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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珂见太子规规矩矩地躺在身旁, 呼吸匀称, 好像是睡着了。她屏着呼吸轻轻翻个身, 躺在合十的双手上, 想着今天的事。
当初她分析得头头是道, 认定了庄妃是这件事情的主谋, 甚至已经开始想对付庄妃的法子。直到她看见皇后夸大的举止才意识到不对劲。
皇后掌管后宫多年,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哪里会因为一个王嬷嬷就在他们面前示弱。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直到他们按照原来商量的将王嬷嬷交给皇后处置, 她才恍然。
怕是从头到尾, 他们都被皇后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们也只是皇后手里对庄妃下手的一把刀。
突然她被人从背后抱住,太子略带沙哑的嗓音比往常更诱人了些“别想了,明天就能知道皇后将王嬷嬷送到哪里去了, 到时候我们自然会知晓一切。”
童珂却觉得如鲠在喉,怎么都咽不下去, “庄妃知不知道这件事?还有, 皇后怎么就认定咱们不会将事情闹得满人皆知,不会闹到父皇面前。”
太子蹭了蹭她的头发, “我不知道庄妃知不知道, 所以我让崔鸣去接触庄妃身边的明惠了。要是明惠知道这件事, 那庄妃就不冤枉,只是庄妃蠢,被皇后利用了。”
“至于皇后为何料到这件事闹不开, 你就别知道了。这种腌臜事听了会污了耳朵。你只要记住不要将希望放在父皇身上就可以了。”
童珂无言,她想不通是什么事情竟然不让她知道,毕竟她连东宫的私刑都见过了。还有“不要将希望放在父皇身上”这句话。平日里见了圣上对太子还不错,太子对圣上也是濡慕,父慈子孝也不过这般。可现在在他的口中,却像是将这一切都给否认了。
她想了想,又问道:“父皇比较偏爱瑞王吗?”
“是也不是。与我相比,瑞王确实在父皇面前有几分脸面。不过父皇到底是坐在那把椅子上,心里还是自己和皇位重要。”
童珂有些明白了,圣上是因着瑞王而容忍庄妃,但是庄妃和瑞王也不能算计他。还有圣上偏爱瑞王恐怕不仅仅是瑞王是他的儿子或者瑞王聪颖贤明,而是太子口中的腌臜事。
“睡吧。一切到了明早就有了定论。”太子又挪过来一点,将童珂紧紧抱在怀里,两人像是两把契合的勺子一般紧紧密密。
童珂睁大了眼睛,敏感地感觉到太子温热的鼻息接连喷在她的脖子上,激得寒毛直竖。她就这般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盯着虚空,慢慢放松了身子,沉沉睡去。
感觉怀中的童珂睡着了,太子缓缓睁开眼,眼中尽是清明,抬头深深看了童珂一眼,俯身吻了吻她的头顶,依偎在她的香颈处也跟着睡去。
次日一大早,童珂用帕子遮着嘴浅浅打了个哈欠,撑着下巴昏昏沉沉地看着齐嬷嬷服侍太子穿朝服。尽管哈欠声音很小,可她还是见太子转过头来,她难得有些尴尬地别过脸。
太子轻笑,嘴角微微勾起“也是我起得太早了。你不必跟着卯时就起来。”
童珂没接话,眨眨眼缓缓双眼的涩意,声音还带着点沙哑:“也不知道王嬷嬷的事有没有落定。”
太子闻言瞥了身旁正给他穿朝服的齐嬷嬷,齐嬷嬷愣愣地看了童珂一眼,又立马低下头去,低声道:“回殿下和娘娘的话,王嬷嬷被皇后送到了陵园,罚王嬷嬷终生不能出陵园半步,并且做陵园最重的杂活。可今儿早上陵园的陈侍卫就来报,王嬷嬷失踪了,怕是昨儿晚上就被灭口了。”
童珂无意识地攥紧了绣着鸳鸯花纹的褥子,果然王嬷嬷并没有吐干净,还隐藏了别的事。“确定是被灭口了吗?尸体找到了吗?”
齐嬷嬷道:“崔公公派人去了,说是找到了,只是被人做成了自尽的模样。”
“呵。”童珂冷笑一声,枉她自认聪慧,可接二连三被当做棋子利用。皇后也不怕浪大翻了船,真以为她只会明面上呛声?
这般想着,她面无表情,双眼直直盯着齐嬷嬷“庄妃那边呢?”
“老奴派人去套庄妃的大宫女明惠的话,明惠八成是知道这件事的,庄妃肯定在其中也动了手脚,并不无辜。”
这个时候,童珂倒是全然没有了睡意,心思转得飞快。忽然头顶一重,她皱眉将头上的手拉下来,语气不善:“不要摸我的头。”
见她不再像方才那般面无表情却眼含冷酷,太子嘴角含笑,轻声道:“不必烦忧,这些事儿交给我就好。你只需”
“我自己来。”童珂却不领情“你做的归你的,我做的归我的,不冲突。”
太子失笑,倒是忘了她的性子“这般也好。总得将这口恶气出出来,才会舒畅一些。如若有事不好处理,就让齐嬷嬷或者崔鸣去办,你若不想让我知道,我就不知道。”
童珂掀起眼睑,专注地盯着他的脸:“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真的。”太子注意到她的眼神,郑重地回道。
童珂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却觉得从脚底冒出一股凉意,很快四肢百骸俱是寒意。太子表面上温文尔雅,可在她面前像是扒了皮的蒜头,棘手得很,一不留神就能坑你一把。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光明正大地从他手下扣出一点点自由。
可这些东西都如海市蜃楼般缥缈不可靠,似乎只要他一声令下,她顷刻之间就能灰飞烟灭。
她缓缓起身趿着鞋子站起来,想要跟他强调刚才他说的话,却发现她的视线只跟他的胸膛平齐。她不自觉地蹙了下眉头,很快就收敛,刚想要说话就觉得肋下一紧,身子一下子悬空被他抱到床上。
“好了,这样可以了吧?”他胸膛微颤,憋笑。
童珂心里刚刚重新凝聚的气势一下子被他这一动作打得七零八散。她无奈地抚抚鬓角,保持微笑:“可以了。记得你说的话。”
太子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指上的血玉扳指,双眼含笑:“当然。我不会对你失信。”说完,他牵起她的手,见白皙纤长的手指上空无一物,克制地抚摸了下:“你的扳指呢?戴上不舒服吗?”
童珂缓缓将手缩回来“我不是还没有梳妆吗?戴着睡觉不舒服。”
“还是贴身戴着。”太子欲言又止:“那扳指意义非凡,不要将它当成普普通通的扳指。”
听完他的话,童珂不可避免又生了好奇心。偏生她还清楚知道怕是她问,他也不会答。她陡然嫌弃得很,挥挥手:“快去上朝吧,时候不早了。”
“无妨,我心里有数。”太子见了她的模样,只觉又亲近了些,转身接过齐嬷嬷捧着的冕冠往外走。
齐嬷嬷匆匆冲童珂行了个礼,追了出去。只是还没到垂花门,她就听到太子低沉的声音“皇祖母马上就要过寿了,让那两个绣娘抓紧时间跟瑞王接触,进宫之后的事儿随她们去,孤不会再插手,跟孤也无任何瓜葛。”
齐嬷嬷脚步略微一滞,想起两个绣娘的身世满心慌乱,可也只能躬身应下:“是。”
“还有,皇后的手伸得太长了。”太子说完又重复:“太长了可不好。”
齐嬷嬷想劝阻这个时候暴露东宫实力不太好,只是刚一抬头就瞥见太子阴恻恻地盯着她,她倏然一惊猛地低下头去不敢再做声。
“是。”她看着太子瘦削的背影,心跳得砰砰响,止步不前。皇后和庄妃为何要招惹太子妃?当年她们算计太子的时候,太子都没有这般动怒过,只是笑道“不过是一副破烂,别人想要,我还偏不给。”
到了如今,她不知心里是高兴多还是烦忧多,毕竟跟太子妃对太子的情意远没有太子这般厚重。
想到这里她苦笑一声,想这般多做什么,还不如将太子安排的事情弄妥当。她将手边的事都安排妥当,动身去找崔鸣。
等齐嬷嬷刚出正院的门,妙奇从抄手游廊的柱子后面窜了出来,匆匆回屋凑到床边,低声对闭眼小憩的童珂道:“娘娘,奴婢怕齐嬷嬷发觉离得远了些,只听了个大概。”
童珂懒洋洋地动动四肢,鸳鸯锦被如水波一般颤动,闻言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他们说什么了?”
“有提到绣娘两个字,后面又提到了皇后,太子殿下走了之后齐嬷嬷面色凝重,急急走了出去。”
“知道去哪儿了吗?”
妙奇摇摇头,随即发现太子妃还闭着眼,又道:“奴婢不知道齐嬷嬷到底去哪儿了,只是看着方向像是去了外院。”
童珂遮着嘴巴轻轻打了个哈欠,抱着被子翻个身,面对妙奇突然睁开眼“这件事你可得捂好嘴巴。”
妙奇对上她灼灼目光却没有丝毫胆怯,微微颔首:“是,娘娘。”
等妙奇一出去,童珂就陷入了沉思。他们提到的绣娘应该是锦绣坊的两个绣娘,可以预见的是这两个绣娘怕是会给后宫带来腥风血雨。至于皇后,太子是因为这件事恼了皇后吗?
她扣了扣褥子上凸起的绣花,心里说不出滋味,他的举动跟她有关系吗?
想到这里,她轻笑一声,有没有关系什么的不是她应该考虑的事。
现在首当其冲的是太后的寿宴。如果不出意外,瑞王会像前世一般将两个绣娘推出去,之后请旨回了封地。瑞王回了封地,未来一旦在圣上殡天的时候赶不及回来,太子如前世一般登基,一切又会走向前世的老路。
瑞王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