了?”少年说着,手臂一抬直指窗外那条街道的拐角处。
如果哪位大臣在此,定然会惊讶地现那英武少年正是太子刘彻,而那俊秀少年则是太子舍人韩嫣。
顺着韩嫣的目光看去,一个白衣少年正打马而来,神色悠然,微风吹来丝丝柳絮,时而落在少年肩上,颇有几分翩然出尘之意。
“陈珏,这里。”韩嫣探出半个身子招手道。
一袭白衣的陈珏听见韩嫣的声音一抬头,正好看见刘彻和韩嫣在那里,便点点头,轻轻打马稍微加快了度,行至饭庄门前时利落地翻身下马,早有马童接过他手里的缰绳,自去喂马不提。
陈珏大步走进饭庄,径直向刘彻所在的那隔间走去,边走边玩笑似的作了个揖,口中道:“陈珏拜见表哥。”因为此时三人不在宫中,是以陈珏并不称太子,只叫表哥。
刘彻板着脸道:“说好午时在这见,你可是迟了整整一刻。”
陈珏微微一笑,道:“迟到不是我的错,是阿姐有东西要我给你。”说着,陈珏掀衣坐在韩嫣身边,从广袖中取出一物,送到刘彻面前。
刘彻接过一看,正是一个荷囊,上面工整地绣着一个“彻”字,周围又有一圈典雅的花边,虽然样式略为简单,却其细腻之处也不比宫中的手艺差上多少。
韩嫣也心中惊讶道:“原来翁主这样蕙质兰心?”的确,长安城中的贵族女孩没几个真正擅长这些的。
见刘彻正在打量那个荷囊,陈珏又道:“当今天下,除了表哥你,可再没有别人能让阿姐亲自动手做荷囊了。”
刘彻闻言一笑,当下用这个荷囊把身上的那个旧的换了下来,道:“若是阿娇在此,你敢这样拿她取笑吗?”
“我当然是不敢的,所以还要请表哥手下留情,不要告诉阿姐才好。”陈珏微笑着道。
刘彻看他一眼,拍了几下他臀下的木椅,道:“你家这饭庄开张的时候我不曾来看热闹,今天还是第一次坐在这个东西上,‘椅子’是吗?确实舒服得很。”
“区区木椅,难登大雅之堂,做这个木椅的人也是见农夫坐在大石上劈柴才想到的。”陈珏解释道,只是忽略他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关键的几句提点。
“这东西确实有用,做这个东西的是什么人?改天我叫人把他召入宫中,父皇我父亲也常受跪坐之苦,正好献给他。”刘彻道。
“是我的侍从陈唐和陈宋。”陈珏道,顿了顿他又说:“他俩虽是我家仆人,但跟在我身边这些年,我也离不了他们。反正表哥你也不是非要这个人不可,这东西做起来简单得很,明天我让他把方法写下来送进宫不就完了?”
陈珏可不想让陈唐兄弟二人彻底成为士农工商中的“工”子孙后代都不得翻身。
刘彻想了想,道:“也好。”
韩嫣也捅了陈珏一下,笑道:“我也不要什么图纸,你直接送几套到我家中罢。”
陈珏点了点头,又拍了拍手,早等候在隔间外的店伙计立刻上前,问道:“各位公子要些什么?”
陈珏对他道:“可着招牌菜上就行了,我们不差钱。”
刘彻见状一笑,身子微微倾向前,道:“这悦来饭庄不是你家开的么?怎么伙计还不认识你?”
这悦来饭庄,确实是陈珏一个月前的手笔,虽然他开玩笑似的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并没有当真,一旁的楚原楚先生却称赞这个名字雅俗共赏,既直白易懂,又有化用“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的妙处,因此最后陈珏还是定下来这个名字。
陈珏听得刘彻的话一眨了眨眼,道:“他们只知道掌柜的是我家家仆陈季,可不认识我是谁。别说是我,舅舅那样的身份,也不是每个百姓都认识他。”
刘彻闻言也不生气,只继续跟陈珏和韩嫣闲聊,不多时,伙计6陆续续将菜上齐,道了声“慢用”便退了出去。
因为文景之时皇室崇尚节俭的缘故,即使刘彻贵为太子也并不是每日山珍海味,而陈珏捣鼓的这个悦来饭庄却是以新鲜菜色闻名长安城的,虽然陈珏只是负责动嘴顺便回忆,但悦来饭庄已经足以让调味品和食物种类都十分匮乏的汉朝人们趋之若鹜了。
这样综合下来,刘彻和韩嫣倒是吃得颇为尽兴,刘彻略带惋惜地道:“父亲一向不喜奢靡,要不然我一定要把厨子带回宫去。”
陈珏见状道:“舅舅是不喜奢靡,但你忘记一个月之后是什么日子了吗?届时我送进太子宫两个厨子就是了。韩嫣,你也有份,如果你没什么意见,今天傍晚我就让他们到弓高侯府上去,只不过这个只能教你家的厨子做,不能留下,我这的人手也紧张得很。”
五月初一,正是太子刘彻迎娶陈阿娇的日子。
刘彻笑笑,身为太子,美食并不会真正影响到他的情绪,至于韩嫣则谢过了陈珏,三人又聊了一会,陈珏忽然道:“可惜如今无酒,不然今天就真的可以尽兴了。”
去年四月的时候,景帝下旨民间禁止卖酒,陈珏的这家“悦来客栈”在他的控制下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犯法。
刘彻起初只当陈珏是在开玩笑,之后现陈珏神色竟然是出奇的认真,才道:“酿酒耗粮耗得厉害,你也不是不知道,在这就算了,你想喝回家关起门来不就行了。”这一年来,景帝已经渐渐开始训练刘彻处理政事的能力了,是以刘彻想事情的时候往往会从大局考虑。
陈珏点点头,心中却想着要找个机会试试酿些能用来消毒的烈酒,就当是为以后伐匈奴的大汉将士们出力了。
又过了一会,三人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韩嫣皱了皱眉,对陈珏道:“你今天怎么又是一身白衣?”
刘彻打量了陈珏一眼,也道:“韩嫣说得不错,你这身衣服和我们走在一起不怕惹人注意么?”
古时白衣是平民的服饰,像刘彻和韩嫣身上的所穿着的都是华服,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出身贵族,陈珏一身白衣百姓的样子,和他们站在一起确实不太协调。
他可以对刘彻和韩嫣解释他白衣情结的来源么是武侠小说么?陈珏语塞了一下才叹道:“你们不明白。”刘彻和韩嫣对视一眼,均无奈地摇摇头。
三人说说笑笑的走到饭庄门口,因为生意红火和陈珏事先叮嘱过的缘故,掌柜陈季并没有亲自来送陈珏,只是在柜台后面向陈珏弯了弯腰,陈珏微微点头,便转身向马童招手,让他把三人的马牵过来。
正在陈珏伸手要将赏钱送入马童手中时,大街上由南向北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其中隐约有人怒喝、哭叫声与马的嘶鸣声和蹄声交织在一起,这些声音听起来太过熟悉,久习弓马骑射的三人齐齐脸色一变。
这声音,是马惊了!
陈珏三人刚来得及彼此对视一眼,便听得马蹄声由远而近,马上之人大声叫道:“让开,要命的都快让开。”
陈珏远远看见那马跑到这时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也就不想多事,与刘彻二人默契地向后退了几步回到饭庄里,只想等这匹马平静下来便是。
那马渐渐地近了,行至陈珏三人面前几丈远时已经接近了正常的度,却不想骑马的人停马心切,竟用力地一勒马,这马陡一受惊,立刻高高扬起前蹄。此时那牵马的马童竟然为了捡起陈珏手中漏掉的钱,将自己尚显稚嫩的身躯完完全全地暴露在马蹄底下。陈珏见状大惊,竟是忍不住一步跨了出去。
那马童此时已经被马的阴影完全笼罩住,就在最危急的时候,这马童也机灵,忽地倒地一滚,堪堪避过马蹄落下之后的重踏,让陈珏跳到嗓子眼的心也终于落了回去。
马上的骑手终于把马停下来,大声喘了几口粗气才气急败坏地对马童斥道:“你瞎了眼睛要往我的宝马上撞吗?”
宝马?
陡然听见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陈珏忍不住低头呵呵一笑,这一笑不要紧,正好被那骑手听见了,此时街北边又有几个家仆打扮的人跑了过来,口中叫着“公子”似乎正是这纵马骑手的家人。
骑手见那群人过来了,心中有了底气,又见陈珏穿的一身平民白衣,粗声道:“本公子的话有什么好笑的,你竟然敢嘲笑我?”
陈珏收敛了笑容抬头一看,那骑手约莫二十来岁,乍然间一看竟有些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