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苦尽甘来

一枚铜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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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五章苦尽甘来

    谢崇华任丞相,许广封为太子少师,谢崇意入了太医院。宫里的过半添置,都交给了徐家,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商。秦方和孙韬封了国公,孙韬还未来京,但宅子已经赏赐好。

    齐妙一一问完自己想要知道的,永王当真没有薄待功臣。永王没有为丈夫封爵她略觉奇怪,但仔细一想,丈夫虽然功高,但如果同时封侯进官,只怕朝中会有许多重臣不满。单是封了丞相一职,就让她大感意外了。

    虽说丈夫功高,但官途不过三四年,知县知州,都是不起眼的官职,这皇榜一揭,真不知朝廷要议论成什么样子。

    登基大典论功行赏后,又开宫宴,赏舞听曲,直到巳时,酒宴才结束。

    谢崇华从宫里和许广一起结伴出来,两人酒量甚好,但庆功酒宴各种敬酒被敬酒,喝得有些头重,路上也没话。同乘一车,都觉满车酒味。

    回到家中,谢家大门还开着,下人已经等了半天,见了他就一路道贺。

    谢崇话看着灯火都觉朦胧得多了一圈雾气,“夫人呢?”

    “在房里等您呢。”

    谢崇华闻得身上酒味,便想先洗了身再和她说话。进了屋里,一眼就瞧见屏风上已放好要换洗的衣物,真觉妻子神算。

    齐妙闻声出来,让门口下人去打水来,“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回来,不过宫宴肯定要很晚才完,所以一直让厨房热着水。”

    谢崇华想脱了外衣,想着酒味能淡些。可酒劲慢慢上来,有些迷糊,摸了两次都没摸到扣子,看得在找干花想熏香屋里的齐妙也放了手,过来给他解扣子,“厨房等会会把醒酒汤一起送来,明天要早起吗?要上朝?”

    “后天。”谢崇华低头瞧着她,这个角度看她的脸十分美好,睫毛浓似墨,唇红齿白的,“我做丞相了。”

    齐妙笑笑,“知县也好,丞相也罢,不要忘了初心就好。”许是新衣服,最后一个扣子口子开得小,难解。她微微蹙眉,专心在这扣子上。

    谢崇华见自己竟比不上一颗扣子,好不嫉妒,“妙妙。”

    “什么?”

    “明天不用上朝,是因为圣上赏了一个大宅子,我们又要搬家了。不过这回,搬了就不用走了。”谢崇华握了她的手,不许她碰扣子,弯身和她平视,看着这明眸大眼,“等会我就把扣子全卸了。”

    齐妙知道他有些醉,还跟个扣子较真,不由好笑,“那你要敞开了肚皮去上朝啊。”

    “那你瞧我罢,瞧我我就不嫉妒它们了。”

    齐妙真想将这话留到明天,等他清醒后让他听。可惜没有办法留,要是复述的话他肯定不信,还以为自己唬他,“二郎你先去洗个脸好不好?”

    “不好。”后劲太强,现在已经是真的醉酒了。谢崇华拉了她坐下,摸摸如绸缎般的头发,“我们把爹娘接来京城玩吧。”

    齐妙没想到他醉酒了还能想到自己的爹娘,都说酒后吐真言,想必他是一直把她的父母记挂在心上。

    “你一定也很挂念岳父岳母了吧,我们不得空回去,那就将他们接过来,住几个月。嗯……住一年半载……嗯,你高兴就好。”

    齐妙抿唇笑笑,看着他说醉话。平时那样正经八百的人说起酒话来,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她看长女的话唠功夫,其实是随了他的,哪里是像她。外头下人敲门,要来上水。齐妙忙捂了他的嘴,免得在下人面前失了丞相威仪,他这模样,她也舍不得让别人瞧。

    婢女上好水,齐妙哄着他去沐浴,就在旁边给他洗发洗身,没有离开。因是个读书人,以前身上总是白净没有一点伤痕,但现在却在背上、胳膊上瞧见了,这些伤什么时候来的,连她也不知道。打仗的时候他常不在家,回来也是疲惫不堪,两人同房甚少。现在想想,怕是有时候他一回来就说累倒头就睡,怕就是已受了伤,不想她看见吧。

    待他洗好,齐妙拿了膏药往那伤痕涂抹。等涂好了,他已经酣睡,像是放下了全部重担,梦中可见踏实。她将他脑袋枕在自己腿上,拿干帕给他拧发,怕他醒了,动作轻慢,左右拧了许,发才全干。

    明日还要搬家,齐妙也吹灭蜡烛,在旁睡下。

    许是昨夜睡得好,这心情也好,大清早起来,齐妙也不觉得累。旁人也睡得很好,眼里神采奕奕,朝气明朗。

    用早饭时三个孩子一听又要搬家,好不担心,以为又是因为打仗。直到齐妙好好解释一番,他们才觉得这次搬家是好事。

    丞相府离皇宫不远,不在同一条主道,在更僻静的地方。谢崇华搬走后,又特地去了一趟那酒楼,给了掌柜一袋银子,让他代为转交给朱家主人,作为租赁钱。

    掌柜这才信他没在糊弄自己,前日他和那朱家人说时,对方还大骂了一番,说不可能。他双手接过,慎重道,“草民一定交由他们手中,大人请放心。”末了又问,“不知大人搬去何处?”

    “云雀巷三户。”

    掌柜记下,等他走了,又想他们今日搬家,午饭也不知有没空做,干脆让厨子烧了菜送去。

    小二听了好不郁闷,说道,“掌柜什么时候也这么势利了。”

    掌柜瞪眼,“什么势利,就算他是个大将军,行事跋扈了,我也瞧不上。”

    小二只好等厨子做好饭菜送去,寻了那云雀巷子,说明来意,那人去请了谢崇华。

    谢崇华出来,见了小二的脸还认得,听他说明原委,顿觉触动,“那就劳烦小哥代我谢谢掌柜的。”

    “小的知道了。”小二目光顺着他进去,往门匾上一看,还没挂上牌子,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官。出来时心里好奇,就寻了个仆妇问。

    仆妇说道,“是丞相大人的家呢。”

    小二咋舌,“那、那方才那人……”

    “可不就是丞相。”

    小二差点惊得跌坐,他竟给丞相送菜,不对,他竟对丞相不敬,没有弯腰请安,他还跟自己道谢!小二一路捂着好像要掉的脖子跑回酒楼,结结巴巴道,“送饭的地方是、是丞相大人家里,那个年轻人,就、就是新丞相啊。”

    掌柜也是诧异,听说新任丞相年纪轻轻,没有资历却一举提拔,吃客都说大央朝政又要动荡了。他也跟着插了两句话,现在知道那人就是当朝丞相,他却瞬间觉得大央垮不了。别说不会垮,甚至会更加国富民强吧!

    谢家下人里里外外搬着东西,齐妙给儿女三人每人买了一个大糖人。他们便排排坐在对面石阶上看大人搬东西。紧紧盯看,直到在之前那个家里一直没卸下来的箱子被搬了进去,三人才欢呼一声。

    这说明这里真的是要久住的地方,而不是暂时住的。

    发现这个真相之后,三人才觉嘴里的糖甜丝丝的。

    斐然见他们在这里坐了那么久这户人家都没动静,不由看看后面的朱红大门,“不知道这家有没有小孩,有的话就能一起玩了。”

    小玉和嫣然也好奇回头,大门紧闭,里面也一直静悄悄的,不知道对面邻居是谁,“不过以后许叔叔不做我们的邻居了吗?”

    “不做了吧,爹爹不是说,许叔叔也有个大宅子吗?还赏了好多下人,还有三个京城最好的厨子呢。”

    嫣然突然觉得可惜,“不能每天看见许叔叔了呢。”

    “要是许叔叔带着三个厨子住在隔壁,我们也能天天去他家吃饭了呢。”

    “把许叔叔在我们家吃的吃回来吗?”

    “是呀是呀。”

    “可惜……”

    三人嘀嘀咕咕说了半晌的话,最后约定隔三差五就结伴去见许广,然后在他家吃饭。

    赏赐的宅里家具都是新的,甚至连被褥茶杯这些日常所需都有。七八个院子环环相扣,假山花草,池塘荷花,将宅子点得明亮精神。

    下午木匠将门匾送来挂上,下人左右挂上灯笼。

    等嫣然被领去自己房间时,走了二十三步才从门口走到床边,看得她累及了。以后玩累了还得走这么远的路趴床上。她扯扯嬷嬷的衣角,问道,“能不能换间小的呀,太远了,好累的。”

    嬷嬷哑然失笑,“姑娘诶,谁都愿意住大房不愿住小房的。”

    “可是很累的。”

    “真是小懒人。”嬷嬷笑吟吟抱起她,“那去瞧瞧您爹娘的房间,比比就晓得姑娘的房间可小了。”

    她抱了嫣然去主子房中,在门外看去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一眼没瞧见尽头。

    谢崇华正将书放到房里的大书架上,瞧着空荡荡的地方,觉得可惜,“以前书倒是不少,但是来来回回几次,书没法全都带来。”

    齐妙瞧着还没放满一行的书架,也觉太空了,“无妨,反正日后要在这定居,住上个一年,二郎肯定能将这儿填满。到时候啊,二郎头疼的就是如何把书架空出来了。”

    这倒也是,不过想到书房那边还有个大书架,真想填满,怕也没这么快了。谢崇华将最后一本书放上书架,就听见幺女唤声。走过去一看,果真是她。

    嫣然笑眼含星,伸手就要他抱。谢崇华接过她,掂了掂,重了很多,是因为太久没法好好抱她的缘故么,“嫣然去瞧过自己的房间没有,喜欢吗?”

    “太长太大,说话都有回音啦。嫣然喜欢小点的。”

    嬷嬷在旁边说道,“方才姑娘还说是因为太长了走起来累呢。”

    嫣然脸一红,“嬷嬷不要拆穿我。”

    谢崇华朗声笑笑,这小机灵,“姐姐的房间更大一些,姐姐都不喊累,嫣然可不要让姐姐笑话。”

    “姐姐比我大呢。”她认真说着,见母亲也过来了,又转而求她抱。

    谢崇华晃晃她的手,“你娘累,爹爹抱你不好么?”

    “都好。”

    齐妙笑道,“你爹也累,快下来自己走。”

    嫣然得令,便下来去勘察房间。这一走,走了不止二十三步,真比她房间大多了。齐妙见她迈着小小步子来回数了两遍,笑笑,“小懒人,也不知道像谁。”

    谢崇华附耳低声,“像你。”

    齐妙瞧他,“哪里像我。”

    “每次出村口的小树林时……”

    都是要他背她的。

    齐妙忙捂他的嘴,轻嘘他一声。可这动作更惹下人瞧看,老仆都是抿嘴笑着,新来的下人好奇不已。

    嫣然已经走了两遍回来,肃色道,“嫣然去看看姐姐的房间。”要是姐姐的房间也这么大,她就不嫌弃啦。

    她刚走不久,管家就过来说对面也搬人来了。

    齐妙好奇道,“不是说那里已经有人住了么?”知道邻居是什么样的人,日后也好相处,所以来之前有打听过的。

    管家说道,“听说是今天早上被高价买了,这会搬过来。”

    远亲近邻,两人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便出去和新邻居打个招呼。出了大门,不过一辆马车停在对门口。谢崇华瞧瞧那马,已认了出来,“是子瑜啊。”

    许广刚进家门,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字,探头一瞧,便笑开了,“哎呀,竟然劳烦丞相大人来接我,真是好大的面子。”

    齐妙不语,只是眉眼带笑看他。谢崇华也笑问,“你好好的御赐府邸不住,跑这来做什么?”

    “好混个三餐呀。”

    “圣上不是特地赏了你三个顶好的厨子么?”

    “谁说家里有三个厨子就不许我去人家家里吃饭了。”许广一会才说道,“刚送我爹娘他们离京了,宅子太大,空得很。”

    许家人平安离京,被送往偏远南方,一世不许踏入京城半步。许广刚和他们见面不久,就要别离。谢崇华明他心思,说道,“那每月交饭钱吧。”

    许广失笑,“竟要交饭钱,一个铜板可否?”

    本就是开玩笑的,对方却答了他,“可以。”

    他微微一顿,笑笑,“那成交了。”

    许广住到对面的消息传到谢家孩童耳里,便结伴去他家玩。许广把事情都交给下人做了,自己正闲着无事,见他们过来,倒觉可以解闷,干脆领了他们去附近走走。

    到了傍晚齐妙处理完里外事务,才想起几个孩子怎么没来缠她了,一问才知道许广差人来说了,带了孩子们去玩。她也乐得清静,而且许广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又疼他们,有他带着,定能玩得好吃得好,她一点也不担心,乐得清静自在。

    倒身往床上一躺,想趁着离开饭还有点时间好好睡一会。睡得迷糊,身上有被子盖来,想着是丈夫回屋了,也没力气起床,低语一声,已有熟悉耳语,“吃饭的时候叫你。”

    “嗯。”她胡乱抓去,捉了他的手腕,往下滑去,握了他的手,“你也躺吧。”

    谢崇华也暂时没事要做,昨夜睡得好,此时也不困,便在一旁看她睡。微微闭起的眼轻动,没有睡熟,但也轻易不会醒来。瞧了好一会,才想起一事来。便起身去桌上拿了纸笔书信一封,交给下人,送去元德镇。

    &&&&&

    皇宫易主,对战火波及不重的偏僻南方小镇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不过齐家如今才算是放下心来,如此一来,女儿女婿可就安全了。不用再担惊受怕,也不会寝食难安。

    齐老爷还多了一份心思,和夫人说道,“也不知道圣上会给咱女婿封什么官做。”

    齐夫人对这事看的淡然,担心了这么久,她只想明白了一件事。女婿不是大富大贵没关系,只要平平安安就好,女儿这样才不会吃苦,“皇城的消息传到这,也一个月了,女婿也应该差不多来信了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急什么。”

    “怎么能不急。”齐老爷说道,“女婿不是大功臣吗,指不定还能封个侯爷呢。”

    “不做侯爷你就不待见了吗?”

    “夫人这是什么话。”齐老爷迟疑一会,才道,“当初他家世贫寒,我都不曾不待见,他对女儿那样好,我这当爹的,就更没法不待见了。”

    齐夫人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她的心里又何尝不记挂着女儿女婿的事。只是记挂的不是女婿封了什么官,是真当他半子,心中惦记罢了。

    又想了两日还是不得消息,这日正午全家一起用饭,外头有马蹄声停,只听管家和门口那人说了两句话,管家手里就拿着一封信疾步跑进来,“老爷夫人,姑爷来信了。”

    先走去接信的是刑嬷嬷,硝烟还未平息,她就回了齐家。也是一直念着姑爷小姐,这会听见,几乎是立刻过去拿信,交给齐老爷,自个在旁瞧着。

    齐老爷拿着信直念,“大官,大官,侯爷,侯爷,都行都行。”

    撕开信取了信瞧,洋洋洒洒三页纸,字迹似乎比以前更加大气飞扬,意气风发。看见这样的字齐老爷就安心多了,迅速将信看了一遍,看得心扑通直跳。

    全家人也都纷纷探头,饭也不吃了,等着父亲念信,就怕又传来坏消息。

    齐夫人也急了,“信上说什么了?”

    齐老爷刚看完一遍,大喜,“丞相!”

    “什么丞相?”

    “女婿他官拜丞相啊。”

    众人惊异,还不敢相信。等齐老爷又看一遍,朗朗说道,“真是丞相,都住进皇上御赐的丞相府里去了。”

    全家这才反应过来,齐夫人更是松了一口气,也和他们一样高兴。长嫂立刻让下人去买好酒好菜,今晚庆贺,又跟婆婆道喜。

    齐夫人为女儿高兴,也为女婿高兴,想起女儿受了那么多年苦,可算是苦尽甘来了。齐老爷又道,“女婿想请我们进京小住,夫人怎么看?”

    不等她答,儿子儿媳已劝道“难得八弟有心,娘就去吧。家里有我们看着,不用担心”“可不要辜负了他们夫妻俩的孝心”“而且您俩还没去过京城,去瞧瞧也好,看看妙妙他们过得好不好”。

    一番相劝,齐夫人还是有些放不下家里的孙子孙女,但是她也挂念女儿。齐老爷也劝她,她这才点头答应。

    用过饭回房拿衣服,特地挑了几件崭新光鲜的,怕给女婿家丢脸。她还是不放心,问道,“老爷,京城里的老太太平时是怎么穿的?”

    男子不如女子穿的精巧,齐老爷想也没想便说道,“挑最合适你的就行了。还有,记得备几身厚点的,女婿说京城比我们这冷多了。”他又感慨道,“连这个也为我们想到了,这女婿当真没得挑。”

    “女婿他素来心细。”齐夫人还在瞧着衣柜发愁,挑了几件又放回去了,总觉得不好,真想先飞去京师看看那些老太太到底是怎么穿的。

    齐老爷又道,“女婿是功臣,我倒不太意外他做了大官。倒是没想到崇意,竟也进了太医院。”

    刚才是欣喜,现在是感慨中带着欣慰,提及两者语气不同。齐夫人和他夫妻多年,也听出来了,说道,“老爷面上有光了,竟教了个御医徒弟。”

    “他在我这哪里学过什么,不过是带他入门,还是他自己出息啊。”

    “徒弟不都是师父带进门,修行在个人么?”

    “到底是不同的。”齐老爷心里清楚当初谢崇意在自己这里虽然也勤奋,但从来没有要日后做大夫的心思。后来邵师弟来过一回,问了他,也说没瞧见他想今后做大夫。谁想大战爆发,知道他自告奋勇去军营做军医,着实让他意外。

    但谢家兄弟这样有出息,齐老爷还是为女婿徒弟欢喜。

    翌日,齐老爷和齐夫人出发进京去了。